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是他不相信陈滢,而是此事非同小可,周九娘与乔小弟同案,其身份一旦查实,必上达天听。
陈滢仰首不语,头却点了几点。
裴恕攒眉道:“若这般说,方秀娥的尸首倒是……”
“已经烧焦,无从辨认。”陈滢很快接话:“那场火灾中的所有死者,差不多皆成焦炭。而这也恰好可以证明,方秀娥假死脱身、扮作周九娘,是极有可能的,也是说得通的。”
她转首望向窗外。
一行垂树正在风里折腰,叶尖打了卷儿,颤巍巍地,像不耐这秋风凛冽。
“小侯爷应该还记得二锤吧?就是那个重伤的幸存者。”她望着柳树,没去看他:“二锤临死前,曾有过一次回光返照,并说在火灾当晚,他亲眼瞧见两男一女往流民营的门口去,那女子手中,似乎还抱着个包袱。”
裴恕“唔”一声:“这我记得。”
“这就对得上了。”陈滢站起身,在高几前来回踱步,思路渐渐变得清晰:“我的推测是,方秀娥在火灾事发当晚,杀死了她的婆母与夫君……”
她快速地将紫绮此前所言,转述予裴恕,又道:
“……方秀娥杀人之事,定是被什么人看到了,这人就此要挟她纵火烧流民营。我认为,当晚二锤看到的两男一女中,女的应该就是方秀娥,而男子中的一个,就是乔小弟。”
她停下步,珠帘子恰拍着风,叮铃脆响,和进她的声音里:“二锤曾言,那两男中的一人曾言及北疆,而乔家兄妹祖籍沙城,正与北疆接壤。后北疆屠城,他姐弟二人落难,方随祖父寻亲至京,这一点,也对得上。”
裴恕不语,只看她说。
她便也去望他,清清澈澈的眸,像流转的星:
“我以为,方秀娥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包袱,而是她的小女儿。他们三人纵火后逃窜,方秀娥的女儿就此成为人质,而那个所谓的歹人以此相迫,方秀娥于是假扮周九娘、伙同乔小弟公然认亲,亦是被要挟所致。”她很快地说道,思绪似远跟不上语速。
“其实,我们大可以把眼光放远,从头说起。”她定定地望向窗外,神情微冷:“这所有一切的起点,正是乔修容刺驾案。”
裴恕的身子震了震。
他显然被惊住了。。。
然而,稍一转念,他却又发觉,陈滢拎出的这个点,竟是出奇地准确。
“乔修容当年之所以铤而走险,皆因其唯一在世的血亲乔小弟,被人掳走。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乔小弟,才是撬动乔修容的唯一杠杆。手握乔小弟、胁迫乔修容,便如驱臂使指,乔修容不从也得从。”
陈滢踱回座前,两手负在背后:“后刺驾案事败,乔小弟也立时失踪,据悉,其最后的动向是在山东。在这里,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乔小弟其实是半自愿、半被迫地,被人裹挟去了山东。”
她转眸去看裴恕,似要得到他的认同:“小侯爷应该记得,乔小弟游手好闲,据传还欠下不少赌债。当此情形下,他被人利用的可能性很大,更兼乔修容身死,乔小弟回头无路,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
话说得多了,有些口干,陈滢行至高几前,试了试茶盏。
茶水正是不热不凉,她端起来连饮了好几口。
裴恕扫眼四顾,探手将那汝窑天青茶壶提了,待她饮毕,起身替她续水:“你慢慢说,我听着。”
磁沉清厚的声线,似角声寒彻、谯鼓惊夜,倒与秋风同韵。
陈滢抬头望他,清眸中映出一副眉眼。
修眉黑眸、鼻骨孤峭,下颌线条犹厉。
对望了一刹儿,他漆黑的眼便在她的眸子里弯了弯,顺手接过她掌中茶盏:“烫得很,我替你拿着。”
沉声若酒,醉人似地撩着风。
陈滢手一空。
低头看去,却见一只大手正在眼前,长指微屈,握半盏浅碧,荫浓的绿似将透过指隙,修骨分明,有若竹节。
“有劳你。”低柔的一声谢,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倒是像随风飘来的。
两个人都有些怔忡。
一息之后,陈滢退后两步,重新归座。
再抬头时,她的眉眼里,便有一点细细的温柔:“小侯爷请坐。”
裴恕咧嘴一笑,将茶盏搁在她面前,坐下给自己斟茶。
这凉的天儿,好端端听她说话,倒口干舌燥起来。
他喝了两口茶,复又斟满空盏,连饮数杯。
滚汤的汁水浇下,心头闹烘烘地,风也吹不凉。
他恨不能拿扇子来扇,只手头无扇,又怕失仪,挺着腰背,额头却见了汗。
第353章 略掉细节()
陈滢坐了片刻,忽尔挑了一下眉。
身畔有温热,渡风而来,正是他的体息。
方才说得兴浓,此时才发觉,他们两个的座位,像是比方才挨近了好些。
“此事需秘,还请陈大姑娘小声些。”见她发现了,裴恕咳嗽一声,索性光明正大抬起座椅,又往前挪了两步。
陈滢先愕了愕,复又笑起来。
他既然这么说,那她也只好信。
她端起茶盏润唇,旋即又微抬着下巴,像在回忆:“方才我说到……”
“乔小弟效力于康王余孽。”裴恕一口便点出了主旨。
话说到这一步,实无隐晦的必要。
陈滢笑看他一眼:“小侯爷听得真仔细。”
“那是。”裴恕咧开了嘴,一口白牙像在发光:“陈大姑娘说话,本官……在下……在下自当仔细地听。”。。
很自然地便改了称呼。
陈滢并不以为意,浅啜了口茶:“那我接着往下说。乔小弟潜去山东后,太子殿下与舅父亦来到登州,彻查贪墨大案,并于此役大获全胜。康王余党遭受重创,隐蔽的别庄被发现,大笔银两被截流。可以想见,他们恼恨之下必要报复,流民营,便此入了他们的眼。”
陈滢望着盏中茶水,瞳仁中也映了一点浅碧:“流民营乃太子殿下亲自督建,而太子殿下正是破获贪墨案的功臣。乔小弟既已入伙,怕也要个投名状,因此便在与另一同党混迹其中,伺机生事。我推测,很可能就在他们动手当晚,恰巧撞见方秀娥杀人。”
她蹙眉,将茶盏握紧,似欲感受其余温:“方秀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杀死了婆母与夫君,被乔小弟他们当场遇见。于是,这些人故技重施,就如拿住乔小弟威胁乔修容一般,又拿住方秀娥的小女儿,胁迫其听命。”
裴恕这时候倒不觉得热了,唯寒意悚人。
她说的他都懂。
也正因为懂,是故犹厌,修眉一横,顿时迸出满脸煞气:“一群小人!”
陈滢也有同感,叹了一声:“方秀娥为了女儿的性命,不得不伙同他们烧掉流民营,而为隐匿方秀娥失踪之事,我推测,乔小弟他们又杀害了别的人,代替方秀娥母女,补齐死者数目,不使人起疑。”
裴恕挺背坐着,搁在膝前的手握了握。
若依陈滢所言,陈劭很明显是遭人陷害了。
只是,元嘉帝那里,未必肯听。
“你那丫鬟……紫绮所言,可信么?”裴恕问。
陈滢点了点头:“案发当晚我赶到现场时,曾与紫绮说过话,她当时就说迷糊间听到有人说话,却想不起具体的内容。如今是忆起前事,便全盘告诉了我。”
她转首望去窗外,神情笃定:“方秀娥身上所中两刀,皆非致命伤,紫绮被凶手敲晕时,方秀娥可能还没完全断气,所以才能说出这些来。”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小侯爷当记得那个狗洞,以及那几件留下的孩童衣物吧?”
“我明白了。”裴恕立时明悟,颔首语道:“此人倒也缜密,先杀掉两人,再敲晕紫绮,复又沿狗洞做下一路幌子,最后重返案发现场,将紫绮挪去东厢,再造出方秀娥爬去院门的假相。”
“是的。”陈滢说道:“方秀娥是个弱女子,凶手刺出的两刀虽不在致命处,但足以令其流血而亡,凶手便不再管她,而是忙着布置别的事去了。”
言至此,她又蹙起了眉:“说起来,乔小弟脸上的易容术,也很古怪。他在西客院住了良久,也并非不与人接触,那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人脸上很容易出汗,他的伪装若是这么容易掉色,只怕早就被人瞧出端倪来了,可郑寿等人却根本没发现,由此可知,这易容术应该还是很有效用的。”
被她这样一说,裴恕亦心生疑惑:“这话倒也是。我也算半个江湖人,那易容术虽然没那么神乎其技,但这掉色的事情,倒是鲜有听闻。”
陈滢眉梢微动,笑容古怪:“若我所料不错,在杀死乔小弟后,凶手应该还在他脸上动了手脚,务必要让他真身现于人前,坐实我父亲谋逆杀人之罪。”
她抬眸看向裴恕,眸光变冷:“凶手杀人后,留在西厢房的时间只怕有限,毕竟他要安排的事情太多,光是把衣裳扔进莲花渠,来回也要不少时间。”
在大理寺为紫绮辩护时,陈滢并未细抠这些疑点,盖因与洗脱紫绮罪名无关,且亦无佐证,纯属她个人推测,自不能于庭辩时妄言。
这些话,也只能在面对裴恕时,才好细述。
裴恕出神地望着脚下。
平平整整的砖地,光可鉴人,让他想起御书房的金砖。
元嘉帝要的不是推测,而是真相,陈滢说得就算再好,也不及真切动人心。
先查清方秀娥的身份再说。
“我派人去方秀娥的家乡查。”他决断地道。
方秀娥那一村子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若要查,怕也需花费不少时间。
然而,这却是必须要做的,为了陈滢,就更必须了。
“那地方连年遭灾,死了很多人,但总会有幸存下来的,结果一出,我便上报。”说出决定,裴恕心头顿时敞亮,眉眼也疏朗起来。
陈滢默然抬头,瞳色微茫。
裴恕这样积极地去查,自然是为了公事,但是,到底她欠了他人情。
从前种种,忽于此时齐涌于心,她一时难言,沉吟良久,才低语道:“康王余党为何会盯上我父亲,原因尚不明。线索委实太少,我没办法凭空推导。”
这话声一起,便勾动起裴恕满腹心事。
这确实是很叫人不解之处,而元嘉帝不肯放人,也正因此故。
如果陈劭与康王余党无关,他们为什么要把乔小弟弄死在他的名目下?会不会就在他失踪是假,实则却是为康王余党效命,就如乔小弟一般?
而后,不知因为何事,他又忽然返京,可能手中还握有些什么秘密,于是引得康王余党出手陷害?
元嘉帝的怀疑,想来也基于此,就算查明了方秀娥的身份,这疑虑也不会减弱。
第354章 夜合花开(冰绫舞和氏璧加更)()
裴恕有些沉重地低头,俄顷又抬起,双目灼灼:“会不会是因为乔修容刺驾案?”
刺驾案中,陈滢立下大功,国公府亦是得了好处的。
“或许吧。”陈滢拢袖,不太肯定地答了一句。
康王余党恨陈滢,于是迁怒于陈劭,顺手坑国公府一把,一因一果,倒也清晰。
蓦地,陈滢忽然想起件事,眼睛顿时亮了:“我听人说,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