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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四下张望:“二姐没回来吗?”
“过雨啊,回来了,不过她最近身体不适,所以没出来接你。”
“她还好吗?”自从花过雨在泰山行宫遭受酷刑摧残后,含羞就再也没见过她,很难想象一向要强高傲、孤芳自赏的花过雨这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春带愁没有回答,却问:“你最近怎样?身体有没有好点?”
含羞轻轻“嗯”了一声,便无后话,她知道,大姐问的并不是她的身体好不好,而是问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春带愁何等通透,一看神色便知,赶紧岔开话题:“回屋吧,沐浴的香汤已经为你备下,还有”
“见过大秀,三秀,四秀,”校管家的问安打断了春带愁的话,“少主有令,四秀屡犯城规,擅作主张,惹是生非,罚至塔楼面壁思过一月,即刻执行。”
春带愁和秋锁烟相视一愣,道:“校管家,义父真的这么说吗?今儿可是中秋,过了今晚,明儿再执行不可以吗?好歹让四秀跟义父见上一面。”
校管家一脸为难:“少主的命令,谁敢不从?几位秀就别为难小人了。”
“不行!你等着,我去找义父求情!”春带愁心里明镜似的,她清楚,只要让失魂落魄的小妹往无争面前一站,他就有可能心一软,收回那道面壁思过的命令。
“大姐,不必了”含羞却拦住她,淡淡道:“校管家,我们去塔楼吧。”
塔楼一如往昔的冰冷坚硬死寂。
月含羞蜷缩在石床的角落里,石雕般一动不动。窗外升起的焰火不时映出她苍白的脸颊上那双失神的眼眸。失去了无争的呵护,生命就如同失去了阳光雨露的花儿,暗淡无光,日渐凋零。
委身3()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外面的热闹距离自己竟是那么的遥远。
夜色渐深,城里的喧闹也渐渐平息,塔楼完全沉入黑暗。
她虽然不动,可耳朵却还在倾听。她听到了大姐、三姐的声音,听到了浩然的声音,听到了慕容喜的声音,小圆的声音,阿忠的声音唯独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还报有一丝侥幸,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假装严厉地斥责自己几句,事情就算过去了。
她自嘲地笑笑,假装严厉?其实他的严厉从来不是假装,只是她一直以为他假装,她总是对他不够了解。
他不会来了,他肯定对自己失望透顶,瞒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惹了那么多祸,自己差点丢了小命不说,还连累浩然也差点丢了性命。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天晓得天狼身上居然还有那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该死的龙图,该死的宝藏,还有那把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该死的龙匙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那些女人一样,为了清白而死,她怎么就没有勇气自尽?反而要出卖她的无争来保住那该死的清白她还清白吗?她还是月含羞吗?
她好想好想他温暖的怀抱,可,见了他又能怎样?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背叛他,要盗取他的龙匙!
愧疚,无穷无尽的愧疚,无边无际的黑暗。
月含羞不记得这是在塔楼的第几天了,只知道中间下了一场小雪,气温骤降。除了那个陌生的新守塔人,她没见过一个人,没说过一句话。
有几次,她甚至嗅到了他的气息,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可一睁眼,才发现是场梦。
他真的不会来了。
也许,他已经厌倦了她,她总是跟他作对,总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的夫人那么文雅恬静,落落大方,相比之下,他一定是发现原来那个月含羞一无是处。
这种冷落,比那次鞭刑更残忍,直接扼杀了她的希望,她的心。
从塔楼解禁出来那天,月含羞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了,太刺目。
春带愁和秋锁烟因为有自己的生意和学馆要忙,已经走了;慕容喜随褚随遇去执行什么任务,不在;浩然居然随同无争出城狩猎,也不在幸好,还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小圆,让她不至于觉得东宫府一下子变得过于陌生。
小圆显得非常开心,跟在含羞身后连珠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但含羞一句也没听进去。
梅林依旧静谧,只是满地的落叶和残留在枝干上的零星枯黄树叶在深秋的阳光中显得萧条失落。
一条身影从梅树后闪出,含羞怔了一下,止步。
不明因由的小圆满面笑容:“二秀来了!您快请进!”
花过雨即没有移步也没搭话。
含羞打发走感到莫名其妙小圆,昔日的两个好姐妹面对面立着,谁也不吭声。
秋风扫过,一片枯叶飘零翻转着落在月含羞肩头,挣扎着,不情愿地滑落,坠于泥土。
委身4()
“过雨姐姐最近可好?”含羞试图打破这种沉闷。
花过雨依然不语,只是一动不动盯着含羞看,那目光,陌生而冰冷,有怨有痛有不甘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过雨姐姐”
“谁是你姐姐!”花过雨的眸子闪过一道恨:“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恶毒的女人!”
月含羞懵了,她完全搞不懂花过雨何出此言。
“你以为毁了我的清白就能独占他,哼!月含羞,你不会得逞的!我早就问过你是不是喜欢他,从小到大,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们都不会跟你抢,是你自己说不要他,你爱的人是魏王。你口是心非,害我在他跟前颜面尽失也算罢了,为什么还要联合别人害我!楼船虽是风月场,可这么多年我花过雨的身子除了他,还没被别的男人碰过!”
“联合外人害你?姐姐是不是误会了”月含羞承认假装喜欢魏王最终却还是割舍不掉无争的事对不专过雨,可联合外人害她这事,从何说起?
“你还想假装好人?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表面清纯简单,心机却如此深沉恶毒,连当今的皇帝都肯为你所用!”
景弘帝?含羞郁闷,那个变态的暴君,不把别人捻碎就不错了,还能被人利用?
“姐姐,我没有”
花过雨更加愤怒:“算了吧!那个狗皇帝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说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他可以饶我不死,可以不再追究我钦犯的身份,但必须远离无争!月含羞,你跟狗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堂堂一朝天子怎肯为你做事?你喜欢无争直说便是,为什么让他们把我扔给一群囚犯?那些肮脏的男人,浑身恶臭,污秽不堪,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觉得自己污秽不堪,再也配不上他?!”
月含羞垂下头,没再解释。她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无力地重复“我没有”三个字?她的确没有,可花过雨的确因自己而被那个暴君施以暴行和非人的折磨。她现在想明白了,暴君只是为了要她那张担保书,为了控制她。她傻傻地就那么中了圈套,越陷越深。
花过雨恨恨抛下几句话:“就算没有我,还有我姐姐,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是这西府的女主人,你,月含羞,什么都不是,跟我一样,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也许还不如我,至少我还是他的小姨子,你呢?别以为那样羞辱我,就能把我逼死,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着你怎么被他玩腻后抛弃!他对得到手的女人从来没有长性,很快就会厌倦,只有我才懂他,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知道怎么讨他欢心,让他尽兴。月含羞,你一定会是爱上他的所有女人中下场最惨痛的一个!”
花过雨走了很久,月含羞还站在原地发呆。在这关外塞北,深秋,已有了冬的寒意。
从那天起,她没再踏出梅林小筑一步。
委身5()
她刻意回避武美凤和花过雨,刻意回避府中所有的人,越来越敏感的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有所不同,而她,已失去了昔日的无所畏惧和娇纵。
在天下城,没有无争,她什么都不是。
如今,所有的人都奉武美凤为女主人,虽然武美凤嘴上总是自谦“贫尼”,可,没人那样想,因为少主称她为“夫人”,那她就是夫人,在这里,少主的话才是圣旨。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对着无争的古琴玉坠发呆。
十月的第一天,天气骤变。
月含羞起床时看到,窗台上积满白雪。打开门,扑面一股凉气,整个梅林湮没在纯白中,大雪足有一尺厚,漫天都是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一层一层地遮盖起万丈红尘。
午饭,小圆迟了一个时辰才带回来。含羞随口问了一句路上的积雪怎么没人清扫,小圆的抱怨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了,最后,含羞终于听明白,之所以没人扫雪,没人准备午饭,没人做这,没人做那,是因为校管家通知,少主和浩然公子晚上回城,他们这次出去了将近一个月,所有的人都忙着准备迎接少主,当然要先清扫少主和公子住处的积雪,准备少主和公子的晚膳,哪有功夫搭理“失宠”的四秀。
含羞下意识地站起来,而后又缓缓坐下。换做以前,她本该忙不迭地跑出城门迎接他回来,她每次都要让他第一眼先看到自己,可现在,呵呵,她月含羞算什么?他第一眼最想见的应该是他的夫人吧,他肯定不想看到自己。
小圆已经拿来了靴子和风衣,却见含羞仍然坐着一动不动,催促道:“秀再不换衣服,就赶不及第一个出城迎接少主了。”
含羞轻轻摇头:“不去了。”
“不去了?为什么啊?”
天刚擦黑,月含羞便早早钻进被窝。
远处,隐约传来喧嚣,那是他回来了。他回不回来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今夜,他应该跟他的夫人百般温存才是。
脑海中全是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东西,恍恍惚惚。
“羞儿,睡了吗?”
她以为又是幻听,直到真真切切又听到他的声音:“若是睡了,我就走了。”
她的心一阵狂跳,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懵,没由来的一阵幽怨,鼻音重重地回了一句:“已经睡了。”
停了很久,外面不再有任何动静,他走了吗?
月含羞一阵发慌,猛地跳下床,光着脚跑出来,打开门。
门外除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空无一人,他真的走了。
她失神地缓缓走进大雪中,脚丫陷进厚厚的白雪,刺骨的寒意从脚心传来,瞬间袭遍全身。这一刻,好无助,其实她多么需要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安慰,可,半月前花过雨那番话总在她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她更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回天下城那天,他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一定是对自己失望至极。
委身6()
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她浑身一震,不会又是幻觉吧?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发现又是一场梦。
好吧,就算是梦,早晚都要醒,回头看看又何妨?
她鼓足勇气,转过身。
那个倾世的人就懒懒地斜倚在门框上,魅惑的眼眸里是勾人魂魄的微笑。
这不是梦!她呆在那里,这一刻,虚脱了一般,浑身的力气消失得一干二净,连迈出一步的力量也没有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进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听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