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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些大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说不准真的会联手逼宫。
此刻,皇帝其实是一个人都不相信的。
平安站在皇帝身后,没来由的有些不安。好在一抬眼就能够看到站在下首的赵璨。他面色沉着,表情坚定,身姿挺拔如松柏,似乎根本没有收到殿内气氛的影响。
他会这么做,应该早就考虑好了的。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连忙站出来应道,“臣在。”
“朕命你们二人联手查证此事,务必要将藏在朝中的钉子给朕□□!”皇帝冷着脸道。
“臣遵旨。”两人应了之后,退回班列。
皇帝这才道,“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说着便站起身要走。
“陛下。”这时丞相许悠忽然站了出来,“臣请奏对。”
皇帝眯了眯眼睛,正要拒绝,又心下一动,道,“也好。几位宰执都来吧!”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若是表现得太过沉着,恐怕反而会惹得这些老狐狸们疑心。既然如此,就对他们发一顿脾气吧!当着众臣的面不行,当着这几人总可以。
所以一回到本初殿,皇帝也不说话,抬手一拂就将搁在案上的一只梅瓶拂落在地。“砰”的一声,梅瓶碎裂,碎片四溅,刚刚进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位宰执都被吓了一跳。
“请陛下息怒。”几位大臣连忙跪下来。
其实平日里宰相们在皇帝面前是很有地位的。基本上到本初殿来议事,都会赐坐,慢慢商议。而且见了皇帝,他们通常也不必行跪礼,只要拱手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显然并不是一般情况,皇帝正在暴怒之中,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毕竟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虽说不至于那么骇人,但是要处置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皇帝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们,“几位都是匡扶社稷的肱股之臣,朕平日里多有信重,时时垂询,将江山社稷托付,诸君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还请陛下息怒,此事疑点颇多,臣等也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找到切实证据之前,不敢呈览御前。”许悠道。
宰相本来就是协助君王处理朝政,如果什么大事小情都要报到皇帝这里来,就显得他们太无能了。所以他说他们还需要查证,没有及时禀报,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那是其他事情,眼前这一桩,可不能够同日而语。皇帝亦冷笑道,“哦?莫非朝中出了内奸,朕还得等你们全都查出来了,方能知晓?若是你们查不出来,就放任对方泄露军国机密?还是说这对你们也有什么好处?!”
他蛇信一般的目光扫过跪着的每一个人,让这些风光无限的宰执们心中憋闷不已。
皇帝摆明了是连他们也开始疑心,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的话。众人也就不敢随意开口了,万一惹得他越来越生气,直接将他们下狱,就说此事与他们有关,亦是百口莫辩。
所以他们只能反复说,“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见皇帝发泄得差不多了,张东远连忙上前劝道,“陛下息怒,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查出那内奸究竟是谁。几位老大人年纪大了,不可久跪,陛下……”
皇帝眉头一皱,但最终也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起来吧!”
宰执们看向张东远的眼神带着感激,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宰相者,位极人臣,群臣避道,礼绝百僚,他们平日里也高高在上惯了,现在在皇帝面前下跪,还被其他人听了个正着,心里难道真的会觉得高兴?对于开口解围的张东远,真的会心生感激?
心胸宽广的或许不会计较,但那心胸狭隘的,可就说不好了。
不过张东远为的也不是他们的感激。他心里知道皇帝并不打算这时候将这些宰执如何,不过就是发作一番泄愤罢了。现在皇帝发作完了,他自然要及时开口“劝说”,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接下来自然也没什么好商谈的,几位宰执灰溜溜的告辞离开。
等他们一走,皇帝便按捺着怒意,阴冷的道,“张东远,宣石世文入宫!”
平安心头一跳,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百般不放心的究竟是什么了!
皇城司原本只是负责宫门启闭和探听京城内外消息的部门。其中主职是守门,兼职才是探听消息。而且能够打听到的消息,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是起个辅助作用罢了。
但平安去了皇城司之后,一手将之改组,已经形成了锦衣卫的雏形。又制定教材,开办培训班来对皇城司下属的人进行培训,务必要让每个人都能够成为情报方面的人才。皇城司在他手下,自然发展得越来越好。
但那时候,平安还极力压制着皇城司的扩张,就算是在自己卸任之后,也留下了一些能够限制他们的规则。
平安一直希望能够保持皇城司的纯洁性,只打探情报,不做别的工作。尤其是要避免让皇城司卷入政治倾轧和党争之中去。在今日之前,这种限制和努力都还是有用的,因为皇城司的确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去发展。
可是平安自己也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制定再多的规矩和限制,都比不上皇帝的一句话!
而就在这一刻,在听到皇帝忍不住怒意的要宣石世文进宫的时刻,平安终于明白,皇帝打算将那个怪物放出来了。
是的,一旦失去束缚,皇城司便会成为一个怪物,跟历史上那个臭名昭著,令人闻之色变的锦衣卫一样的怪物。他们超脱于律法之外,可以肆意的插手案件,逮捕朝臣进行审讯甚至刑讯,彻底的变成君王打击官员的一项工具。
就像平安曾经跟赵璨说过的那样,身为一国之君,还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暗地里的手段,难免令人不齿。而且也会令人心惶惶,根本不敢放开手脚去做事。
因为你不知道身边是不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你,是不是待会儿就会有人跳出来逮捕你,甚至打杀了也不会有人替你伸冤。
平安可以理解皇帝和臣子之间天然的对立,也能够理解皇帝不信任朝臣的做法,但是他却绝对不赞同让皇城司卷入这样的事情里来。他打算留下来听一听,若是皇帝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只是让皇城司暗地里探查消息也就罢了。如果打算让皇城司介入,他就要开口劝阻。
石世文很快就出现在了宫里。
皇帝见到他,也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今日朝中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皇城司负责的是情报工作,金銮殿上刚开始争执,早朝还没有散,石世文就应该收到消息了,所以皇帝也只不过随口一问,这样就不用过多的去解释这件事。
果然见石世文点头,他立刻道,“朕命你秘密调查此事,可能办到?”
“臣万死不辞!”石世文立刻跪下,高声道。
虽然皇城司的规模已经扩大,如今手里也掌管着几千近万的人手,但是这不能够让石世文满足。
就像当年平安在皇城司的时候,迫切的需要出现大案要案让自己彰显伸手,最后也是因为查出了科举舞弊案而名扬京城一样。石世文也在渴望着这个机会。
在朝廷一片祥和喜乐,四处平平稳稳的时候,根本没有皇城司的用武之地。所以处在他这个位置,自然就会“唯恐天下不乱”,水越浑,才越有他施展才能的余地!
这无关乎人的品行,只不过在那个位置上,就会天然的需要这个结果罢了。
平安看到石世文脸上激动的表情,心中的不安更甚。
等到石世文开口说话时,这种不安达到了顶点。石世文道,“陛下有命,臣自然赴汤蹈火,只是以臣看来,此事恐怕牵连甚广,而且极有可能跟朝中重臣也有关系。臣恐怕力有不逮。”
这是明晃晃的讨要权力。而皇帝立刻满足了他,“哈哈,皇城司办事,就该谁也不惧!朕允许你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陛下!”平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皇帝和石世文都诧异的朝他这里看过来。
这会儿宫殿里只有平安和张东远二人,之所以皇帝没有屏退他们,一来是因为信任,二来也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没必要隐瞒。
所以听到平安开口,皇帝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生气,问,“平安可是有什么想说?”
“我只是觉得,陛下让皇城司调查此事也就罢了,没必要给与临机专断之权,更不能随意逮捕大臣,还是要考虑在朝中的影响。况且陛下已经让刑部和大理寺去查此事,有了消息交给他们也就是了。”平安道。
皇帝皱了皱眉,石世文已经忍不住道,“齐太监,这是你的想法?”
“是,难道有何不妥?”
“不妥?自然是大大的不妥!齐太监应该没有忘记你自己当初在皇城司时如何行事,怎么如今反倒不许我这么做了?莫非那些事只有你能做得?”石世文冷笑道。
平安面色微变,“石大人慎言!”
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是啊,当初他还将知制诰的翰林学士给抓了呢,皇帝也没有处罚他。既然他能做,为什么一样是皇城司提举,石世文却不能做?走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城司的人,这个关系重大的部门,应该只有皇帝一个人的声音,平安这样插手,已经犯了忌讳,何况还驳斥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听了石世文这番话,恐怕会十分恼怒,觉得他在胡搅蛮缠吧?
“好了,平安。”皇帝虽然没有生气,但也并不高兴,“你先出去吧。”
“是。”平安没有争辩。
其实从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熙平十五年,他接手皇城司,不过几个月之后便查出了科举舞弊案,名噪一时。熙平十七年他离开皇城司,由石世文接手。到现在算算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但是石世文却基本上没有做出什么事。
虽说这是因为这几年朝中没有大事,他忙着在各地铺摊子,要将天下六路三十二州全部纳入皇城司监察的范围之内。但是没做出事情就是没做出事情,皇帝并不会需要一个什么都不干的皇城司提举,他迫切的需要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再者,石世文对平安的观感也十分微妙。
当初在平安手下时,他对平安就又是赞叹又是不服气,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他就更不能允许自己一直笼罩在平安的阴影之下。尤其是在冯玉堂在西北立下偌大功劳之后,更是让石世文暴躁不已。因为这些都是平安做的,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现在皇帝终于将一件事情交给他去做了,平安又跳出来指手画脚,石世文会高兴才是怪事。
虽然平安觉得自己这是在救石世文的命。——这件事跟科举舞弊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皇城司如果真的变成了他所知道的那个怪物,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到时候内奸抓住了,皇帝想要清洗的人清洗了,也就该将石世文推出去,平息朝臣们的怒火和畏惧了。
至于皇帝,他的确对现在的朝廷结构不满,想要清洗,但他不可能杀掉所有大臣,总得有人留下来替他办事。卸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