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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发现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操心,大可以放缓一下脚步的时候,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入冬时平安病了一场。
他来到大楚之后,除了最开始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病过之外,后来身体一直都十分健康。
这可能跟这具身体小时候被养得不错,底子打得好有关。而且在最关键的长身体的几年里,平安虽然费了不少心思,但是跟后来比起来,也可以称得上是安稳了。平安又素来在意自己的身体,及时补充营养,又注意锻炼,所以身体算是相当不错。
然而不管再怎么好的身体,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劳累,而从赵璨登基以来,平安就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一直提着心。现在陡然放松下来,身体又怎么可能会不赶到疲惫呢?
其实最初的时候只是因为夜里吹了风,有点儿感冒。平安没怎么放在心上,去太医院要了几包药材熬了喝掉,便不再理会了。反正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吃药一星期不吃药七天”,吃不吃药都会好,当然不用太在意。
他只是一时没想到,这是医疗条件和手段都万分低下的手段,这个时候的人们不知道细菌,不知道病毒。这个时候,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人的命。
原本平安只是觉得嗓子有些疼,再加上鼻塞,结果吃了两天的药之后,鼻塞转为流涕,咽痛转为咳嗽,这下子就算他想要瞒着,也不行了。
赵璨立刻把人按在床上,让太医过来给他诊治。
中医总有些神奇的地方,比如能够通过脉象看出病人的病根,是郁结于心,还是劳累过度,又或是邪风入体。这是跟西医的仪器检查完全不同的地方。
所以太医很快得出结论,平安这是因为多年的积劳让身体的承受到了极限,陡然爆发出来的疾病。
所以远不是一场感冒那么简单。
“你这是累病的。”赵璨蹙着眉听完了太医的长篇大论,把人打发走之后,坐在床头握着平安的手,低声叹道。
平安失笑,“也不算吧?你把问题说得太严重了。但凡是成年人,谁的身上没有压力呢?大部分人不也一样每天都在忙碌吗?我不过是倒霉一点染了病而已,没有那么严重。”
说白了就是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身体虽然看着好,但实际上却有很多隐患。所以一旦爆发了急症,便会来势汹汹,难以阻挡。不过实际上这种情况在成年人身上是很普遍的。
而且实际上,这病现在爆发了其实是好事,总比拖下去真的积劳成疾要好。所以平安的心态很轻松。
见赵璨眉头紧皱一脸放不下心的样子,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只能安慰道,“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这么担心。否则我看不等我好起来,你就又要病倒了。到时候谁照顾谁呢?”
赵璨对他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完全没有办法,不过他也知道,这才是平安的风格。一点病痛就哭哭啼啼,那是后宫嫔妃的做派。况且他也不能不承认,正是因为平安这种态度,让他放下心来。
也是,太医也说只需要好好养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虽然如此,但赵璨还是如临大敌一般,要求平安将手头的工作全部放下,然后让他待在房间里养病,没好之前不许出门。为此还特意让小福子拨了一个人过来照顾他。
“我没有那么脆弱……”平安想为自己争得一点自由。
但赵璨丝毫不为所动,“现在外头冰天雪地的,你若是出去受了寒,病情加重怎么办?”
这倒是。京城地处偏北,一入冬之后便十分寒冷。而且老天爷像是要弥补去年雪下得少的遗憾似的,在平安病后不久就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说起来平安这病还跟这场雪有些关系,他感冒受寒正是在下雪前夜,天气最冷的时候。
所以平安很快任由赵璨去折腾了。反正他的确是受不得寒,每到冬天都恨不得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猫冬。
为了让他能好好的养病,赵璨可耗费了不少心思。原本他的寝殿其实就已经足够用心了,但赵璨仍旧不满意,全部都重新布置了一遍,弄得整间屋子暖融融的十分舒适,不过就是看上去太居家了,实在不像是帝王寝宫,没有半分威严。
但赵璨显然不在意这个。
平安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病一养,就养了整整一个冬天。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感冒,也不见病情加重,就是总反复。眼看着要好了,只剩下一点很轻的症状,但过两天又严重起来。药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见效果。赵璨甚至差点儿没忍住对太医发脾气,谁让他们每次都说“没有大碍”,但实际上却根本不能把人治好?
从发现平安的病情开始反复之后,赵璨就开始忙起来了。
按理说年底的确是有许多事情积压,需要他去处理,忙碌应该是正常的状态,但平安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因为之前,赵璨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时时过来探视,好像他多看几次,自己的病就好了似的。而且来了就不想走,不是平安反复催促,说不准就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现在自己的病情变麻烦了,他反倒忙碌得连过来看看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平安有些担心,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让人去打听。很显然,赵璨并不希望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问了。反正赵璨总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倒是赵端经常过来。
入宫之后赵端便知道了,实际上许多新式的学科和工具的研究,都是由平安主导的。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发现这一点之后,就总缠着平安。
平安一来也喜欢他这种性子,不那么规矩,但又知道分寸,讨人喜欢。二来也是希望能好好替赵璨培养他一番,所以只要赵端来,他都会花些心思教他一点东西,甚至让人准备了工具,跟赵端一起做一些简易的实验。
这样一来,赵端就更喜欢缠着平安了。
只不过因为平安跟赵璨差不多总在一起,慑于赵璨的威势,他也不敢总来。毕竟每次在平安这里撞到赵璨,之后他总是会冒出来许多的功课和别的琐事缠身,让他根本腾不出一点空儿来。时间长了,赵端自然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年纪不大,懂得的东西着实不少,早已明白平安跟赵璨的关系十分亲密,自然懂得不去招惹。
知道平安病了之后,他倒是过来探视过几次,但也不敢多留。现在是知道赵璨忙得没时间过来,便立刻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他喜欢平安,哪怕平安生着病,没办法陪他玩儿,他也愿意在这里待着。
平安一开始还怕小孩子抵抗力差,再被自己传染了,所以不肯让他多待。后来发现自己这感冒不是传染性的,也就随他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待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练字,偶尔说说话,气氛倒是很和谐。
冬至这天,赵端一早就跑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幅图,说是送给平安的礼物。平安打开一看,不由失笑。
原来这是一幅“九九消寒图”。从冬至日开始,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冬尽春来,雪消花放,是为九九。民间还有九九歌。这九九消寒图,同样也是据此而来。既是记录时间的“日历”,也是一种高雅有情趣的活动。
当然,是闺房活动。
古代的妇女们闲来无事,多半时间都只能在闺中消磨,这样一来,自然就需要有许多的事情来打发时间了。
赵端拿来的这种“九九消寒梅图”便是其中一种。画上一株梅花,留九九八十一瓣花瓣,每日涂上一瓣,八十一天之后,梅花全部盛开,春天也就来了。
因为每天涂一瓣花瓣所需要的时间不多,所以还有一些女眷会选择绣消寒图,每天绣一个花瓣,这样更能够打发时间。
总而言之,这种秀气雅致的活动,更适合闺中,平安现在虽然足不出户,但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这是谁给你准备的?”平安问。
赵端挠头道,“我去问了温姨,她给我的。”
平安无奈摇头,知道温成碧这分明是嘲笑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跟闺秀们没什么差别。她之前也来看过平安,但是这里毕竟是帝王寝宫,她一个女子不便踏足,所以停留片刻便离开了,再没来过。
恐怕对于赵璨如此安置平安,也颇有怨言。
平安将这幅图放下,道,“这是给女孩子们用的,你回头带走随便送给谁吧。若是想要填消寒图,咱们自己来作一幅便是。”
消寒图毕竟是风雅乐事,自然也有适合文士们的内容。那就是填字。
有一句诗叫做“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一句九个字,每字九个笔画,正合九九八十一之数,兼以文字典雅雍容,所以是消寒图之中运用最多的。
平安让人取了大张的宣纸来,跟赵端两个一人一张,开始制图。
赵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一大一小各自占据书桌的一头,埋头用心的下笔。屋内暖风拂面,屋子里弥漫着淡淡墨香,地上则散乱的扔着些用废了的宣纸。这样凌乱的场面非但没有让赵璨觉得不悦,反倒令他心头一跳,骤然生出一股暖意来。仿佛从屋子里铺满而来的暖风一直吹到了自己心里去。
这样家常的场面,却恰恰是对于赵璨来说最难得,也最珍贵的。
他自己虽然很向往,但实际上,因为身份的缘故,是几乎不可能享受这样的场景了。但是能够在平安身上看到,对赵璨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他头一回觉得让赵端入宫这件事做得很对。平安跟他相处时,好像都多了几分平淡安稳的气息。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过了不知多久,赵璨站得腿都有些麻木了,平安才扔下笔,语气兴奋的道,“成了!”
赵端抬头凑过去看了一眼,握着笔有些苦恼,“我的还差两个字,而且……”
他说着目光随意的一转,便转到了赵璨身上,不由愣住。
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见赵璨站在那里,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怎么不进来,站在那里给我当门神么?”
赵璨动了动腿,一阵发麻的感觉从脚掌一直流窜到心脏,让他不敢轻动,只好站在原地道,“给你当门神也不错。”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赵端在,赵璨就直接开口说自己腿麻了。毕竟在平安面前,无所谓形象不形象的。好在赵端也很机灵,本来赵璨来了他就浑身不自在,现在发觉气氛不对,立刻借口自己还有事,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平安才走过去扶赵璨,“腿麻了?你到底站了多久。”
“没多久。”赵璨说。
但很显然这个说法平安并不接受。如果真的没多久,他也不至于会腿麻,赵璨只好道,“我感觉没多久。”
平安只好不再追究,扶着他进了房间坐下,又替他揉腿。
片刻后赵璨才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问平安,“你们在做什么?”
“画消寒图。”平安说。
赵璨闻言,走过去看了一眼,平安的倒也罢了,赵端画的那张,看上去也实在是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