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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笑,似乎也觉得有几分荒唐。
“。。。即便倾家荡产,我好像也认了,所以你最好别让我赔的太多。”
两个男人两两对视之间,皆是笑了。
两人都是这世间最精于算计的人物,一个骄傲,一个放纵。却都无比坚定的知道,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
连十九爱财,取之无道,不论礼法道义,不问天地良心。
连家不是忠臣,也不算奸枉,。
连十九在祖辈学来的为官之道,却早在遇见宁初二那天开始,便打破了所有既定。
“连十九的妻,到死只会是宁初二一个。”
*
是说一生富贵荣华,观星台下,谁的笑颜如花。
莲池初见梅花树下,是谁为谁算的卦,血染江山的画,纵使为她倾了这天下,何惧纷杂。
一世风流不假,却只愿同她,白了这一头的青丝长发。
*
连十九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门房听见外面的动静,赶忙上前给他撩了帘子。虽未入夜,府里的烛火却已经熄了大半,影影绰绰只留了两盏孤灯引路照明。
连十九见状不由蹙了下眉头。
连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霜青之前不熄烛。宁初二的眼神不太好,多次撞树之后,府里的灯笼从来都是过夜方熄的。两人和离之后,虽然那撞树的人不在了,连十九却依旧有点着整院灯
烛的习惯。
恍若这样留着,那个傻乎乎的姑娘就能自己找到回家路。
他瞧着这一院子的乌起码黑,松了松朝服的领口。
这会子就将灯熄了。。。不是底下的人疯了,就是他那惜金如命的老子来了。
一连几日的繁杂,让他多少有些不耐烦。再加上自己媳妇一直不肯见他,也就更没了接待连喻的耐性。
转而问招财。
“哪个屋歇着呢?”
招财四下瞅了瞅,小声道。
“在您屋里歇着呢。”
倒是会找地方。
连小爷哼了一声,抬腿就去了书房,一面推门一面吩咐。
“等下有人来唤便说我睡了。”
孰料一只脚刚踏进门里,书房的烛火便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中,是连喻抬手饮茶的悠闲样子。
连阁老今日着了件盘领右衽常服,领口绣着暗金竹纹,端得隽雅闲适。
这位大晏第一才子,上京万两黄金难求一纸的妙手丹青的气派。不得不说,气韵一事,无关岁月年龄。
分明已经年过四询的男人,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眸子微垂,便可入画。
许多人形容连喻的长相,都会说两个字。
干净。
这种干净,如闲云野鹤般淡然,芝兰玉树般风雅。仿佛这样的人,就不该长在浊世之间。连十九的眉眼就长得极像他,性子里却多了些世家公子的随性不羁。
屋内气氛自不必言诉。
连十九状似无意的扫了招财一眼,看到他连声‘退’也没告,转脸就跑了个没影。
他轻笑,看向连喻。
“这府上,倒是不缺您能用的人。”
连他身边的人也打点的这般妥当。
连喻并没吭声,又倒了一盏茶喝。
方才他就一直渴着,黑灯瞎火也怕灌进鼻子里,无端糟践了好茶。
过了一会儿才道。
“坐吧。”
父子二人都是打惯了官腔的,看来怎么玩这个心理战,就是各凭本事了。
连十九抿唇,乖觉的坐在他对面,没说话。
不多时便有丫鬟端了瑞脑销金炉燃了一块明檀香,价钱自不提,连喻打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银票味。
他单手叩了两下桌面,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丫鬟又端了盏桂花血燕羹上来给连十九。
连阁老的眉头就皱了,瞅着那只青瓷金缕的羹碗,终是忍不住先说了一句。
“碗我要带走。”
这玩应儿可是东晋时期的古物了,外头的市价正好。转手卖个二百五,价钱还能再翻上一翻。
若说这房里,还有连府以外的人能瞧见这一幕,定然会以为自己瞎了。
那么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能说出这样市侩的话来,着实让人有些‘神祗’幻灭的苍凉之感。
但事实上,连喻也就这张脸长得不沾铜臭了。没娶方婉之那会儿,就是个能捞的,一笔也不少捞。不能捞的,也没少往兜里面划拉的主儿。
朝堂上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位三十出头就坐了内阁阁老的连大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往自己的官袍上打补丁。
哪个衙门要是敢张口问他借银子,那就是割袍断义的架势,恨不得下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连喻也有个毛病,那就是跟连十九一样,喜欢陶冷些古玩玉器。
以至于许多朝臣们前几日刚听他‘哭’完穷,第二日就带着颗顶金贵的扳指在手里面把玩着。
再然后。。。大家就都这只铁公鸡习以为常了。
连小爷听了这话,压根没想搭理,双手捧着羹碗径自坐到床头小塌上去吃。
“您这个月一共封我六家铺子,拿了十四样东晋古瓷,这会子再要?”
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连喻也只做没听见,有一些每一下的抠着瑞脑兽上的东珠,漫不经心的说。
“近些天朝廷不太平啊,我的俸禄都不够花了。”
连十九笑道。
“您本来也不够花。”
他们连家的人,什么时候指着朝廷的俸禄活过?
再者。
俸禄不够花就封自己儿子的铺子,上哪找这么慈祥的亲爹去?
第七十四章 银子呢?()
话虽这样应着,连十九心里却明白,连喻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果不其然,他将那颗东珠抠下来揣到怀里之后,张口道。
“我今儿打龙五门过的时候,刚巧瞧见临湘楼的掌柜在搬铺子。他同我说,岭阳的银子比上京好赚,铺子也便宜,打算带着一家老小搬到那边去。我便问他,岭阳人的口味,可吃的惯湘菜?
便是当真吃的惯,又如何能确保比上京更做的稳妥?就说这洞井乌龙,没有京郊枫林泉的水,就泡不出滋味。上京近些年是不景气,但是比之冒着赔本的风险去做未知的买卖,我倒是更愿意
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他说完,饮了一口茶。
“这人上了年纪,便越发觉得安稳比什么都重要。舒坦日子过久了,稍有一点不舒坦,就浑身都不自在了。”
知子莫若父,连十九打的什么主意,从关外传了动静回来,他就知晓了。
而连喻的态度,也没有比这话说的更清楚明白的了。
他不同意。
连十九早知连喻会是这个态度,也没觉得意外,舀了两下碗里的羹汤,直截了当的说。
“国丈的俸禄,可比尚书要高出许多。”
“是么?”
连阁老眉头一挑,挺坦然的说。
“我倒觉得未必,下次抄家的时候多捞些就是了。”
坐到连喻这个位置,说坐在那里等着人送钱给他一点都不夸张,何必费心思做那劳什子的国丈。
连十九瞧着他。
“现在朝廷能捞的不过就那几个了,上头的不理朝政,眼瞅着大半个上京都垮了,您倒是合计一下,还能捞几年?”
这确实是实话,国富则民强,扒了几头王八绿豆的官服,左右就那么点银子。
真正养着这个国家的,还是老百姓。
连喻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懒,懒得去冒风险,懒得凑热闹造反。
连家算上宗亲百余口,攒下的银子下半辈子都吃不完,何必受这份活罪。
连喻说
“我封你的铺子,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宁家如何,我不想管,你也别跟着趟这趟浑水。”
语气依旧淡然,并未见严厉,但是连十九知道,他若当真逆着他的意思来,那就是另一个做派了。
只是。
连十九掏出一把房屋地契放在桌面上。
“这个银子,儿子已经押上了。”
他是三代单传,又是连家唯一的嫡长子,多数房产都在他婚后记在了他的名下。便是连家的老宅,也都在这里面。
这厚厚的一沓,可抵得上半座城池的钱了。
连喻皱眉看着那上面的地契,面上表情称得上寡淡,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被气的不轻。
他娘的混账王八蛋,他居然真的敢将这些宅子给卖了!!!而且,还是在半年之前就已经着手在做了。
但是他是有身份的阁老,格调必须要有读书人的大气儒雅,平息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银子呢?”
甚有云淡风轻的姿态,但是拿着地契的手指已经白的发青。
连小爷盘腿,剥了颗花生扔在嘴里。
“银子啊,到用的时候您就知道在哪了。”
现下说出来,还有的‘买卖’做吗?
那一晚,连喻并没有宿在连府,而是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宅子。
连方氏尚在屋中瞧着新做的屏风,满眼喜庆。乍一见到这样的脸,也是一怔。
“你这是,怎么了?”
做什么一脸被劫了银子的臭脸。
连阁老默不作声的捧着从自己儿子那儿抢来的羹碗坐在椅子上,温润道。
“婉之,你上个吊给我看看吧,我现下心情很不好。”
没过多一会儿,连尚书家的后院就响起了。
“哎呀,我不活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啊~~!!!”的哭喊声。
*
连喻嘴上没说,其实态度多少是默许了的。如果他真有心断了自己儿子的出路,有的是手段方法。
用方婉之的话说,都是从年少轻狂的年岁过来的。连喻少时做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儿,可不比连十九要少。
如今这个刁钻货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连十九的先斩后奏,以及无端卖出去的那些房产。
在他看来,不论宁家成败,他们都没必要投那么多银子。
连喻此时气儿不顺着,有人比之他的更要不顺。
只不过连阁老生气,顶多让自家媳妇上个吊过过眼瘾。
程元的气,就没那么容易消了。
将军府的大宅内,一树迎春已经开了花,香味清雅却如何也遮不住那一院血腥。
迎春枝头,粗壮的树杆上高高吊着一个侍女,就连府内的侍从都有些不敢直视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程远却犹自让人泼了整整一盆盐水。
院内,是一声凄惨至极的惨叫,程远看着疼到抽搐的云锦,也只将嘴角勾了一勾。
“下贱东西,现下知道的人可都看着本宫的笑话呢,你可满意了?”
什么假凤虚鸾,什么冒顶官职,宁家那两兄妹分明都在京城!别说借此抓到什么把柄了,便是沐阁一事都不知因何不胫而走,传的大街小巷人人皆知。要不是云锦这个贱人出主意,她怎么会
想到这些?!
云锦被鞭打的奄奄一息,干裂的嘴角哪怕一个抽动都是数道血痕。
她说:“主子,消息真的不是奴婢传的,您就看在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放过奴婢吧。”
况且她也从未说过这两兄妹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