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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修一听自然连连答应。
说完朱伯修的事,蒋先生就问起程文涵来。
朱伯修心情甚好,也不吝惜替堂弟好话,“先生,不是因着文涵是我堂弟我就赞他,他实在是少有的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通读了四书五经,这也罢了,亏得他性子还沉静,且是个能勤奋苦读的。我比他这样年纪时,哪儿能做到呢。”
朱桂达也顺势说:“先生也知道我们家的底子,当年也就我那三弟肯读书,还考上了秀才。后来他有教书育人之心,做了好些年的私塾先生。我这侄儿就像我三弟,如今也是一心想着秉持父志,好生考取个功名。前阵子他说要到书院里读书,要考那入门试,我心里想这读书也不是个易事,今日来就是想见一见先生,好考校看看他有没有那本事。”
蒋先生听完后点点头,也没说可没说不可,招了程文涵上前来说话。
程文涵眼下倒也不怕了,红珠见他悄悄吸了口气,就镇定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
蒋先生说话温和,问了他几个问题,有诗书的也有周易的,有浅显的也有复杂的。程文涵有些答得极快有条理,有些略想了一会儿才答,只是略略而述。
红珠在一旁听着,有大半程文涵是答好了的,有些到底是深了,他没答上来,又或是答得差得远的,还有一些红珠自个也没听懂,自然也就不知道程文涵答得如何了。偏有些程文涵不熟悉的,回答起来似乎就用上了平日的一些见闻,比如红珠有时跟他说的。这样一来,听得红珠可是又惊讶又不安。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这弟弟竟被她教成这样了。她可不晓得寻常她那些见识,到底能不能入古代先生的眼。若这蒋先生觉得荒唐无稽,又或是觉得程文涵生性跳脱离经叛道,那可就是糟糕至极了。
红珠心里很是担忧,但有一样她觉得程文涵极好。就是不管他自己会不会,答得通顺与否,他面上还算镇定,并未那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来的景况。
蒋先生问过学问,大抵是了解程文涵的程度了,又拿了红珠给他带来的字帖和旧文看。
屋里众人见他看得认真,均是一样不发等在一旁。这时程文涵才回了头,木着脸看了红珠好几眼。可见他心里也是害怕的。红珠只好暗暗给他使眼色,让他放宽心。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先生才放下那叠纸,抬眼再看程文涵,慢条斯理地道:“差不多是知道了,这等年岁来看,倒也学得不错。”他沉吟了一阵,又加上一句,“也有些自己的见解。”
红珠一听,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蒋先生这话没有评价对错,但到底没表达什么恶感。想来他是觉得,既有见解,说明有些灵性,即便眼下见解有些偏颇错误的,那也是因着年纪小没有好好教育的缘故,待往后也就好了。
蒋先生又说:“字练得还是少了,文章嘛,才刚入门,倒也不必提了。”
旁人还不觉如何,程文涵只觉沮丧。他有些自知之明,晓得跟朱伯修那样是不能比的,但先前听得蒋先生言道朱伯修今年可以下场,还极有可能连过三场,他既惊讶又羡慕,隐隐也觉得蒋先生好说话,也许也会看重他的。没成想,蒋先生这评论一出,说他也不过平平而已。
朱桂达先前听他们对答,自然是听得糊里糊涂的,但眼下见蒋先生神色平静不似欢喜,而程文涵垂了头很是落寞,猜到是不太好。他担忧侄儿,心中也是焦急,便开口问了:“先生,那……我这侄儿能不能考过入门试呢?”他也不好直接开口就求蒋先生推荐,若这蒋先生看不上,凭交情是绝无可能把荐书要来的。
蒋先生答:“他也算是个难得的,不过到底这入门试是好些人一道考,这能不能过也看同试者的情形,眼下我也说不准的。”
红珠心往下沉,也有些忍耐不住了,上前两步想要说话。岂知她还未开口,就被程文涵自个拦了去。
程文涵道:“先生,我不怕考试,旁人能考,我也考得。”他沉住气,又道:“一回不成我就考两回,我会来书院读书的。”
蒋先生听了他这话似乎有些惊讶,竟看着笑了笑,不说如何,反而问他:“你觉得,你是为什么读书,为什么想取得功名?”
程文涵一愣,一时没答上来。
红珠心里也在暗想,她让程文涵读书,是为了匡扶社稷、为国为民么?为官做宰,功名利禄?好像都不是。
蒋先生也不着急,徐徐又问:“想好了么?”他微微一笑,“答不上了也无事的,不用焦心。”
良久,程文涵才正色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读书,是为了做个懂理知礼的人,有些道理我不明白,书里有知识可以教我。即便往后我考不上秀才,做不了官,也不能做什么大事,可我心里是明白的。那我做别的,也可以养家活口,也可以过好日子。”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人一辈子,不能连道理不懂,不能连思考的本事都没有。”
蒋先生听完,先是愣了下,随后却是有些失态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指着程文涵说:“一辈子?这话老成得紧,肯定不是你这个小娃娃想的,可是谁教过你?”
程文涵见他这般,心里也是忐忑,一听他问,忽的就转头往红珠那儿看了看。
第95章()
红珠见程文涵看过来;倒也愣了一下,只她也晓得弟弟眼下约莫是慌乱的,便先行镇定下来;认真对着他微微一点头;眼神中隐含鼓励之色。
程文涵这才诚恳答蒋先生的问话:“也没人认真教过我;平日里我娘、我姐姐都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有道理;就记下了。”
蒋先生点点头,沉吟不语。他也见着了他们姐弟对视的小动静;心中略有些诧异。方才他进来时,朱伯修也简略介绍了屋里唯一的小姑娘;蒋先生晓得是弟子的堂妹。他们这书院低处西山半山上,偶有游人来往,书院也是不禁来客的;蒋先生见有年幼女客;也只当是跟着伯父堂哥随行来散心消遣的小姑娘;他见了不过是点头为礼,并未与她多言。如今一看程文涵对姐姐如此信服;蒋先生倒也猜到这小姑娘约莫还有几分不凡之处。
蒋先生一想程文涵家中处境,对这孩子也是有几分怜悯之心,他缓了颜色,温和道:“你小小年纪,应对也算得体,天赋资质也不差,再有一个,心地还实在。我问你为何读书,你也没拿书本里那空话大话来糊弄我,可见心诚。”他笑了笑,往后边红珠那儿看了一眼,“看在你家人一心为你的份上,罢了,我就给你写一封荐书吧。”
程文涵一惊,愕然道:“啊?”
红珠听完又惊又喜,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赶紧道:“还不谢谢先生?”
程文涵欣喜道:“先生……谢谢先生!”
一旁朱桂达本来觉得事情无望了,没想到最后竟还生出这样的转折来,这一回倒是圆满了。顿时他也高兴地拉着朱伯修上前道谢。
蒋先生见他们如此,也露出个笑容来,待他们都说完了。他才认真对程文涵道:“我只是给你一份荐书,可不是说入门试不考了!若你连那个都答不好,拿着我的荐书也无用。”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更是肃然,“就算你进了书院,给我发现有那么一回不认真的,我也立马给你辞了去。”
程文涵神色一凛,敛去了笑意,也板着小脸认真答:“是,先生。”
蒋先生又训话道:“这学问一途,是容不得半点侥幸,半分糊弄的。你若不及旁人许多,便是让你进来了,也不过是耽搁你的时间,耽误你的家人。”
这话也是金玉良言了,不仅程文涵恭敬答应,连朱伯修也上前一脸认真地应是。
红珠看了看立在前头的两个人,不由暗想,她弟弟眼下到底还是比不得朱伯修。程文涵从蒋先生手上拿一封荐书也得费老大的精神,而朱伯修却已然是蒋先生的入室弟子了。
先前红珠就听闻过,如今那位老山长年岁已高,早已不授课不理庶务了。这位蒋先生是老山长的族侄,若他有心常留在通安教学,恐怕往后几十年书院就在这位蒋先生手里了。怪道朱老太太和姜氏为了他先前提及过的那一门亲事这么上心!再往深一想,即便朱伯修最后没能真的娶上个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他做蒋先生的弟子,一心一意地随侍左右,往后的前程也差不了。
红珠不愿想得那么肤浅实际,不过若是她弟弟程文涵能被蒋先生看重,她一定十分高兴。只程文涵那性子,若是他乐意,倒是也能很快地亲近人,若是他心里不屑为之,即便她跟他说了,他至多也只是面上答应,实则是不会去故作讨好的。这一点,这两年在朱家时她就看明白了,程文涵有聪颖孩童的直觉天性。
这雅居当中就摆有纸笔,蒋先生行事倒也爽快干脆,既说妥了荐书的事,当场就让程文涵磨墨,他提笔写荐书。有朱伯修在一旁悄声提醒,程文涵磨的墨还算合蒋先生的心意,红珠瞧见他含笑点了点头。
写好了荐书,程文涵捧着吹干了好生收了起来。
程文涵这事也完了,一看天色,蒋先生就开口留客,对着朱桂达道:“贱内得知朱大哥来了,说要亲自下厨招待。”
朱桂达似乎受宠若惊,连声道:“这,这太客气了。怎么能麻烦……他师母呢。”
蒋先生道:“朱大哥难得上山一趟,这也是应该的。这大哥来了,弟妹下厨一回也是应当的。”随后他略带几分愧疚道:“我收了伯修这徒儿,就拘着他在山上读书,也让他侍候我,这一两年我不归家,他也不归家。如今他说是朱家儿子,却也跟我儿子一般无二了。想来你们长辈在家中,心里也是时时惦记着,倒成了我的不是,你们也该怪我刻薄严苛了吧。”
朱桂达摇头道:“这话就过了。我们一心想他读书,才送了他上山,他既做了先生的徒弟,先生就能管教他,他也应该听从先生管教……我们都是想他好的,先生越是严格,就越是用心,朱家上下也只有感激的,哪儿还会不知感恩,私心怨怪先生呢。”
蒋先生叹一口气,道:“也是,我也是一心想他好的。”
朱伯修听得他们这番言语,也只有诚恳地感谢。随后他又道:“今日师娘下厨,我可是有口福了。”
蒋先生笑道:“亏得是你时常念叨着你师母的手艺,一会儿教她晓得了,定是高兴得很。”他又看向朱桂达,只说:“朱大哥一会儿可莫嫌弃,贱内的手艺其实也是平平。”
朱桂达客气道:“不会不会,能在这儿用饭,都是荣幸了。”
又说几句话,外头就来了人,红珠转头去看,前头是一个圆髻斜钗、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妇人,后边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两人手上都提着食盒。
那蒋夫人容长脸,妆容不过淡淡,长相看着很是平凡,只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别样韵味,让人见了心底里愉悦。
蒋夫人进了屋放下手里的食盒,跟一般深闺妇人的不同,她言谈很是大方,进来就笑着对朱桂达道:“朱大哥来了,上回见时还是大半年前了,不对,是一年前了。今儿来得巧,家里正有新鲜的鱼肉。”她温婉一笑,让那小姑娘上前来,她牵了她的手道:“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