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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次苏沐雪再拜翰林院,据说是皇帝最为宠爱的昭宁公主,曾对皇上道,当初圣意办女学,开女子科举,但朝中女官未有担大任者,实与当初之期不符,因是皇帝特开敕额,允女子进士第一人入翰林院。
朝儿,朝儿,跟在太监身后的苏沐雪,着绯色官服、皂靴,嘴角微翘,眼眸如水。
诸院堂殿琉璃瓦顶耀目生辉,朱栏彩槛,宫砖似乎连绵无尽,“苏大人,此处便是翰林院了”,引路的太监躬身恭敬答道,
“有劳公公了”,苏沐雪颔首,袖里取了钱袋,递给他,太监推却番,仍是笑着纳下了,苏沐雪抬步往里走去。
里面听明几亮,举袖不沾尘,空气里有淡淡的书香气息,混着年月的朽味,如前朝在岁月流逝中化作尘埃的历史。
因着苏沐雪背后的苏丞相,翰林院的人虽自诩学问纯粹,对女官不以为然,但待苏沐雪倒是有礼有节,领她结识同袍编修,还有翰林院的学士们。
苏沐雪落坐在书案后面,身前案上堆着数尺高的卷簿,书是前朝旧志,有些破败,书脊线脚都散了,
她埋着头,看的仔细,心思却有些恍惚,想着四年前,在那冷落的殿里,哭的红红的眼睛,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那双拽着自己衣角,不舍望着的潋滟眼眸。
四年里,不曾进宫,日夜苦读,万卷千遍,迟了些,但我终是来了。。。
虽说你已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旁人不敢欺辱,但还是想,还是想留在宫里,留在你的身边。。。
日子平淡,苏沐雪忙于在翰林院修编前史,没找人通报过朝儿,她执拗着性子,怀着些许失落,在等待着。
“苏大人,校场观骑射的黄贴”,编修林怀笑着把帖子放在苏沐雪案上说道,“林大人,有劳了”,苏沐雪颔首道谢,低头沉浸在书卷里,指间的紫毫,仔细在册子上点记着,
“苏大人不去校场?”,林怀乐呵呵站在苏沐雪跟前,缱绻美人,发丝垂在鬓边,垂首执笔,给死气沉沉的翰林院,拂过了一阵清风。
苏沐雪无奈的笑,指着案上尺余高的书册道,“陈大人派我做的事可不轻松,近日连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去看?”,
林怀微讶,说道,“每年的骑射大典可是盛事,女官们都会去一睹将校、禁卫的英姿飒爽,皇子和公主也会参加”,
苏沐雪的笔尖一顿,低语道,“皇子和公主么?”,林怀见她神情微动,浅笑道,“旧例里都是皇子,不过大周昭宁公主精于骑射,风头不减皇子,去年皇帝赏的头筹,便是公主拿下的”,
苏沐雪把紫毫放在钟离醉卧紫笔架上,把书册卷纸都理放整齐,堪堪起身道,“走罢”,
林怀笑出声,见她身姿清绝,肌肤胜雪,绯色的官服贴合着纤瘦的腰身,蹬着皂色官靴,微风拂过鬓边发丝,七分女儿家的柔美,三分英气,不由看的痴了。
苏沐雪之父苏暮寒乃周朝皆知的第一美男子,生的容貌俊美,尤胜女子,战场却是英勇无畏,而苏沐雪完全承继了苏暮寒出众的容貌。
“林大人?”,苏沐雪偏头看他,林怀收回视线,满脸堆着笑意,领她而去。
第9章 骑射()
甫近校场,闻的是人声鼎沸,看的是满目彩旗迎风飘扬,马蹄溅出黄沙滚滚,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下,诸军百戏而列,声威浩荡,俊逸的长鬃骏马,在校场里奔腾跳跃,仰首嘶叫,另有柳条立靶其中。
满朝文武百官齐聚此地,尤是朝中女官,身着绯色或天青官服,脸上露出兴奋神色,翘首望着,连京中勋贵府上的千金闺秀同样在廊间置座,女儿家所怀心思,不过是在这骑射大典里,寻到心仪儿郎,那些将校、禁卫,个个英姿不凡。
咚咚的战鼓响起,黄沙腾起,远处数匹披甲战马,飞驰而出,骑马的将校们,个个薄甲散缨,身姿笔直,英挺非凡,场外喧哗起来,众人瞩目。
周朝虽兴文风,但祖先从马背打下的江山,是以每年的骑射大典和秋闱是老祖宗传下的先例,断不可少。
二皇子周仁昂然策马走在队列最前,周仁善学,而不善骑射,领着人马,绕场示意,儒雅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丝尴尬,无奈看了眼皇帝所在的方向。
二皇子领着的是校卫里的精英,列阵、骑射皆是出众,策马奔跑、跳跃,引得欢呼阵阵,自古太子立嫡,贵为皇后之子的周仁更是朝中拥护立太子的不二人选,是以吸引不少女官、闺秀的目光注视。
只听得擂鼓声再次响起,三声高喝下,数人驱马驰散开来,以眼花缭乱的速度表演起骑术来。
右脚离镫,鞍上起身,屈身轻挂马鬃之上,左脚踩蹬,左手探前抓着马儿长鬃,右手持缰绕场驰行;
弯身而下,两手抓马镫,倒立以肩膀顶住鞍桥,任马儿疾驰慢行,岿然不动;
有人一脚踩镫,整个身子都横在鞍桥另侧,左手握鞍、右手把鬃,另一脚顺着马身直直挺着,令人惊诧咋舌。
“苏大人,这是献鞍、倒立。。”,林怀偏头看到苏沐雪微讶的样子,轻笑着解释。
苏沐雪抿唇笑道,“托林大人的福,可谓大开眼界”,“林某只怕苏大人错过精彩罢了”,林怀回她一笑,颇为愉悦。
看似惊险而有趣的马术,虽华而不实,却不着痕迹地掩盖了二皇子稍显拙劣的骑射之术。
赢的阵阵欢呼掌声后,二皇子微赧的冲着皇帝方向示意,领着手下的一众精英退到旁边,随即的骑射比试愈发激烈起来。
“这便昭宁公主师从的御前统领叶付”,林怀笑道,苏沐雪偏头去看,场下掌声热烈,校领、禁卫们接二连三的策马引箭,掀起骑射大典的热烈氛围来,不时有人大声叫好。
只听到远处传来三声响亮的箭啸声,有数骑人马奔纵驰来,领头一人身着赤金铠甲,在烈阳下,铠甲闪耀,甚为引人注目。
见那紫袍少年,面容俊美,狭长的眼眸,略显阴厉,手执马鬃,落下马来,跟着马快跑几步,再飞身跃到马背,利落拉弓搭箭,根根白羽如电,弦鸣声不断,破空而出,一簇簇地扎到场边的纤细柳靶上。
那紫袍少年得意地高举长弓,骑马绕场,朝着远处圣驾所在方向示意,皇后、贵妃坐在皇帝身侧,尤见薛贵妃笑意娇艳。
“三皇子骑射技艺愈发精进了”,林怀叹道,皇帝的子嗣里,二皇子性格内敛温和,与皇帝性格相似,喜读书,三皇子善骑射狩猎,五皇子尚年幼。
“大周先祖于马背上得江山,虽后兴文风,但骑射不落,大周男儿,英武骁勇”,苏沐雪赞叹道,
林怀听她赞言,脸色微变,尴尬的抬手摸了下鼻子,暗自揣度苏沐雪可会轻看文官,想再开口,却见她视线专注的聚在一处,远处的披甲白马,绝尘而来。
没有跟随的随从,没有华丽的阵容,单骑如利箭,绷弦而出,势出迅猛,飞一般疾驰而来。
赤灿如金的阳光,漫天盖地的洒落下来,仿佛从地平线处,从湛蓝的天幕下,一跃而出。
马上之人银甲闪耀,座下骏马通体雪白,乘骑精熟,驰骤如神,在这碧天广幕中如烈风刮过,肆虐横行,染得周围诸骑皆是黯然失色。
铁蹄踏沙而过,掀起灼热的烈风,刮的人脸都似乎烫起来,疾驰如风,马挺人立,那人张弓搭箭只在一瞬,眨眼之间,便闻风啸箭鸣之音,声声不歇。
风平沙落,陷入静寂中,她持弓勒缰,傲然立在诸军将校之中。
不远处的靶子犹在颤着,原来靶头里自傲的二十支黑羽箭簇已零星断落,散在地上,二十支雪羽横镞精准的射入靶心,箭尾白羽轻颤。
一片肃静无声。
场外众人皆是怔神无言,连先前兴奋不已叽喳不休的女官们都没了声响。
气势如泼墨走龙般的流畅、华丽,容颜清绝,眼角绽着锋芒,难掩的雍容气度,独一无二的气势,
苏沐雪站着,望着,手指尖又凉又烫,心头一阵阵儿地发紧,连呼吸都忘了克制。
她不过年方十二啊,身为公主的尊贵,享受君王的溺爱,可她,从没有恃宠而骄过。
那薄发的内力,精准的引箭,其数年间苦练的时日和心力,想来比常人都要艰苦的多。
她回身转望一圈,视线扫过苏沐雪,让她身体一僵,尚没来得及示意,却见她毫无表情,目光望向皇帝的方向停了几瞬,收弓松缰,手臂缓缓举高,微仰着下巴。
瞬间,举众沸腾,高呼喝彩之声比比皆是,响震云天,经久不休。
不远处的三皇子周越,脸色铁青,狠狠把手里的长弓砸在地上,策马而去。
苏沐雪怔怔看着校场里的人影,朝儿变了,她变了,骨子里的骄傲仍在,却比从前强势、坚毅,眼前的人,再不是当初红着眼,委屈可怜的朝儿,而是手执长弓,拉弓射箭,傲视一切的昭宁公主!
就算是这样的她,依旧英姿绰约的,让苏沐雪心里直发紧。
“苏大人,日头毒了,可是难受了?”,林怀的话语惊醒了苏沐雪,
她伸指掠过脸颊,只觉脸皮滚烫,灼的指尖都疼了,不由稳了心神,从怀里取出丝绢,拂过脸颊,道,“确是有些热了”。
丝绢拂过脸颊带来缕缕凉风,散去了些许肌肤的灼热,苏沐雪心头的热,却难平息了。
两人又看了些时候,不出意料,皇帝今年的头筹拨给了昭宁公主,二皇子儒雅而立,朝着昭宁公主笑着赞了两句,三皇子脸色阴沉,隐忍不发。
午时日头毒辣,苏沐雪的脚步迟缓,只觉每迈出一步,心就会跳乱节奏,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神识有些恍惚。
林怀见苏沐雪恐怕是中了暑气,拉着她往翰林院走,拐过亭榭白桥,却意外的撞见了她。
身上的银甲尚没卸去,青丝束起,纤瘦的背影,身后是高过她个头的长弓和箭筒,手里把玩着今年骑射大典的头筹,迦南香金粟十八子念珠,珊瑚结珠,佛头、佛塔,内中空,透雕云纹,翠玉坠饰,缀以束状珍珠,华美而不失古朴,是皇帝心爱之物,今日赏给了她。
“卑职参见昭宁公主”,林怀拉了把发愣的苏沐雪,向着昭宁公主拜道,
周池羽转过身来,点头道,“林大人”,视线落在苏沐雪身上,淡淡的,苏沐雪抬眼看去,见她愈发出落的清绝的容颜,神色淡然,好似,好似,在看着,素不相识的人。
苏沐雪蹙眉,心间微痛,两人相顾而不语,林怀解围道,“公主,这是翰林院新来的。。”,“本宫知道苏大人,今年及第的第一人”,周池羽淡淡说道,
她的声音清越,如万年溶洞里滑过钟乳石的水滴,落在碧潭里的声音,清澈而悦耳,落在苏沐雪的心间,暑气消散,只觉通体舒坦。
“朝。。。昭宁公主”,苏沐雪屈膝作福道,周池羽却一把拉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不必多礼。苏大人能进翰林院,乃父皇兴女学,开科举的期许,苏大人可要莫负君意啊”,
周池羽小小年纪却是举止从容,言语得体,不愧是皇家子嗣,皇帝最钟爱的公主,苏沐雪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朝儿为此而受的苦,恐怕不少,她太过难为自己了。
想到此,望向周池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