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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也觉得不妥。只是初二是连小兽的娘,初一又与本官同朝为臣。就算想撇清这层关系,也没那么容易。”
他依旧唤她初二,却冠上了母子亲情,‘同僚’之谊的两顶帽子。
“连大人自来是随性的人,现下反倒在乎起这些了。”
封涔抚了抚袍袖,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宁初二。
“奉儿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端盏好茶上来?”
俨然是个主人家的架势。
连十九勾唇不语,长睫之下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宁初二起初是有些发傻,听到封涔唤她才似回过神来。
这数九寒冬的,竟是连盏热茶也没给人家端。正转脸要往西次间走,却被连十九叫住了。
“碧青瓷的茶碗,沏穆山云根,茶要。。。”
“茶要洗三次,香味出来了再加盖,我都晓得的。”
宁初二分外自然的接过话头,转身自去了。
心里还在埋怨,这人的臭毛病还是如先时那般多。
并没有注意到,因着她的那番话,连十九柔和下来的眉眼,和封涔挑起的眉梢。
一套鱼戏莲池的青瓷茶壶,倒出两盏茶香四溢的香茗。
宁初二刚将木托放下,便收获了两双凝视的目光。
封涔单手支着下巴,对她说。
“连大人许久不来,先请他用了吧。”
连十九作壁上观,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拿眼盯着宁初二看。
两盏茶,一双手,断没有单手递茶的道理。
宁初二索性拿起一个空杯,给自己倒了一盏。
“咱们府上没丫鬟,劳烦两位自己伺候下自己吧。”
这下谁也不用得罪了。
大厅里面燃着炉火,烧的正经挺旺,气氛却如何也热络不起来。
屋内的两位爷,两两对视,最后相视一笑。
宁初二搓了搓胳膊,无端就觉得这屋里变冷了许多。
封谷主说:“在下的饭还未用完,连大人既不是外人,封某就不拘泥了。”
这般说着,竟然给自己又添了碗饭。
他自然是看连十九不顺眼的,不光因为他是自己的情敌,更多的是,他的眉毛长得比自己好看。
而宁初二当初拒绝他的理由就是:
“阿涔,我娘说眉毛稀松的人不好生养的。连十九的眉毛比你的浓,所以。。。。”
想他封大谷主,自七岁起便跟着百谷老人学习玄黄之术,头一次听说眉毛稀松会影响生养的。
再者,生养这种事儿,是他能生的出来的吗?
就为着这一句狠戳心窝的拒绝,他画秃了多少支眉笔。
此间少年惆怅事,自是不能当着连十九的面再不平一番。
所以封谷主发泄的方式就是,不遗余力的惹恼他。
“奉儿的手艺一直都是好的,只可惜连大人这会子来的不巧,菜都吃的差不多了。”
宁初二没想到封涔当真要吃,连忙拦到。
“还是少吃些吧。”
这都已经第三碗了。
封涔本是在气连十九的,没提防宁初二上前来拿碗,身子一转埋怨道。
“饭值几个钱?吃都不让我吃?”
“谁跟你计较这些了。”
宁初二看他那副臭德行,实在哭笑不得。
“你那脾胃是个能吃冷的?晚些时候闹了毛病,又嚷嚷的一群人跟你受罪。”
封涔觉得,嚷嚷这种事,本来就是姑娘家的做派,堂堂一个谷主还做这样的事,显得多矫情。
“我才没有呢。”
他十三岁时,曾在宁家住过一段时间,同宁初二撒娇耍赖更是家常便饭。
但是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便更像是夫妻间的小情趣,显得异常扎眼。
宁家小二是个傻的,看不出这许多,封涔却看出了连小爷的不痛快。嘴角一弯,笑得越发乖觉了。
“奉儿说不吃那便不吃了,只可惜了你亲手下厨做的菜,还剩下这许多。待要找个人吃吧…”
他抬眼睨了连十九一眼。
“连大人可用过膳了?不如让奉儿给您去热一热,随便吃一口如何?”
宁初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眨巴着一双大眼也附和着问了句。
“十九,你吃过了吗?”
连小爷整张脸都沉下来了。
不过连大人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吃亏这种事他是从来不肯的。
“既然是初二做给封谷主吃的,连某自然不好夺人所爱。”他低头转着手中茶盏,自席面上扫过。
“食补更胜药补。封谷主既缺这些,那便多吃些吧。”
坊间常言吃什么补什么,吃蛋,补的不就是。。。
“连十九!!”
封涔拍着桌子站起身,抓着腰间短剑就要拼命的架势。
事关男性尊严,他不捍卫能行吗?
宁初二一看,慌了。
赶忙凑上前去拦住他。
“阿涔,你冷静些。”
封谷主气的手抖,指着泰然坐回去喝茶的连小爷怒道。
“分明是他先招我的!我怎么冷静?果然还是他比我重要么?”
这样的剑拔弩张,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有那么一次。宁初二习惯了,却也无奈。转脸吩咐候在门外的招财进宝将他拦住。
过程,自然少不了一些刀光剑影,好在场面是能控制住的范围。
连小爷闷闷喝着茶,口头上是占了上风了,心里却并不痛快。
他当然也看不上封涔。
然而这样的画面,看在宁初二眼中却是有些温馨的。
宁府的正厅,低头饮茶的连十九。
这是和离之后,他第一次踏入宁府。
记忆中,他陪她回娘家的次数很多,每次来都带着一堆贵重的家具。
厅内的檀木八角仙人桌,银丝相衬绣着鹤寿同年的楠木屏风。就连她屋里那扇雕花大门,也是他亲手装上去的。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想让他多待一会儿,又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连十九却因着这句极简单的询问僵了僵。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宁初二,自己只是下衙的时候晚了,不自觉就溜达到了宁家大门。
好巧不巧就闻到了一股烦人的桃花香,腻歪的他不用进去也知道是谁来了。
但是这种打翻小酸醋的事儿,他当然不会告诉宁初二。
“茶有些凉了。”
他认真的指着茶盏说。
宁初二很快拿了一壶热的。
“早就备下了,要不要再添个火炉?”
连十九怕冷,一到冬日时总是狐裘不离身。过去她很少注意这些细节,和离之后反倒明白了许多。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直到走到现在她才明白,体贴是相互的。
连小爷眼中闪过一丝怔楞,停顿良久才将杯子拿过去,任她倒了一杯。
素手轻抬,伴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看着她恬静的样子,不由伸手将她鬓角的长发挽到耳后。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耳骨,让近在咫尺的两人都是一震。
“你平日…很少会过来的。真的没什么事吗?”
初二这句话,其实就是化解方才的尴尬,偏生连小爷也有些心不在焉,随口便应了一句。
“那个东西晚上住哪?”
这是他的心里话。
封涔要是睡在宁府,他晚上肯定睡不着。
宁初二琢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十九口中的那个东西是封涔。
“他自然是住。。。”
“住到我府上吧。”
话既然已经说了,他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命人将封涔给绑了。
可怜封大谷主,虽说有武艺傍身,却终是寡不敌众,被裹的蝉蛹似的躺倒在地。
“连十九!!亏你也是朝廷命官,就做这欺善怕恶以多欺少的行当?”
连大人慢慢抿了口茶,神色淡淡的说。
“现在的朝官,多数做的都是你说的这两样勾当。”
第二十四章 求人难,难求人()
封涔就这么被带走了。
临走前,眼神幽怨的好似下一秒就会咬舌自尽。
宁初二默默在他怀里塞了十来个煮熟的鸡蛋,然后目送着他被“装”到车上。
她实是担心连十九会不给他饭吃的,但是也确实觉得,封涔住在她这里不甚合适。
之后的几日,她都在观星台练习跳大神。
连小兽再也没来找过她,就连她去连府,也故意躲着她不让她看到。
封涔拒绝吃连府的任何食物,每次她去,都要担当送饭的角色,多少有点秋后问斩,死前探监的意思。
他对初二说:“我整日看着这府里进出的大姑娘小媳妇,长相好的,倒真不在少数。”
她低头剥了只烤红薯给他。
“你要是有看中的,便也跟着娶了吧。”
封涔抿唇。
“看中了就能娶吗?。。。那你嫁我吧。”
宁初二觉得,那日的封涔还是满好看的。英挺的眉眼,落入午后余晖中的嘴角弧度,温润中伴着些许羞涩。
她想说:“别扯淡了,吃饱了赶紧睡吧。”
只是有人比她出手还快。
直到封涔脸上布满大米饭粒的时候,宁初二才反应过来。这劈头盖脸的一团,是刚刚路过的连十九丢的。
封大谷主站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这东西”居然会粗鲁成这样,撸胳膊卷袖子打算跟他拼命,被一旁的初二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日子过的鸡飞狗跳,上门来说亲的人却越来越多。
宁初二晃着脚坐在衙门里,悄没生息的在新皇历上又填了一笔。
肖兔者,着实不宜婚配,男子尤甚。
耳边是秋官叨叨咕咕的低语。
“三门外那家张掌柜的姑娘嫁了,男方是个瘸了腿的汉子。人是一表人才,可叹那姑娘是个没福气的,没过多久就咽气了。前几天那男人的娘给他说了门亲事,原本那男的是不乐意的,结果两下这么一见,倒是看对了模样,当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家那老太婆说,这男的薄情,媳妇死了没多久便再娶了。殊不知,这天寒地冻的,哪个爷们儿不想回家有个暖好的热炕头,也不能全怪了他。”
秋官的唠叨,是出了名的。偏生他又是个耳背,总觉着声音小了旁的人听不清楚。
这一嗓门下来,震的宁初二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她不满的昂头。
“您老都多大岁数了,就爱聊这些。管好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儿不行吗?”
秋官抖了抖袍袖。
“这别人家的事,总比自己家的事容易想明白。大人,下官可是听说连侍郎准备往府里抬人了。”
宁初二没有吭声,只是盯着手里的皇历簿子。
她自然是明白的,也还是那句话。
她要管这事,纯属狗拿耗子,半分立场也无。
秋官倒好似非说的她烦似的,继续念叨着。
“现如今的闺女,哪个不愿意攀龙附凤,这连家的亲事,可是不愁没人上门。说将起来,这娶的要是位门第不高的倒还好说,若是个大家千金,只怕那府里的小公子。。。”
“冬官!”
宁初二站起身。
“戴着我的乌纱帽在观星台顶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就算没立场。。。她也得试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