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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中心的食堂现在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仅存的二十多名新兵在这里就餐。云涛在窗口领了一份晚餐,晚餐中除了这十年来每天都固定配给的一块整整半公斤重的牛肉和一大杯牛奶以外,云涛又在自选窗口要了一份面条,一份黄豆羹和一份他最喜欢的凉拌苜蓿,然后走到一张餐桌前,小心翼翼地不让背上的伤口蹭到椅背,缓缓坐下。
“一百一十七号。”一位少女甜美动人的声音在云涛身后响起。他回过头来,却是一位女性新兵端着餐盘站在他的座位边。她像云涛一样留着短平头,脸庞的线条棱角分明,黝黑的皮肤上也有几处醒目的伤疤。她的个头比起云涛来也不过矮了那么两三指而已,身形也很健壮,粗壮的手臂和腿像云涛一样肌肉饱满,让人难以相信她的声音竟会那么悦耳。
这是十年来每天都能吃到牛肉和牛奶的功劳。加上高强度的训练,在这儿的每个新兵身体素质都比普通人优秀很多,而女新兵们看起来也和男新兵完全没什么两样,所以,云涛早就忘了自己和她们的性别之分。她们身上唯一能体现出一些女性特征的胸前也很奇怪:左胸非常饱满,高高耸起就像训练中心周围最高的那座山峰,右胸却像盆地的谷底那么平坦。
云涛知道,为了更有效率,更灵活,这些女新兵在进入青春期以前就切除了右胸的乳腺,这样就不会长出一团赘肉来影响挥刀或者举枪。她们就像古代的亚马逊女战士,云涛在知识课中了解过这些勇敢的女性,她们就是这么做的。而这些女新兵也以她们为榜样,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形象怪异。
但云涛始终觉得这样不自然。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对方的胸前一眼,然后赶紧抬起头来:“七十五号,你好。”
“你又活下来了。”七十五号把餐盘放在云涛的对面,然后坐了下来。
云涛停下手中的餐具,看着七十五号微笑道:“是啊,我又活下来了。”
“你这次是因为我受伤的。谢谢你。”七十五号的目光中流淌着单纯而诚挚的笑意,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这些孩子们几乎都已经忘了怎么笑,云涛也一样。他板着脸,平静地回答道:“那时候我按倒你,我们就都有生还的机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就一定会像十九号或者一百零二号一样,洒得满地都是。”
“你的选择的确是最合理的选择。”七十五号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没有丝毫恐惧,好像并不是她自己从鬼门关走过一趟一样:“这次教官让我们拆除的炸弹里是三倍装药。我们都没有想到。”
云涛也一样像是在讨论着别人的事情:“真正的敌人是不会告诉我们哪里有炸弹,炸弹里又有多少炸药的。这次的教训,我们都应该记住。”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堂训练课。我一定会记住的。”七十五号仍然生硬而真诚地微笑着:“没有再减少队友,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云涛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晚餐。七十五号也不再说话。很快,云涛就把最后一筷子苜蓿塞进自己嘴里,仔细品尝着那熟悉而无可替代的酸涩味道,然后站起身来:“七十五号,明天见。”
“一百一十七号,明天见。”七十五号回答道。
云涛端起餐具,放到回收处,然后回到了宿舍。八人的房间现在还剩他最后一个人,这让他有些寂寞。他回想着那些室友的样子,却发现最早死去的那两个孩子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毕竟他们已经消失在这世界上将近十年之久,时间已经洗去了太多记忆。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那是他最后一个室友的床位,只有他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云涛仍然记得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回家。”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训话()
已经有一百来个孩子永远也回不了家了。云涛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家,那座孤儿院。记忆已经没有了色彩,只有一些片段依然清晰。他睁开眼睛,伸手用指甲在墙上刻下最后一横,那些密密麻麻的横和竖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他进入了梦乡,十年以来他第一次梦到了风铃和明昭,梦见了小涵。他们在梦里依旧是孩子,和十年前分别时一样。他们开心地笑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云涛又梦见了西红柿树和红尾巴的乌鸦,梦见了苜蓿地和亮晶晶的东西。最后他梦见了琉璃珠串,在梦境中闪耀着晶莹的光彩。云涛对这个梦非常满意,并挣扎着不愿醒来。因为这十年间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累得做梦的力气都没有,偶尔做梦,也总是梦见自己像丁一辰那样死去,腐烂,然后化为尘土。
但他仍然在早上准时醒来。连续十年执行同一作息时间,任何人的生物钟都无可避免地变得像机械一样精准。他努力了片刻,却无法再次回到那个温暖的梦境里,只得放弃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穿好制服,洗漱完毕,然后小心地刮去唇角和下巴上这两年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黑的绒毛。最后他仔细检查了一次仪表,来到餐厅。
从来到这座训练中心开始,孩子们从来没有像今天早上这么容光焕发过。还活着的二十多个孩子们和十年前相比已经截然不同,即使是他们的父母也再认不出他们来。现在他们当中最小的已经十八岁,而最大的也已经二十岁。他们在这里渡过了整个少年时期,已经步入了青年。他们中最矮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最高的则超过了两米。十年前在他们面前如同巨人般的教官现在几乎只能仰视他们,而这十年过去,教官的脸上也已经悄然爬上皱纹。
现在的孩子们中任何一个都能在十秒内干净利落地把教官打倒在地,但他们已经在骨子里刻上了对这个光头男人的恐惧。每当教官发出怒吼的时候,所有的孩子们,包括云涛在内,都会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当恐惧成为习惯以后,人类就会忘记什么是反抗。
所以,早餐之后,这些孩子们最后一次在广场上集合起来,带着早已习惯的恐惧,屏着呼吸倾听着教官的最后一次训话。但很显然,大家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孩子们的心已经先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了。
“……每个人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假期结束后去国都的公司总部报到……”教官的声音依旧洪亮,但也带上了一层苍老的沙哑。而他正在宣布的消息是孩子们早就已经知道的,所以,云涛也没有仔细听,而是死死地盯着广场上的那堆白骨。一棵野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骷髅的眼窝里长了出来,草尖上甚至开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摆。
丁一辰倒下之后,他的尸体就一直摆在那里。其他的孩子们就这么眼睁睁地,日复一日地看着他渐渐变成一堆白骨,碎裂,散开,被尘土掩埋。现在的云涛看着那具白骨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那就像一只小动物的残骸。而那个孩子的样子,也早就在他记忆里模糊成了一团。
这当然是训练中心有意为之。这十年来,其他的孩子们每天都会看到他,集合时会看到他,解散时会看到他。每次看到他,都会把恐惧在孩子们心中再刻得更深。他一直在提醒着孩子们,这里只有接受和服从。于是这些孩子们只记住了接受和服从。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公司的财产。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公司的财产。”教官的讲话还在继续:“现在,为你们发放突击队员的制服,你们已经成为了见习突击队员。晚一点会有公司高层来为你们发放证件。”说到这儿,教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前来训练中心的公路的方向,神情掠过焦急和担忧。
并没有孩子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云涛也一样平静。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并不是那么高兴和满足,明明这是持续了十年的梦想。
只有教官显得有些激动,光头上闪烁着明亮的阳光:“我相信你们都会成为正式突击队员。如果在训练场上或者擂台上,你们每个人都能击败三个甚至五个突击队员,但是你们完全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在今后三年的见习期,你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我们会努力的。云涛想。我们一直都很努力。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二十多个孩子都是最努力的孩子。
三十一人在训练中身亡。九人因为触犯训练中心的制度而被处决。二十二人自杀。十五人终身残疾。十七人精神失常。六人逃离训练中心后失踪。三人因为严重疾病而终止训练……
云涛回忆着那一张张依然生动或已经开始褪色的脸庞。他在这里没有朋友。并不是他无情,不是没有人性,不是不愿意或者不需要朋友,而是因为他不敢。因为如果他和一个伙伴如果稍微亲近一些,他可能马上会永远消失。一次又一次失去朋友让孩子们痛苦得难以忍受,那么,如果互相之间没什么感情的话,就不会感到痛苦。
所以,这里的孩子们最后都习惯了和别的孩子保持距离,保持着一种尊重而礼貌的疏远。
教官的喉结在阳光下滚动着,像是一只活泼的小动物在地面下活动。他的声音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变得低沉而疲惫,而不像这十年来一贯的怒吼:“……我知道你们恨我,但没有关系。我的职责就是让你们成为比突击队员更强大的战士。那些达不到要求的人,我必须淘汰掉。我很高兴还有二十七人能站在这里,这比预想中的十人要成功很多,也比世界上的其他九个训练营更多,达标率更高。”
其他的孩子们都把目光投向云涛,云涛也骄傲地听起胸膛,高高地昂着头。他有资格得到这样的注视,因为这里的其他二十六个孩子中,至少有二十个,一次或者多次被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当然,云涛自己付出的是一百次被送进医疗中心,十余次挣扎在死亡边缘和留下满身伤痕的代价,但他习惯了这么做。从他会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保护身边的伙伴,就像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那样。
第二十四章 入侵()
教官的讲话短暂地停止了片刻,然后转向身后,招了招手。两位保安队员马上抬着一副小小的棺材走上前来,厚重的棺材板上漆着黑漆,光可鉴人,棺材盖上则跳动着一朵凌厉的火苗。
两位保安队员抬着棺材,径直走到丁一辰的遗骨边放下。教官踏着庄重的脚步走到棺材边,伸手打开棺材盖,然后俯身从棺材中拿起一套突击队员标配的制式紧身衣。他展开紧身衣,凝视着它在阳光下奔流不息的金属光泽,片刻之后,又把它铺在了棺材底部。
“你们每个人,从进入这座训练中心开始,就已经是突击队员了。”教官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丁一辰听的。“很抱歉。”教官一边说,一边在丁一辰的遗骨旁边蹲下,伸出对孩子们来说已经不再显得粗壮的手臂,慢慢地捧起一根白骨,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棺材里的紧身衣上。
“他教给了你们很多东西。”教官现在的话才是说给新兵们听的:“是时候让他安息了。我们一起来吧。”
新兵们沉默地围了过去,然后纷纷弯下腰,捧起丁一辰的遗骨放进棺材里。云涛一边和大家一起做,一边竭力回忆着这个孩子。他教会了我们什么呢?接受和服从?他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