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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极好了。”史湘云笑笑,又说自家的三个女儿,最大的一个这两年也该说亲事了。
不光是他们,其余宾客也各自聊着,反正都是亲戚,互相熟的很,只好趁着来坐客松泛一日。
除了黛玉,几乎没人跟这位薛大奶奶说话。实在是这位薛大奶奶太出乎大家的预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几乎没有办法用得上。
比如说,这种场合,总要问问仙乡各处,父母兄弟都是做何营生的。到了她这儿,通过宝钗的插话,明摆着成了禁忌。
再问你平常都读些什么书,做什么消遣。好像,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这花开的真好,山上的野花也美,却不会长的这么大这么富贵。”山槐揪下一朵芍药,插到了发髻上,顺手将发髻上一支金步摇取了下来,扔给了身边的丫鬟,“收起来,晃来晃去的,晃的人头疼。”
是真的扔,就手抛出去,丫鬟扑上前双手接住,看丫鬟委屈却不意外的表情,应当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了。
“嫂嫂。”宝钗斜了她一眼,薛大奶奶立刻举手道:“好了好了,我再不扔了。”
走的时候,贾琴特意等着黛玉,一脸笑道:“不知姑奶奶哪天有空,我想去请个安。”她是贾家人,嫁了人也一直用着贾家这边的称呼。
要说起来,林家和贾琴也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在她坚持不懈的走动下,总算是对了贾敏的脾胃。每回过来讲些市井中的新鲜事,带些新出的小玩意儿,每回哄得贾敏喜笑颜开。
“我回去帮你问问,再让人给你下贴子。”黛玉也喜欢她的伶俐,很是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就算是精明,也是不让人生厌的精明。
等隔了几天贾琴过来,便带来了有关这位薛大奶奶的消息。
“听说是薛蟠去外头行商时,错过了宿头,半夜走山路,被山寨里的好汉连人带货掳到了山上。山寨里的大王就是现在的薛大奶奶山槐,想必是见惯了泥腿子,乍然见到一个公子哥,便要嫁了他为妻。薛蟠急于脱身,也只得允了,等成了亲,不知怎么劝的,竟让这山大王自愿去向当地官府投诚。薛蟠从中斡旋,竟保了山寨众人平安,收编的收编,不能收编的,由薛蟠买了良田请他们耕种。谁都以为这是脱身之计,谁料得到,他竟带了山槐回老家上了族谱,真个儿拿她当了正头夫人看待。”
贾敏听的无言极了,“这这,薛太太就任由他胡闹?”
“娘,帝王将相都宁有种乎呢,人家一个女子,妻凭夫贵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看薛大奶奶只是不通风俗,缺点礼仪,人倒是不坏。”黛玉再怎么装,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注定了看法会和他们不一样,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也要高得多。
“你们是年轻,不知道轻重,山大王是干什么的,杀人掠货无恶不作。”贾敏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这样的人居然挤身进自己身边的亲戚圈子,细思极恐。
“这些我也不懂,只是茶余饭后听来的一点,当个笑话听呗。反正,薛家这位大奶奶也不在外头走动,横竖以后难得碰到。”贾琴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捡了贾敏爱听的说道:“我弟弟也大了,他又不是科举的料,跟着我在铺子里帮忙,进货出货,最远还跑过西北。我想着,这段时间为妹妹置办嫁妆一定需要人跑腿。我这个弟弟,别的不说,人还算老实,有什么差遣,您吩咐一声就是。”
这话贾敏的确爱听,林家什么都好,就是人少。人多虽然也有人多的烦恼,但人少的确也是一桩愁事。特别是置办嫁妆的事,跑到外地,哪有那么简单方便的事呢。事前定的缠枝莲,临去了可能发现缠枝莲没货,又或是有更好的。管事的办事都是只求稳妥,很多情况之下,不敢擅自作主。
若是自己家的人,哪怕是亲戚呢,办起事来,总是比管事要方便的多。
“好好,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贾敏笑眯了眼,把之前薛大奶奶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嫁妆里头分几处大项,一处是衣裳绣品,包括床上全套的铺盖,已经请了绣娘住到玉兰院赶工,一处是家具,也已经下了木料请了人在赶制。另有两处,一是金银首饰,二是室内摆件。
金银首饰并不单指钗环之物,还有胭脂水粉,香熏等物。这些贾敏已经攒了部分,但是还想去江南富饶之地捡些最时新的样子。
室内摆件更是包罗了古籍善本,山水画作,瓷器花瓶,自鸣钟,盆景等等。贾敏想让人去广东一带,看看有没有新奇的东西,搜罗一些回来。
还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就更多了,贾敏恨不得伸出八只手来忙,人手是多多宜善。
人人都忙,反倒是黛玉闲了下来。她刺绣水平一般,也没想过自己绣嫁妆。只拿针绣了几条帕子,毕竟给弘云的东西,还是要自己亲手绣的。
乌兰老实了几天,又活了过来,给黛玉下了贴子,要请她吃荷叶鸡。方子是黛玉写给她的,拿回去折腾了几回,自觉是青出于蓝了,便要想师傅炫耀炫耀。
“封在泥里,这会儿打开也是热气腾腾。我一口气做了十只,结果连只鸡腿都没捞到,全被人分了个干净。特别是阿玛,吃了还不算完,偏说这是叫花鸡。”
他们相约在外头见面,乌兰格格一边敲开泥壳,一边报怨道。
“叫花鸡,你阿玛真这么说。”黛玉顾不得去闻荷叶鸡发出的香味,失声叫道。
“对啊,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生气,我阿玛呀就是这样的,跟他气不来。”乌兰格格很是豁达的摆手,一副饱受摧残,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没生气,就是,就是奇怪而已。”黛玉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些怀疑,现在,不用怀疑了,他一定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
怀抱着这种心情,乌兰格格再说什么,她便听不清了。
“死人了,死人了……”下头忽然传来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乌兰格格迅速打开窗。他们的雅间,是对着街面的,开了窗,下头的事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穿着骑马装,一手拉着马的缰绳,一手持着马鞭去抽倒在地上的一个男人。男人被他抽的唉哟打滚,狼狈的不成样子。围观的人是有,可没有一个去拉的,叫的欢的倒多。
“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去问问。”乌兰一脸喜色,立刻让丫头去打听。结果丫头还没跑下去呢,杏果已经蹬蹬蹬跑上来了。
“小姐小姐,下头两个人,您猜猜都是谁?”杏果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黛玉几乎能想像的到她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人家店子门口晒太阳,顺道再加入一群中年妇女中间听听小道消息时,眼里放出精光的样子。
“快说快说,说的好我把这个赏你戴。”乌兰格格一听,脱下手里的珊瑚串冲杏果招手。
杏果赶紧福礼,“可不敢偏了格格的好东西,奴婢是跟小姐说着玩呢,只因这两个都是认识的人。骑马的是薛家的大奶奶,被抽的满地打滚的是娶了皇商夏家大小姐的孙绍祖。”
竟然是这两个人,黛玉也愣住了,他们之间怎么闹了起来。杏果没让人失望,小嘴吧嗒道:“奴婢看的真真的,薛家大奶奶大约是迷了路,下了马问路,被孙绍祖凑了上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被薛大奶奶用马鞭抽到地上。不过,围观的人都说,孙绍祖不是什么好人,跟这附近的一个,那什么,奴婢也没听清楚。”
黛玉知道她不是没听清楚,怕是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当下也不揭破,扬声道:“白露,下去给薛大奶奶请安,她若赶着回去,就给她指个路,不赶着回去就请她上来坐一坐。”
后头这个坐一坐,是看乌兰格格一脸期盼,才临时加的一句。
薛大奶奶收了马鞭上了楼,见到黛玉爽朗的大笑,抱拳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话有些不伦不类,黛玉也当没听出来,替她介绍,“这是十三爷府上的乌兰格格,这是皇商薛家的薛大奶奶。”
“格格,那你就是公主啰,天呐,我居然能看到公主,那我要磕头吗?”薛大奶奶眼睛亮晶晶的,让乌兰格格当场笑出声音来。
“本来是该磕头的,不过,本格格免了你的礼。”乌兰让伙计上来清桌,重新布菜。
“那敢情好。”薛大奶奶大大方方的坐下,又让伙计上酒,很是潇洒道:“我请。”
黛玉忍住笑,“那多谢薛大奶奶了。”
“你真是从山上下来的吗?”乌兰格格下一句话就问出口了,看样子八卦无所不在啊。
“对呀。”薛大奶奶一点也没犹豫,一身大红的骑装,用一支岁寒三友的木梳将发髻别在脑后,再无任何首饰。将马鞭搁到一边,手放在桌子上,让人看的明明白白。一双粗砺的手和他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是完全不一样的。
“竟然是真的呀,那你杀过人没有。”乌兰格格很是兴奋,看她的表情几乎要扑到人家怀里了。
薛大奶奶瘪嘴,很是不屑道:“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只要钱,不杀人,更不会劫掳妇女。不过,如果他们想杀人,我也不会饶了他们。”等于是低调的默认了她也会杀人。
“你怎么这么厉害,教教我好不好。”乌兰格格已经去拉她的袖子,想要拜师了。
“乌兰,薛大奶奶既然已经来了金陵,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行事了。她现在有夫家,有婆婆和夫君要伺候,别给她惹麻烦。”黛玉只好打断,又冲着山槐道:“她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介意。”
薛大奶奶不耐烦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你们也有你们的规矩。坏了规矩,嫁都嫁不出去,你们又不比我,连抢都没处抢去,不怪你们。”
敢情薛蟠真是他抢上山的夫君啊,无意中得到了当事人的证实,黛玉不知道该不该叹自己的运气好。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惹你了。”乌兰早忘了,这个孙绍祖还跟她有一面之缘。
“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当我好骗呢。”薛大奶奶提起孙绍祖,一脸轻蔑。她是不识路,也的确不懂金陵的规矩,可人家好歹是雄据一方的山大王,手下管着几十号人,怎么可能让别人当成无知少妇给骗了去。
“这个人固然打的好,不过金陵这地方,达官贵人太多,以后薛大奶奶出门,还是带个丫鬟的好。”这回是遇上好欺负的,万一换了不好欺负的呢,岂不是要吃亏。
黛玉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人,还是第一回。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她是愿意看到一个女人活的这般肆意奔放的。鲜衣怒马原来也可以是女人,这感觉,相当不错。
“我知道了,唉……”薛大奶奶没什么形像的趴在桌子上,就象一只困在笼中的鹰,显得无比焦燥。
“这里的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不过,你的身份也不一样了,慢慢适应总会好的。”黛玉有些同病相怜,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也一样惶恐不安,无时无刻都想要回去。若不是林家即将到来的危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怕她当时的反应比薛大奶奶还不如。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大家只当我是怪物一样,隔的远远的看一眼,一走近连呼吸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