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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绂又是一阵感慨,人说八爷善于扰络人心,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他紧走两步,来到门前,大声报名:“臣李绂参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哎,叫你不要报名进见嘛,你怎么不听呢?我一向是不讲这些个规矩的,快,到这边来坐。”
李绂紧走两步来到八爷面前,叩头行礼。起身时却见东边窗前还有一个人,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正在看书。李绂进来,他连头都没抬一下。他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地上前请安行礼,八爷一指那人说:“你不认识吗?他就是十爷。他是从来也不肯拘礼的,你不要过去了。先坐下稍等片刻,我和李卫谈完了,就和你说话。”
李绂这才看见下边的小凳上还有一个人,就是如今朝野闻名的李卫。他们俩是认识的,刚想点头招呼,便听八爷说话了:“李卫,皇上派你去主持这两件大案,同去的还有图里琛。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很能干的人。你不要不高兴,别人想来,皇上还不要哪。谁不知道你李卫的大名啊,你不干又叫皇上找谁去?”
“八爷,不是我不想去。您老想啊,这么多的大人物都挤在一起,说是办案,可究竟谁说了才算数呢?昨儿个我就向皇上辞了,可您今儿个又把我召来,这……”
“咳,你这小子,说话也不看看地方。是我一定要留你吗?实话告诉你,是马齐奏明圣上把你留下来的。有些事,只能咱们心照不宣,是不能明说的。你是个一点就透的明白人,还和我装的什么糊涂?你想啊,这件案子牵连了多少人?哪一个没有背景?就是那十八房考官和这些问案的人,也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他们非同年即故交,你不在中间说句公道话,这案子能审得下去吗?”
李卫长叹一声说:“唉,好好好,我到差就是了。不过八爷,我可有一句话得先放到您这儿。这个案子既然到了我手里,我能关照的一定会关照,关照不了那可就对不起了。反正,不论他们官大官小,出身门第,咱是一样看待。到时候您八爷能体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八爷还没说话,那边坐着看书的十爷允祚就接口说道:“去去去,少在爷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话。谁不知道你是个‘鬼不缠’?难道八爷还会坑你不成?”
别看李卫和八爷说话时规规矩矩,可十爷一答腔,他可就蹬鼻子上脸地开涮了:“怎么,十爷,你既然知道我这‘鬼不缠’的大名,你这大头鬼就该躲得远远的。你还想在这儿凑数还是怎么的?别看我李卫没学问,可我心里明白着哪。你也不瞧瞧这是件什么案子,闹得不好,案犯把承审官审了都是现成的。你要想试,就过来试试也行。不是我李卫吹牛,把你卖了你还得帮我数钱哪。”说着他回头一看,旁还坐着李绂哪。就连忙改口,“不行,不行,我得走,我那里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办呢。八爷,小的这就给您告辞了。”他说着就跑上前来,磕头不像磕头,打千又不像打千地装了装样子,就飞跑着出去了。临出门还没忘向李绂说了句:“一家子,明儿见!”回头又向十爷扮了个鬼脸。
看着李卫走出去的的背影,八爷笑着说:“李绂,你不要笑话这李卫在我这里没规矩。他本是万岁龙潜时的家奴,在阿哥府里头走动惯了,也就免不了熟不拘礼。他的小名叫狗儿,还有一个小同伴叫坎儿。那年他哥俩闹恶作剧,差点把我门前的照壁都卖了……”
说到这里,八爷好像突然来了精神:“李绂啊,今天我就给你说说这故事,让你也开开眼界。那年,他们俩刚到四爷府不久,还没有起大名。我这府里认识他的人,都还叫他们狗儿、坎儿的时候。有一天,这俩孩子到我府里来办事。走到路口,看见一家正在盖房子。他们瞧着那家掌柜的心太黑,怎么不让干活的人吃饱呢?于是哥儿俩一商量就想给这家使点坏。狗儿走上前去问那掌柜的,要不要砖,便宜。还说他们俩是八爷府里的书僮,八爷嫌外边门口的照壁太窄了,想换一面大的。这面嘛,就只好拆掉卖了。那掌柜的一算计,八爷府上的东西能有差的吗?哪一块砖拆下来都比外面卖的强。可他仔细一想,又有点不大放心。就问:”能让我先去量量吗?‘狗儿满口答应,就把他领过来了。快到门口时才对他说:“你先在这儿等着,别让八爷瞧见办你一个私闯王府的罪名。’那人也果然听话,就远远地站着等。狗儿看看门口的侍卫并不认识,也就正好给他们了机会。便对守门的说,他们俩是三爷府上的。三爷说,他看上了八爷府门前的照壁,想照样也修一座,让人来丈量一下尺寸。守门人想:这算什么大事,用不着再进府请示,就答应了。那个掌柜的量完,又问问价钱,还真合算,就买下来了。狗儿这小子还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的定钱,说好了明日就来拆。哪知到了第二天那掌柜的领着人来拆照壁时,却差点挨了打……你瞧瞧,他就是这样一个跳皮孩子,真是谁都拿他没法子。”八爷说到这里,好像心中十分感慨:“官场里的黑暗你是知道。现在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两件案子,审案时没有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行的。咳,这小子,如今被万岁调治成一员干才了,真不容易呀!”突然,八爷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你是来说正经事的,我怎么只顾了说这些没用的话。来,你坐过来些,咱们好好谈谈。你明日就要进贡院了,是吗?”
李绂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朝中无人不知,也无人不夸的八爷竟是这么的随和,这么的没有架子。刚才他一下子就说了那么多,好像是在讲故事,又好像是意有所指。从他的话里,听不到一丝一毫对皇上的不敬,也听不吐对李卫的轻蔑。李卫这个叫化子出身的孩子,在八爷的眼里、嘴里,就如自己府里的家生儿——样,享受着疼爱,也享受着信任。李卫刚从这里出去时,还曾和他李绂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称他为“一家子”。当时,李绂心里着实地不痛快,甚至有点蒙受侮辱的感觉。心想,你一个小叫化子,也配和我套近乎?现在听了八爷的话,才明白八爷这是在有意地点拨他,要他不要小看了李卫这个人。李绂也是个聪明人,他打心里感激八爷的这番提醒。因为他知道,李卫不但救过自己的命,他的背后是皇上啊!听歪八爷问话,李绂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是。臣今日是专程前来听训的。”
“哎,不要这样说嘛。什么训不训的,你的事我早就听人说过了。大家都说,你是个清官,你不爱钱,不交朋友,洁身自好,宁静谈泊。听说你连印结局发的银子都不肯去领,外官们送你的冰敬,炭敬什么的你更是不取一文。是这样的吗?”
所谓“冰敬、炭敬”,全是由下边的小官“孝敬”上司的,是“送礼”和“行贿”的一个窍门。李绂自视很高,这些钱他是从来不要的。听到八爷问起这事,李绂起身一躬说:“回八王爷,学生家中薄有微产,也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不想取这些不义之财,以免玷辱了祖宗,也辜负了朝廷的重托。”
“这就很难得嘛。”允禩感慨万分地说,“有人说:大清朝里无清官,这是什么话!叫我说,你李绂就是位清官。只有不贪赃,才能不卖法,也才能成大器。这次万岁从这么多的臣子里。独独的选中了你,要你来主持贡试,可见圣心烛照,我还有什么可嘱咐的呢?你就好好地干吧。”
李绂是头一次和八王爷打交道,过去也常听人说过“八贤王”的称号。今天一见,这谈吐,这风采,果然是不同寻常。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八爷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叮咛你两句。这次贡试因为中间出了差错,举子们不但不能出来,还要重新考过。唉,他们也可怜哪,昨儿个我听说,有人昏倒了。他们在里边呆了这么多天,带进去的食物早就吃完了,怎么会不饿昏呢。这件事错在朝廷,朝廷就要担起来。我已照会了户部,在里边的人全都由户部供饭。你进去以后,要查得紧一些,管得严一些。千万不要让那些黑了心的人,克扣了举子们的伙食。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既然有事,我也就不留你了。你,道乏吧。”
十七回 阿哥党联手再起事 老国舅失算入樊笼
李绂刚走,老十就一脸不高兴地说:“八哥,你犯得着和这小子说了这么长时间吗?”
老八深沉地一笑说:“十弟,你见事不明啊。这个李绂,我敢说他是个心思慎密又深藏不露的人。你没见李卫那小子来到这里,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可这个李绂却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清高。这样人能干大事,可也很难对付。我就是想试一试他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唉,咱们吃亏就在于知人不明啊!”
“好好好,八哥,别再说他了。老九和老十四他们俩给你请来了个神仙,不知你现在想不想见?”
“谁?”
“还能有谁呀,就是咱们前两天说过的那位国舅爷——隆科多!”
八爷拍手叫好:“行,你们干得好,总算把这条大鱼给钓上来了。只要他进了这个门,就逃不出我给他预备下的这张网!”
首席王大臣允禩一听说把隆科多叫来了,不觉得心中一阵惊喜:“好,他来了就好。为了结成这张网,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啊!这就叫做‘装好金钩钓大鳖’,今天总算把这个老狐狸给得不理直气壮啊……康熙去世前的情景,总在他的眼前晃动,使他不得安宁……
那还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当时,隆科多当着九门提督,掌握着拱卫京师的大权,有一天早晨,张廷玉奉了圣命,带他走进那个宫中之宫的“穷庐”。康熙先命张廷玉向他宣读了一份圣旨,说隆科多“勾结阿哥,阴谋造反,着即处死”。隆科多吓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惹了圣怒。但康熙却又命张廷玉读了另一份诏书。这诏书与刚才那份相反,说“隆科多忠心事主,扶佐新君,着即升职为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两份诏书,同样有效,但内容却完全相反。就是说,隆科多如果遵旨办事,扶佐新君登基,他就能得到超次升迁;否则,他就要立刻死于非命。这就是康熙对后事的安排,也就是那个有名的“生死两遗诏”!隆科多当然不傻,也当然必须遵从康熙的遗命。他宣布了圣祖皇帝遗诏,也使自己成了雍正皇朝的托孤重臣。但他的行为也得罪了八爷党,变成了八爷必欲除掉的政敌,隆科多知道,八爷与十四爷是一伙的。十四爷让他到八爷府来,他不敢不来。但是他又怎能安心地在这里听曲呢?
现在,雍正皇帝即位已经将近半年了。除了吏治腐败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就是在朝廷内部涌动着的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又分作两支,一支是老八为首的阿哥党,另一支则是雍正的三儿子弘时。就阿哥党方面说,自然是和雍正对着干的;而雍正的老大儿子弘时,也就是那位“三爷”,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早就在各个方面极力地拢络人了,隆科多就是弘时要拉到手里的人之一。
眼下,以八爷为首的阿哥党,正在想方设法地争取弘时;而弘时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在极力地向八叔他们靠拢,当然,他们之间也有不同之处。阿哥党想的是利用弘时这个傻小子替他们打天下,争江山。等搞垮了雍正之后,再来收拾弘时;弘时却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利用阿哥党来挤掉父皇,逼他早日让位,为自己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