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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整理衣衫迎出去,待掀开帘子,望见迎春搀扶着越发衰老的贾母、贾赦蜡黄着脸进来,忙先跪在贾母跟前,“叫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老泪纵横道:“你这天魔星,家里的柱子都叫你给拆了,只剩下你一个顶梁柱,你偏又不说一声就随着什么和尚道士跑了!”说着,就叫贾赦来教训贾琏。
贾赦也是激动不已,因贾琏不在,唯恐家财便宜了别人,少不得在屋子里卖力一些巴望着能再生一子,因此身子骨又被掏空一次,此时行动尚且有气无力,更遑论教训贾琏了,只是哆嗦着嘴,气咻咻地指着贾琏。
“老太太、老爷,哥哥瘦成这样,头发还湿着呢。”迎春红着眼眶,到底贾琏回来了,一颗心也就安了。
贾母冷声道:“我且问你,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糊涂心思要向外跑?”说着,不等贾琏答话,便叫全福、全禧等去里间给贾琏收拾头发,她与贾赦坐在外间,一面吩咐人去弄了好消化的羹汤来,一面与贾赦絮叨着今次断然不能饶了贾琏。
贾琏人在里间,听着外头贾母、贾赦絮絮叨叨,心想贾母还没老糊涂地趁着他不在搞什么“复辟”,待全福给他擦头发,就对跟着进来的赵天梁轻声道:“去兰台寺,跟姑父说一声,广西那边无事。”
赵天梁知道自己在跟着贾琏干大事,于是不追问,答应着就退了出去,出门骑了马,见隔壁的先生贾雨村又向这边走来,心笑这位贾雨村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骑着马便快速地向兰台寺赶去。
今次兰台寺、御史台两处遭殃的官员最多,此时兰台寺里萧索得很,拢共只有几个小官员并林如海在。
赵天梁见到了林如海,便将贾琏的话说了。
林如海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轻了不少,如今太上皇竟然叫人去各处驿站半路去拦截折子,可见他是想要斩尽杀绝,不给当今一系的官员半路反悔的机会呢。因“草船借箭”的主意是他向当今提起的,当今折损了这么些人马,少不得要算到他头上,如今广西无事,也算是他将功补过了,于是打发走了赵天梁,急忙出门向宫中去,在宫门处递了折子,待见大明宫总领太监戴权亲自来领他,便随着戴权进了宫,在御书房门前被戴权拦下,心知当今怒气正盛,便撩起袍子跪下,待夕阳西下时,只觉眼前的汉白玉都模糊了,戴权才出来说:“林大夫,圣人宣你觐见。”
林如海踉跄着起身,躬身进了御书房,只敢看眼前一方大红的毡毯,进来后,三呼万岁便又跪下了。
“林大人近来可好?”水沐穿着常服深深地皱着眉头,冷笑着站在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叩头道:“臣该死,恨不能及时拦住……”
“没用的话不必再说了,主意是你出的,如今所有人遭殃,唯独你平安无事!”水沐侧身一只手撑在御案上,心叹太上皇果然够狠,他这边不过是要抄了义忠亲王府,太上皇直接灭了义忠亲王府满门,反将了他一军,义忠亲王满门没了,他不但不能说他是畏罪自裁,只怕过几日,还要对他追封一番,风光大葬;更要紧的事,依着他们原先的算计,广西等远处的官员只怕已经送了折子在半路上了,那些折子落到太上皇手上,就是他们“逼死”义忠亲王满门的“罪证”。冷眼再三盯着林如海,许久看林如海惶恐不安,才不甘愿地挥手令他站起来。
林如海扶着腿缓缓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低声说:“圣人不必为广西的同僚担心,他们定然平安无事。”虽他曾经阻拦过水沐并那些官员,但如今水沐正在气头上,再提那事反倒叫水沐以为他存心搪塞。
水沐一怔,“你如何确定?”
林如海忙又上前两步,低声将贾琏不畏辛劳前去广西的话说了一说,因也欠了贾琏的人情,少不得话里又要褒扬贾琏两句。
水沐听说是贾琏先看出义忠亲王府破绽,又听说贾琏特意去了广西拦着况晏冰等人递折子,终于在连日的“噩耗”后听说了这一个好消息,神色稍缓,不禁觉得那贾琏是个可造之材,此次折算手下多员大将,又叫太上皇手下的老臣得意起来,若不暗暗培养些亲信,日后怕他就再无人可用,于是思量着,提笔在御案上的宣纸下,写下几个朱红大字,随后将宣纸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不明所以。
水沐道:“你是探花,今次,便替那贾琏写下明年秋闱、后年春闱的文章。”
林如海忙躬身接了,不敢细看纸上的字,忙将纸塞入怀中,心知当今是将明后两年秋闱、春闱的题目给了贾琏,如此说,圣人是折损众多亲信后,要在两年后便令年才十九的贾琏登入庙堂?见圣人因对他有怨气,不肯再理会他,便踉跄着躬身退了出去,望见御书房外残阳似血,暗叹两次“草船借箭”,赢家只有贾琏一个罢了。
81风云变幻()
林如海怀揣着明后两年的试题;心下感慨万千;坐着轿子回到兰台寺后衙;两条腿便动弹不得了,侍妾鸣翠忙命人用软轿子将他抬进房中,忙用热帕子给林如海焐腿,望见林如海两条腿红肿起来,碍于身份;虽关切却也不敢开口细问这腿是怎么了。
“拿了蜡烛过来。”林如海躺在炕上;两条腿先在御书房门外冷冷地冰过,此时再被滚烫的热帕子捂着,便一阵阵钻心地疼起来。
鸣翠不明所以;忙亲自去拿了镀金烛台过来,将烛台放在林如海手边的炕桌上。
林如海从怀中将试题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看,记住后便用火焰将试题烧得干干净净,随后不顾细枝末节地叫丫鬟传林可沽进来,待林可沽进来了,又命鸣翠等女子回避,叫林可沽到他跟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叫琏二爷安心地学他的君子六艺去吧,秋闱、春闱有我呢。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太太、大姐儿明年开春进京。”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如今为贾琏捉刀代笔,终归有违他素来的品性,但当今有命,他不得不依着办了;至于贾敏母女,如今看来,他这兰台寺大夫还有得熬,若不将她们母女接进京,怕有生之年都难得再见几面了。
林可沽不解林如海这话的意思,但既然林如海这样说,他只管骑着马出了兰台寺,趁着还没夜禁,赶紧向荣国府去,到了荣国府门前,从西边角门进去,随着人进了贾琏外书房等候,略等了一刻钟,便见贾琏披着猩红大氅从外头进来了。
“姑父可好?”贾琏远远地就问,身上依旧带着一丝酒气。
林可沽见贾琏神态轻松,不像是迟迟不归挨了贾母教训的模样,忙上前来,低声将林如海的话说了。
贾琏听了,先觉林如海这话没头没尾,待听林可沽提起林如海出宫之后两膝肿起鹅卵大的包,登时明白林如海敢说这话,必定是从上头那里得到了消息,登时欢喜起来,他巴不得丢开那八股文章呢,于是热情地叫金彩将荣国府内中西药材都收拾着给林如海送去,又听说贾敏母女要进京,因不大关心这事,待林可沽走了,就叫全禧去跟贾母说,自己因连日奔波疲乏得过了,不肯立时去歇息,就先向警幻斋去,对着东间里一鼎青玉三足玉熏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心里默念着:多谢警幻姐姐保佑我升官发财。
一连拜了三次后,为求个好兆头,干脆地命全福、全寿将那三足玉熏抬到明间里条案上,又弄了些冬桃冬枣供奉在条案上。
全福、全寿看着贾琏那煞有其事的模样十分好笑,虽不知道他拜的哪一路的神仙,也跟着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我的桃子呢?”贾琏拜完了,头一样事,就是关心自己门前的桃树,推开撒花毡布帘子,望见门外桃树上空荡荡的,不免心疼起自己精心照料的果子来。
全福嬉笑道:“知道二爷要问,小的们看着不许旁人摘,等果子熟透了掉下来了,就剥了桃核晒干了给二爷留着呢。”
全寿听着,立时转身回西间里,果然抱着一个柳条编织的精致花篮出来,花篮里堆着百来枚桃核。
贾琏看了,便放了心,转身回到房中,懒洋洋地靠着美人榻坐着,一手去整理身上五彩缤纷的氆氇毯子,一边好奇地问:“都说大姑娘的亲事办得十分狼狈,到底是怎么个狼狈法?你们且说给我听,我跟大姐夫还有些来往,不问清楚,日后见了他也尴尬。”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这亲事是陈家一干人敌不过贾府的金钱攻势定下来的,陈也俊心里未必自在,又想起许玉珩来,又问:“三爷大喜,府上送的是什么礼?”
全福挪了矮凳在贾琏身边坐下,卷了袖子又将手在熏炉上暖热,便给贾琏捶腿,先苦着脸道:“也不知道许家、黎家是怎么了,三爷的亲事推到来年再选日子。”随后又与全寿嬉笑道:“至于大姑娘的亲事,二爷不知道,这里头有不少故事呢。二爷猜猜如今东边花园子里谁最得意?”
“总不会是赵姨娘最得意吧?”既然全福这样说,贾琏就往最不可能得意的人头上猜。
全福、全寿并才进来的全禧、全禄俱是目瞪口呆,连连佩服道:“二爷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也能被二爷猜到!”
“当真是她?”贾琏不由地坐起来,从全寿手上接过一盏燕窝粥,拿着调羹细细将粥搅凉,思忖着赵姨娘这是走得哪门子狗屎运?
全福手上不停,面上笑道:“二爷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好戏。二房准备摆流水宴唱名班大戏,喜事前半个月,就煞费心思地要问老太太讨银子、要软硬兼施地想叫咱们大姑娘拿了对牌将库房里的桌椅案几、碗碟筷子并库房里天南海北的珍馐佳肴拿给他们二房,甚至还动了歪脑筋,想收买管事们暗度陈仓拿了荣禧堂的东西过去撑场面。老太太气他们没那么大能耐还扯那么大虎皮,干脆关了府门,连二老爷、二太太都不许进荣国府家门!二老爷、二太太无可奈何,偏又怕元大姑娘嫁得狼狈叫他们越发没了底气——那会子底气要紧得很,有底气,就有人敢帮着他们逼着老太太指定宝二爷做了少主人,这么着,他们就又从别处弄来一笔闲钱。”
贾琏吃了一口粥,大抵是一路风餐露宿惯了,此时略吃了两口就觉饱了,将燕窝递给全禧,另要了杏仁茶来,缓缓地道:“只是这样的戏,未必算得上精彩。那闲钱二字,定有一段故事。”
全福笑道:“二爷果然料事如神,”又压低声音道:“二房那么个小地方上上下下住着那么多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看在眼中呢。二老爷才弄来了闲钱,赵姨娘听到风声后就百般纠缠二老爷,二老爷给了她十两。赵姨娘贪心不足,背地里对着三姑娘骂二太太‘那老虔婆真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但看哪一会子叫老太太知道她将宗里二房的地卖给了东府,老太太怎么收拾她’。三姑娘是个有心的,听了当时也不言语,待随着珠大奶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时背着人将这话说给大姑娘听,大姑娘唯恐连累了三姑娘,连着赵姨娘的名字也不肯提,立时叫小的去打听,小的打听到果然二老爷跟东府来往比早先密切了,告诉了大姑娘后,大姑娘就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一听,哪有不生气的道理?立时叫了二老爷、二太太来,一通逼问下,二太太才认了,只说并不是卖只是抵押,又说如今银子已经用去了,再没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