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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碧云果真被这话吓了一跳,终于开口了,语气还有些惊恐,“娘要给我寻别家了?是谁家?我……我……”
红珠见她神色便有些明白了,心里一跳,只问:“碧云姐,你不想退亲?”
朱紫兰听了,一双眸子也直直地盯住了朱碧云。
朱碧云嗫嚅半天,吐出来一句:“他,他……他不是生病么,又没,又没……通安城这么多好大夫,他家又是不缺那点钱银的,定然用好药治着、养着。过了年,他……就会好的。”
红珠一句话令朱碧云这木头人憋出这么一番话来,那心意可是明白得很了。平日有点小聪明的朱紫兰也不必她再深说,顿时就明白了。她顿时大惊,急道:“听说那姓邓的已经病了半年了,什么好大夫没看过,好药没用过,定然是难治的。”
朱碧云却认真说:“有半年了,可见不是急症,病去如抽丝,慢慢来。”
朱紫兰闻言,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便伸着脖子越过姐姐去瞪着红珠示意她说话。
红珠不理会,只自个想着事。此时她也心下了然,暗道这下事情可复杂了。原来姜氏根本不晓得闺女的痴心,也没想着来问问碧云到底乐不乐意退亲,就径直找邓家谈了。
红珠不由叹气,随着碧云视线往床头那儿一看,竟见着了一个精致的小檀香木匣子,上头还刻着诗句,这般略略一看,只见着什么春雨飞絮之类的词,很具意境。也不必去深想,定是往日里那邓锦予送进来的。
朱碧云是去年春上订的亲,依着这大周朝的风俗,只要两家订了亲,就算人没过门,两家也是当亲戚来往走动。因而那邓锦予一年多来也是三节到礼,就是亲来朱家拜见也不是一两回了。每回他来,朱碧云只与他匆匆见一面,问一声好,随后便躲到了房中。但邓锦予送来的小物件,她却是仔细收着,时而把玩的。
像朱碧云这样的实心姑娘,既是合了规矩的未婚夫,又是个才貌双全的,她见了几回,怕是一腔情意早系在了邓锦予身上。如今既要忧心他的病,又要烦恼她爹娘将她另嫁他人,心里可不知怎么煎熬呢。
红珠内核不是什么小姑娘,心知这种婚姻大事不是你一时乐意就够了的,若依她,自然是退亲的好。但她话可不能这么说,也不能随便开口左右碧云,便只道:“不管如何,大伯娘也是一心为着你好的。”
朱紫兰却一翻眼珠子,径直道:“娘要退亲,你待如何?”说完不等她姐姐回答,就利落地搁下一句:“我渴了,去喝水。”一回头就走了。
红珠一见她这般,心知她是去喊姜氏了。她心里也是不愿掺和的,便立时拿起那几件旧衣,对朱碧云说:“我回屋里做去,碧云姐你自个想想吧。”说着同样也不等碧云答应,她就转身走了。
等红珠在房里翻出针线篓子,对面那屋里就传来了姜氏的喝骂和朱碧云的哭声。那张媒婆却是不见,想来是先走了。李氏听得动静,在院子里张望了一会儿迟疑要不要去劝,红珠隔着窗看见她身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便喊她:“娘,进来帮我改衣服。”
李氏顿了顿,便进来了,叹气道:“这是什么事儿,好好一段姻缘,闹成了这样子。那邓锦予我也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听说在学舍里功课也好,过两年说不得也能得个秀才功名。大嫂又何必……”
红珠觉得这事她还是能理解姜氏的,便道:“娘,那邓家哥哥不好了,拖着也是耽搁碧云姐。”
李氏也是做人娘亲的,自然懂的这话,可想了想还是说:“可也不是等不得了,说不得过了年,那病就好了。就是那时真不好了,邓家晓得碧云有情有义,两家依旧和睦,往后依着碧云的品格再许人家也能够。何必紧着就把事情做绝,还未退亲就找别人呢。”
红珠手里忙着活计,闻言手上一顿,忽而才抬了头问:“大伯娘真的相看别人了?”
李氏是不赞同的,便只是“嗯”了一声,又道:“你个姑娘家别问这么多,这不好。”
红珠暗暗撇嘴,转头往窗外看向对面厢房,心道,碧云姐定是哭得厉害。
夜里用饭时,朱碧云留在了房里没出来,红珠原想着给她送饭,却被姜氏阻止了,“……她既不想吃,便罢了。”说着若有深意地盯着红珠,淡淡道:“姑娘家得懂些规矩,有些话有些事是不能掺和的。碧云是大姐,她得教好后头的妹妹们,不然……就会左了性子,移了品格,终究上不了台面。”
红珠一愣,顿时明白姜氏话里明说朱碧云,实则是教训她来着。她一想也有些恼了,面上却假作不懂,只道:“那成,这么一顿两顿不吃也饿不坏,大伯娘都不担心,我还白费那份心做什么。”说着又往李氏那儿看,笑盈盈道:“娘,咱们程家也有这规矩么?还是我向来乖巧,你都没这么罚过我。”
李氏在一旁听着,有些半懂不懂的,只知姜氏是气恼了红珠,也不知该如何劝和,一听红珠来问,便顺着说了一句:“……嗯,你乖巧。”
红珠忍不住笑。
姜氏顿时气得不行,左右往她们母女身上看,正待要说什么,朱老太太在上座重重哼了一声,“吵什么?吃饭也不消停。”说着还横了姜氏一眼。
姜氏便垂首不语了。
红珠有些疑惑,往日里朱老太太可不会这么帮着她的,她暗暗瞥了一眼,见朱老太太面沉似水,似乎也不高兴。红珠一想才明白过来,不管如何,朱碧云的亲事生了波折,朱老太太是极不高兴的,这才让姜氏没脸。
一顿饭这才安稳吃了下去。
忙过了腊八节,临近过年,越发有城外县里乡里的百姓往城里来办年货,杂货铺上上下下忙乱不堪,还多雇了两个半大小子来帮忙,几日间杂货铺又添了许多收益。原该是高兴的,可朱家那氛围却仍旧低沉。
那张媒婆又来过一回,匆匆跟姜氏说了半刻钟的话,茶都没喝一口又走了。回头红珠一看,姜氏脸上神色十分难看。
红珠心里琢磨,许是碧云退亲的事一时半会儿还没个结果,姜氏那新找的亲家就更是没个下文了。红珠想去问碧云,谁知她刚开口,碧云就为难地看着她,抿着嘴儿不言语。红珠初时疑惑,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想必是上回姜氏教训过她后,碧云就不怎么跟红珠说这事了。
红珠心道,她可不是那上赶着讨好的人,不叫她管,她就不管便是。若是这事换做朱紫兰,她根本不会开口。如今这般撩开去也好,省的回头又惹姜氏冷嘲热讽的一顿说。
实则红珠眼下也有些顾不上这事,这几日李二舅的早饭摊子忙得脚不沾地的,那摊子如今是从天没亮开始忙,到备好的早点食材卖尽,客人还不散。为这,二舅娘钟氏过意不去,还每日多给红珠发工钱,红珠便也觉忙的高兴。
李二舅这摊子摆在巷子口热闹处,来往的人甚多,却是跟衙役差官说好了只能摆到巳时,再超不过三刻去。如今眼见日日食客甚多,每日里一到时候收摊,好些没赶上的食客只得离去,这可生生少挣多少钱去,抑郁得钟氏身上都掉了两斤肉。
红珠见此,忽而又生了那开食铺的念头。
第6章 食铺()
这开食铺的事红珠想了不是一两回了,眼下提起也合适,便神色认真地劝着钟氏:“二舅娘,你跟二舅在这城南里也摆了好几年摊子了,这面食粥水,还有馒头豆汁的味道都是做精到了的,哪个食客口里不赞一声?这日日来帮衬的老客都数不上数了。若是想要长久做这生意,寻个差不多的铺子,再将这小食品种做齐全些,不论早点晚饭,自有那赶不上趟的客人买了来吃,这铺子定然是客似云来、财源广进的了。”
钟氏早前嘴边也没少拿这开铺子的事来说,但多半也是说着玩笑罢了,此时听了红珠的话,也没生什么心思,笑了笑,嘴上便道:“你二舅娘看着哪像是个开铺子的料呢。而且就我们这点小仗势,开了铺子恐怕是柴米油盐这些料子钱都挣不来呢。”
红珠却听出钟氏话里没将话说绝,便笑道:“二舅娘这话听着错了,谁又是天生做大官做大商人的,还不是都慢慢儿学着做罢了。依我看,二舅娘又和气又精明,看着就是个大掌柜。”
钟氏顿时乐得大笑,“是么?”
红珠点头,又继续道:“至于二舅娘说这阵仗小了,可小也有小的好处,这食铺又不比酒楼,要是往大了开才真真是好高骛远呢。如今你就先赁个小铺子收拾起来,若实是不放心,这摊子也不忙收,左右试一试,说不得就拼出一份家业了,以后表哥也有个长久进项。”
钟氏原是应付着,但一听红珠提起李南兴这么个李家独苗儿,才果真有了几分动心,顿时怔怔思索起来。
这李二舅和钟氏夫妻都是南方徐城人,这时候的人若无旁的缘故,是不兴背井离乡到远方讨生活的。当年钟氏嫁了李二舅,四五年了肚子里还没个消息,亲戚邻里间便有不好的胡话,明里暗里的对李二舅夫妻指指点点。
起先钟氏无子,自觉气短,倒也默默地忍了,可因着李二舅父母早逝,李二舅的哥嫂竟插手进来发了话,让李二舅要么纳妾,要么休妻。钟氏实在是再忍耐不住,跟李二舅兄嫂吵了一架,转身便回了娘家,只说和离。
李二舅虽老实,但到底是疼媳妇的,避着兄嫂拿了私房钱,就携了钟氏离乡躲了去,最终到了通安落脚。
幸而老天有眼,到通安两年后钟氏竟怀孕了,怀胎十月,得了李南兴一个儿子,如今也十三四了。李二舅夫妻从做零工开始,到如今支了这个摊子做活,日子都是苦过来的。因他们只有李南兴一子,从小疼爱不叫做活,六岁上下便开蒙拜师父读书,一心要他上进。
只是钟氏自个也知道,他们李家出身不高,于这学问之道没得什么底蕴,当年殷切地拜了程桂棠做师父,也是这么个缘故,可惜却没能学上几年。如今学堂里的老秀才说了,李南兴少了点通透机灵,恐怕学问上进益不大。
得了这么句评语,钟氏慈母心肠自然是不喜的,但李二舅却看得开,只道左右不过一两年,就让他退了学再找出路。因这事,钟氏跟李二舅也吵过嘴,但到底心里还是记住了。
这些事红珠只约莫知道一些,但拿李南兴来劝钟氏,是定然错不了的。
钟氏果然因着红珠劝说,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通安城里是无根浮木一般的人,不论往后李南兴是进学考试还是如何,都得早早预备起来。
钟氏在思索,红珠也想了想,不仅李家如此,实则程家也大抵是这么个景况。这铺子的事,红珠心里念叨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穿来不久就遇上她爹去世,家中慌乱不定,李氏又病了,想法子发家致富的事自然耽搁了。但去年热孝一过,他们母子三人在朱家安定下来,红珠想着总不能坐吃山空,私下里便跟李氏说过挣钱的事。
只李氏向来是个谨慎怯弱的,因着借住在朱家,便说不好生事,又想红珠跟文涵年纪小,她一个寡妇哪儿能支撑起来,便又推了这事。红珠一想李氏身体,再想他们那么点本钱,没人没钱的,便也觉得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