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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来到八爷门口,刘墨林突然冷静了。这是王府啊!这里气象万千,戒备森严,别说是我,任他是谁也别想走近一步!想进,就得依着规矩,呈上名帖,禀明理由,等候八王爷的传唤。八爷说声“不见!”他就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进去。再说,即便让进,进去见了廉亲王可怎么说呢?徐骏是八爷的亲信,你无缘无故地来找他闹事,八爷能不说话吗?他假如问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徐骏害死了苏舜卿,自己又怎么回答呢?在八爷府硬闹,那不是掴了八爷的耳光吗?他要是怪罪下来,自己将怎样处置,又何以善后呢?
他正在焦急地想着主意,忽听府里三声号炮响起,中门洞开。八爷允禩坐着八人抬的明黄亮轿,在一大群护卫、亲兵、太监、师爷的簇拥下出来了。八爷的身旁走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徐骏——徐大公子!刘墨林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打他一个狗吃屎。可是,他还是强忍着站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听到八爷在叫他了:“这不是刘墨林吗?你这么早就来到这里,找本王有事吗?”
刘墨林只好上前见礼:“卑职刘墨林给八爷请安!”
“嗬,稀罕!本王不敢当。”允禩说着一看刘墨林那紧紧盯着徐骏的眼睛,就什么全明白了。不过,他还是要问上一问,“你这是从年大将军那里来,还是从宝亲王那里来的,找我有何贵干哪?”
刘墨林打了个激凌:不,现在万万不能闹,得等这位王爷走了再和徐骏算账。他换了一副笑脸说:“回八爷,我从宝亲王那里过来,却不敢打搅您。我……是想找徐兄来打个饥荒的。”
“哦,这事我可就不管了,你们自己去说吧。走!”
六十三回 闹王府文士敢撒野 演阵法将军忘形骸
轿夫们一听王爷有令,抬起轿来就走。徐骏早听见刘墨林这话了,心想,嗯,还好,只要你今天不是打架来的,别的什么都好说。他潇洒地走上前来,用他那玩世不恭的玩笑口吻说:“哎呀呀,你这位老兄,借钱也不知道找个方便地方。瞧你这急头怪脑的样子,至于吗?哎,是不是想娶舜卿,手里周转不过来了?要多少,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别人的忙我不帮,你这个忙我可是一定要帮的……”
他说得十分得意,也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却不防,刘墨林早在他开口时就在运气了。此时趁他不备,“啐”地一下就吐他了个满脸开花:“好你个衣冠禽兽,你的的丑事发了!今天老子找你,要打的就是这样的‘饥荒’!”
徐骏心里明白,刘墨林敢打到这里来,不就是仗着宝亲王的势力吗?他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允禩的大轿虽然已经抬起,却并没走远。徐骏出了事,他不管又让谁管?他回过头来怒斥一声:“刘墨林,你好大的胆子,想在本王面前撒野吗?”
刘墨林竟敢在王府门前、在八爷的眼皮子底下,把徐骏啐了个满脸开花,允禩可不能不管了。徐骏是允禩的死党,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年轻人之一。他明知错在徐骏,但又岂能坐视不救?更何况,今天到这里撤野的还是弘历手下的人,他就更加不能放过了。
徐骏见八爷的轿子落了下来,心里虽然有了仗势,可还是不敢大闹。为什么?自己理屈呀!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八爷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你还能说些什么呢?便强装斯文地说:“八爷,您别生气。他是朝里出了名的刘疯狗,您和他认真就不值得了。”
“你才是疯狗哪!”刘墨林骂得更凶、更狠。他今天是豁出去了,为舜卿报仇,死且不惧,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闹了,既然是八爷干预了,与其偃旗息鼓,不如闹它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徐骏刚一开口,他就冲了上来:“哼,别人看着你们家几代书香名门,以为能下个好崽呢,不知却养了一窝名狗、癫皮狗、哈巴狗!从你们家老太爷算起,全都没有人形,没有人味。你自己干的什么,难道还要我来说吗?”
徐骏一听,好嘛,连祖宗八代都被骂上了,他也急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从狗窝里爬出来的穷酸吗?先祖、先父的脚丫子抬起来,也比你的脸干净。八爷,您全都看见了。刘墨林小人得志,无法无天,他,他,他……他凭什么当众侮辱我的先人?八爷,您可得给我作主啊……”
刘墨林瞪着血红的眼睛说:“哼,你还有脸问我凭什么?你暗室亏心,也不怕神目如电?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我明白什么?”
“你明白!”
“我不明白。”
“你明白!”
允禩知道,徐骏作下的丑事,今天是想捂想盖也办不到了。他回头一看,好嘛,就这么点儿功夫,门前大街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闲汉。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更是不得了。便只好来硬的:“都给我住口!你们这样胡闹,还有没有大臣的体统?刘墨林,你也太张狂了,竟敢当着我的面,就大口唾他,也太不把我这位议政亲王看在眼里了。不管你有理没理,就冲你这行为,本王就不能容你!”
刘墨林冷笑一声说:“嘿嘿嘿嘿,你八爷不容我,又算得了什么?好教八爷知道,我刘墨林既然闹到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这里不是有天子剑、王命旗吗?全都拿出来好了。刘墨林静待你的处分,也想看看,你门下的这位相府公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允禩无奈地摇摇头说:“我素来都是宽仁待下的,想不到你竟然这样不识抬举!你在我的府门前喧哗,应该是没有死罪的,但我也容不得你如此无礼。来人!”
八爷府的侍卫应声在他面前跪倒:“扎!”
“这个刘墨林吃醉了酒,来我王府闹书。你们把他架到我书房门前去晒晒太阳,让他出一身臭汗,清醒一下。至于怎么处置,我奏明皇上后,吏部自会给他票拟的。”
“扎!”
几个如狼似虎的戈什哈走上前来,架起刘墨林就往府里走。刘墨林一边死命地挣扎,一边大声叫着:“八王爷,你不讲理,你拉偏架……你知道苏舜卿被他徐骏害死了吗?你知道他的老师也是被他毒死的吗?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八爷,你难道还要护着他这个作恶多端的小人吗,徐骏,你不要得意!苏舜卿和你的老师就站在你的身后,你敢回头看看吗?”
他的呼叫好像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徐骏被吓得不敢回头,连八爷也似乎觉得背后冷风凄凄,阴气逼人!允禩不敢在这里多停,连忙吩咐一声:“启轿!快着点跑,万岁还等着我哪。为这个疯子误我这么长时间,真是荒唐!”
他说得一点不错,今天他确实被误了时辰。来到西华门前,刚要递牌子,就见太监高无庸气急败坏地跑出来,连打千请安全都顾不上了:“八爷……您老可来了。奴才几乎找遍了紫禁城,连侍卫们也都在满世界地找您。您快进去吧,奴才还以为您走了东华门哪。”
允禩笑笑说:“你这奴才胡说些什么呢?万岁让我在西华门递牌子,我敢走东华门吗?这就是那句俗话说的:”叫往西不敢往东‘!年大将军来了吗?“
“回八爷,年大将军早就来了,正和隆中堂一起,陪着皇上在乾清宫里说话哪。十三爷也说要进来的,可是他昨儿夜里吐了血,皇上叫免了。正传太医院的的医正去给十三爷瞧病,皇上说,得等等信儿再去阅军。要不,这会子早就出宫了,您可就误了大事了……”
允禩和张廷玉、马齐会同了,一齐来到乾清宫。可他们一进门,却看到一个令人难解的奇景:大殿里,雍正当然是坐着,可年羹尧也端坐在另一边;而那位有国舅身份的隆科多,却躬身站在下边侍候着。见到他们几个进来,皇上还点头示意,让他们免礼呢;年羹尧却连看都没有向他们看上一眼。允禩心里说:好好好,我倒真想看看,皇上这戏要怎么个唱法!
他们进来时,正好听见太医院的医正向皇上回话。皇上好像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你不要说那些脉象什么的,朕也听不大懂。朕只要你一句话:怡亲王究竟是个什么病,与性命有没有相干?”
“回皇上,怕亲王害的是痨疾,这个病最怕劳累。这次王爷犯病,恐怕是劳心劳力过度才吐了血的。十三爷原来身子很硬朗,只要安心荣养,得终天年,也并不难。眼下嘛……据奴才诊断,三五年内,于性命尚无大碍。怕的是十三爷忠心为国,拼命做事,又不遵医嘱,那就是奴才的医缘太浅了。”
雍正当然知道,老十三这病是累的,要不他怎么会叫“拼命十三郎”呢?他也听出来,这位太医说什么“医缘太浅”,那不就是没法治好了嘛!唉,朝廷上下,有几个人能像十三弟这样忠心耿耿地为君分忧啊?他想了一下说:“去年,李卫给朕上了折子,奏说他脾胃失调。朕派你们太医院的人专程去看了,回来也说他是痨疾。朕下了特旨,要他办事时务必要量力而行,可他还是在拼命干事。最近听说他也咯血了,让朕很是挂念。你既然这样说了,朕意就索性把十三爷交给你,他的衣食住行全由你来安排。什么事都不让他再操心,哪怕是朕要见他,你认为不妥,也由你来代他回奏。这样朕就放心了,你听清楚了吗?”
医正刘裕铎说:“万岁原来有旨,叫奴才专门给理密亲王看病的。奴才去侍候十三爷,谁来接替?还有大阿哥……”
雍正想了一下说:“你是医正,这不全是你职责之内的事嘛。大阿哥和二阿哥那里,你看谁去合适就派谁去好了。十三爷这里,你必须亲自去,而且要对朕负全责!”
“扎!奴才明白了。”
允禩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寒心,同是嫡亲兄弟,为什么厚薄不一呢?但他却不敢说别的。倒是张廷玉说:“皇上,这些事您就交给臣好了。臣知道,不只是十三爷,就是大阿哥、二爷和十四爷他们,身子也都不大好。由臣打总照顾,让太医院分别去诊治可行?”
“哦,你能出面来管,朕当然是十分放心的。”他回身拍了一下年羹尧的肩头,“年大将军,是不是现在就到你的军中去,让朕和大臣们都开开眼啊?”
年羹尧刚才听皇上和别人说话,好像有点与己无关,所以就心不在焉。忽听皇上问到脸前,才猛地一惊说:“扎!奴才自当为主子充作前导。”
“哎,哪能这样呢?你是立了大功的人,应该和朕同乘一驾銮舆嘛——不不不,你不要再辞了,朕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君臣父子本为一体,不要拘那么多形迹嘛。朕看你胜过朕那顽劣之子多了,父子同舆也是人生的一件乐事嘛。啊?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光是允禩心中暗暗冷笑,就是张廷玉和马齐他们也是吃了一惊。皇上为了拉拢年某人所用的手段太过份,说的话也太有点不伦不类了!众所周知,年羹尧的妹妹是皇上身边的贵妃,年就是皇上的“大舅子”。尽管人们常说“君臣如父子”,的话,那只是个比譬罢了。皇上要真的把大舅哥当成了儿子,那可是笑话了。可是,他们抬头一看,皇上已经拉着年羹尧的手走出乾清宫了。
车驾来到丰台时,已是午时三刻。今天,北京万里睛空,不见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蒸烤下,大地如同烧着了的焦炭。一路上虽然用黄土垫了道,可人马一过,还是扬起了阵阵尘土。焦热的土灰扑面飞起,带着滚滚热浪,更加使人难熬。雍正中过暑,所以也最怕热。当然,侍候皇上的人们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乘舆里摆上了几大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