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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色渐沉。
红姗重新给卓夷葭绾了发,从外间走出,“嬷嬷,回吧。”
闻言,站着的嬷嬷赶紧往后推开,弓着打起珠帘,“四小姐慢着,脚下有坎儿。”
卓夷葭瞥了眼嬷嬷,没有说话,转身带着红姗出去了。
卓夷葭走进大殿中时,昭阳殿中央一众舞姬曳长袖束细腰,甩袖踢脚旋转,旁边的乐师随舞而和,一时间歌舞升平,丝竹之声环绕于耳。
大殿中的众人都赏着舞,交头接耳,觥筹交错。没有人在意从外间换了衣服走出来的卓夷葭。
卓夷葭双手捏着大氅的口子,走到高氏后面的蒲团上跽坐下。
高氏听到身后的动静,放下手中斟满果酒的酒觞,转头看向身后坐着的卓夷葭,轻声叹了一口气,“上前来坐。”说着高氏往旁边挪了一些。
一旁站着的丫鬟上前斟了一杯新酒。
卓夷葭提着裙摆,往前走了一小步,正准备过去,曹嬷嬷走到旁边,“四小姐,老太君让您去她那儿。”
卓夷葭一顿,看向高氏。
高氏伸头看了看上座酒案的老太君,转头看向卓夷葭,“去吧,你祖母有心,去你祖母那儿。这也让人知道我卓家对女儿不是漠不关心的。”高氏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卓夷葭停了停,看着高氏,“谢大娘关心。”说罢转身走向上座的华太君。
华太君看向走过来的卓夷葭,伸出手拍了拍旁边的蒲团,“这儿来坐。”
卓夷葭一愣,转头看向华太君“这不是祖父坐的位置么?”
“他在上面跟皇上说体己话呢。”华太君往着昭阳殿的大殿中央努了努嘴。
卓夷葭看过去,只见明献帝旁边放着两个椅子,孙相和卓太爷两人坐在那里,跟皇上说着话。
卓夷葭回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弓身坐了下去。
华太君转头看着卓夷葭,见着她脸上无喜无悲,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叹了口气,“身上有伤到的地方吗?”
卓夷葭转头看着华太君,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没有的。祖母不用担心。”
“不担心?我又不是没去过御花园那个地儿,那么陡的阶梯,摔下去了能没事儿?”说着华太君白了一眼卓夷葭,干脆上前抓住卓夷葭的手往上提了提,准备端详着她身子到底有没有伤到。
卓夷葭的手被抓的往上一提,带起了大氅,若隐若现的露出了里面的衣裳。卓夷葭心下一沉,将手从华太君手里抽了回来。
“作何?”华太君脸色不爽的看着不领情的卓夷葭。她还不能查看下她的伤?
“这话该我问祖母才是。”卓夷葭缩回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又伸手拿起酒案上放着的酒壶,端起来盛满华太君的杯子,“圣上都没有谈的事了,祖母又何必在着殿中再提。大过年的,伤到磕到碰到都是不吉利的事儿,要看咱回去看也不迟不是?”
听着卓夷葭的话华太君脸色温和不少,忽又觉着像是哄调皮的孩儿的语气,又剜了眼卓夷葭,“真要是伤就要有你好受的,拖着留下宿疾才好。”
第八十七章 递酒()
卓夷葭看华太君怎么都不信自己没伤,也是,那么高的阶梯摔下去,就算是她那么保护自己,都是伤到的。何况在别人眼里娇弱的卓家四小姐?
“祖母放心,就是脚摔错了位。”卓夷葭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伤,华太君闻言身子往后一仰,瞪眼看向卓夷葭的脚踝,卓夷葭伸手将华太君的身子扳正,笑了笑,然后又接着道,“祖母放心,我已经正位了。”
“正位了?你自己扭得?”华太君任由着卓夷葭板正自己的身子,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讶。骨头错位的痛她不是不知道,要是扭回位,还是自己扭,一个都未及笄的小女孩儿,该有多疼。
“嗯。”应声卓夷葭转头看向昭阳殿中央的舞姬。
华太君略微沉吟,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转头看向大殿中央。
卓家的酒案在明献帝右手侧最上面几个位置之一,仅次于怀荣王世子容乐郡公的酒案。对面孙相的酒案略微低了卓家酒案半尺,而孙太夫人位置又稍稍低于卓太君,此时卓夷葭坐在卓太爷的蒲团上,放眼看去,不要说是孙太夫人旁边坐着的孙雨若,就连孙太夫人的位置都是低于卓夷葭的。
可是谁又会说什么呢?整个金平城都知道卓家太爷是妻管严,连皇上都不说什么,别的人又怎么敢?
卓夷葭看着眼前的舞姬,总是感觉有人旁边盯着自己,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干脆就端起杯子,敛了眸子细细品茶。
“祖母,我能不能也喝点酒?”卓夷葭侧着身子看了看华太君酒杯里盛着的酒。
华太君闻言,看了眼卓夷葭,不耐烦的道,“就你一天幺蛾子多。”说着端起酒案上的酒壶递了过去。
“等等。”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华太君的动作。
华太君放下酒壶,卓夷葭一起转头看去。旁边的赵凤曜冰冷的看着大殿中央的歌舞,面无表情。
卓夷葭快要以为听错的时候,难得理会人的华太君开了口,“郡公这是?”
赵凤曜缓缓转过头,却是看都没有看卓夷葭,只是看向华太君,声音冰冷如初,“老太君豪爽,可白酒性烈,不利于有伤之人饮。”
华太君听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冰冷的世子的话,缓缓回头看了眼卓夷葭,又看向沈腰潘鬓,美如冠玉的赵凤曜。
倒是个好模样的,可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
赵凤曜冷冷的看了眼卓夷葭,然后对着身后的少年使了一个眼色。少年弓身端起桌上的酒递了过去。
一旁的曹嬷嬷在华太君的示意下接过,华太君不解的看着赵凤曜。她一直只是以为这个世子只是性子冰冷,可这看来怎么有些怪异?
卓夷葭也是不解的看着旁边的赵凤曜,卓家的酒案就靠着赵凤曜的酒案,卓夷葭又坐在最上方,自然就是众人之中离赵凤曜最近的一个。他这是干嘛?
赵凤曜被祖孙两人怪异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慌,干脆转头看向华太君,“这是椴树花酿的酒,对身体愈合有助,不妨喝些。”声音虽然依旧冷漠,但是华太君知道这世子的性子。他都没见过他主动搭理谁,也就不在乎了。
赵凤曜说着,余光有一阵没一阵的瞥向旁边盯着自己的卓夷葭,被青丝掩住的耳根子有些红,说完干脆就别过了脸。
卓夷葭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赵凤曜,心思却不同了。他这是听到了她刚刚问华太君要酒的话了么?那么小声都能听到,那刚刚是不是一直都在听她说话?
刚刚一直就觉得有人瞅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就是他?想到这里卓夷葭眸子沉了下去,他为何要在暗中审视自己?
“那老身先谢过郡公。”华太君的话打断了卓夷葭的思绪,华太君转头看向曹嬷嬷盛满的酒觞,指着道,“拿去喝吧。”
“嗯。”卓夷葭轻声应道,将杯子端到自己面前,却只是放到酒案上,然后眯起眼赏起了场中的丝竹之声。
华太君怪异的看了眼旁边正面无喜怒看着殿中的容乐郡公,转过了头。
一曲作罢,卓夷葭慢悠悠的睁开了眼,恰好对上孙雨若射过来的阴晦的眼神,卓夷葭暗自冷嗤一声,将头偏过,又刚好对上赵谷翊端着酒杯好整以暇看过来的眼神。
“都在看你呢。”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
卓夷葭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眼冷冷看着殿中的赵凤曜,他在跟她说话?冰凉没有感情的声音让卓夷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凤曜,一言不语的回头。
“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旁边幽幽声再起。
“什么?”卓夷葭怪异的看着赵凤曜,他在说什么鬼,这人脑子是不是比赵谷翊还有问题?
赵凤曜转头一直看向殿中的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卓夷葭。
深邃的如星辰的眸子在斑驳陆离的灯火中熠熠生辉,卓夷葭对上赵凤曜的眼睛,一时有些愣住。没有孙林逸的好奇,没有卓家众人的疑惑,没有赵谷翊的审视,那双看着卓夷葭的璀璨如宝石的眸子里清澈明亮,只有卓夷葭。
仿佛彼此只是久处多年的故人。
卓夷葭很快敛了心神,垂眸回头。
“你执笔画在灯上的美人,是你吗?”赵凤曜看着转头的卓夷葭,压着嗓子说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
卓夷葭没有注意赵凤曜声音里带着的那一丝丝柔和,只是听到话有些诧异。转头看着赵凤曜,余光又看到赵凤曜身后跽坐着的少年,恍然。
“不是我。”卓夷葭再次向赵凤曜,这次她看到比较认真。
卓夷葭念头一转,所以她挂在房檐下,每日陪伴自己聊以慰藉的蒹葭灯,是他画的?想到这里她不禁耳根子有些红。
重活两世,但卓夷葭毕竟未嫁人妇,不通闺房事,男女之别也是有的。这样将一个男子描的灯挂在闺房外,实属不妥。待会儿回去还是将它摘下来的好。
“不是你?”赵凤曜皱眉,“我怎么感觉有点像。”
卓夷葭心里一顿,像?她描的是赵静姝,跟卓夷葭这个略偏瘦弱的身子没有一处像的,“郡公大约是看错了。”说罢卓夷葭转头不再言语。
赵凤曜看了卓夷葭一眼,也回头看向殿中,不再说话。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耳朵根子,指腹间传来的热,烫的赵凤曜心里一暖。
第八十八章 反常()
晚宴过后,参宴朝臣各家朝臣女眷陆陆续续的请退出了宫。
卓夷葭跟在华太君后面,出了宫被华太君招进了车里同坐。华太君的马车车厢很大,车里还坐着卓太爷,此时卓夷葭上去,就见着卓太爷靠在车壁上看着自己。
“祖父祖母。”卓夷葭微微欠身,走到华太君旁边坐下。
华太君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卓夷葭,转身掀开车帘子,“曹嬷嬷,把药箱拿来。”
“是。”车外曹嬷嬷应声,拿起一个木箱子上了车。
“给她看看脚,上点儿药。”华太君往旁边挪了挪,给曹嬷嬷腾出一个地儿。
曹嬷嬷上前,跪在卓夷葭身前,端起卓夷葭的脚,正准备看,卓夷葭余光瞥了眼卓太爷,眉头轻蹙,转头看向华太君,“祖母,我裹了厚厚的一层布,无碍。”说着转头看向曹嬷嬷,“劳烦嬷嬷了,你先回你自己的车罢。”
曹嬷嬷看了眼华太君,华太君靠在车壁上眯着眼,曹嬷嬷应声,退了下去。
华太君悠悠的睁开了眼,白了眼卓夷葭,“好柴烧烂灶,好心没好报。”
卓夷葭一笑,“我知道,祖母上心我。”华太君冷哼一声,别过头。
卓夷葭往着华太君旁边挪了挪,“不就崴了下脚跟子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卓家从南商朝开国起,战马挥缰,跟太祖一起打江山。作为开国将府,血浸了多少边疆,汗洒了多少沙场?”卓夷葭往前凑到了华太君的胳臂上,似猫儿般蹭了蹭,“现在子孙虽不说都入沙场挥斥方遒,但我卓家儿女也不至于一点儿小伤小痛就涕泗横流,祖母说是吧。”
华太君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眼珠子听的似乎勾起了回忆,有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