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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有没有时间把他们眼中的泪抹除?
我还能活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三年五年?
我的医药费谁来负担?我即便是活着,那么生活谁来负担?如此说来,活着,只是给他们徒增烦难而已!
还是尽早结束实际些吧?
跨坐在窗台上,我却迟迟的无法作最后的决断。我深知这一步跨下去我便再也不能回头。妈妈面临着再一次的伤心欲绝。我想象着她的泪眼婆娑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活也难,死也难。我该怎么办?
稀稀疏疏的星星好像是在告诉我,夜还长。
“小哲!……小哲……你……你回来……”
是于胜宇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几个人影站在门口,大多是白衣服的。
“还好,赶得及说再见。”虽然看不清,但是我知道该对谁微笑。“你,也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不,不要!别跳!小哲,回来吧,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我不恨你。我爱你!”
他的声音急促而真挚。可这真挚让我受不了!
“别说……别说你爱我……不要说!”我头疼欲裂,双手捂着耳朵。“你不爱我,你不爱!”
他好像是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他向前走了几步,被我阻止在房间中央。
这个距离,我能看到他在说话,他说得很激动。我想他在辩白,他知道他的感觉,他知道他爱我。他的眼神,他的温柔,他的动作不是最好的明证吗?!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感觉呢?”我问,“不要接近我!请你!我害怕你!”
他的眼里满是惊愕。
“你付出了很多,很惨痛,是我害的你,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恨我啦,我也没什么值得你来恨了。”现在我整个人就是堆垃圾,没什么能被剥夺了。“你以为你爱我,可是你不爱。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对我?”
为什么一个爱我的人会毒打我?会强暴我?会毁灭我?
我想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我强迫自己忘了的,因为太勉强,以至于每每记忆被掀起一条缝我就头痛难忍。可是,身体都记得,就算我再努力,它都记得。
我的心跟意识分了家,我成了疯子!
在意识的最深处,我最惨痛的经历不是被不相识的人鄙视,被不相干的人辱骂,被无关紧要的人虐待——这些都不重要的——我很痛,很痛!不管我看来多软弱,多堕落,我也是七尺男儿,我背伦背德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可是,他却一再从肉体到精神上来伤害我!
每一次,他在我的身上施虐,我都心如刀绞,哪怕那时身体是麻木的。
不,他不是爱我的。否则,怎会如此伤害我?
又为什么,我爱的人会这样对待我?
当我把心中的伤痛强行掩盖后,面临的总是比被凌虐更惨痛的局面。遗留的伤痛照例把千疮百孔的身心毁得更彻底。
他不爱我。从来不曾。
“小哲……”他的声音颤抖着,“小哲,你听我说,我……我……”
我很痛苦,你知道么?不,我不怪你。直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我也不怪。恕我,不能告诉你,我其实很爱你。我一直,很想念你,很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尽管它不是那么完美。我看着眼前的人,原本,他应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是我的依靠,可是,现在他是我最迫不及待逃离的原因。
对我的身体,我的爱,我都很绝望。
“谭喆,你又要逃离了吗?”伊青的声音缓缓地道。
她总是能窥透我。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的女子?我暗叹。
“谭喆,我叫伊青,是心理咨询师。也就是国外说的助人者。”
她的话让我仲然变色!“为什么你要装作护士骗我!”我怒道。我是那么的信任她!
“小哲,你听我解释!”于胜宇忙道。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伊青阻止了他。“我向你道歉。虽然我没说过刻意欺骗的话,但是,我出现在你面前是顶着护士的身份。”
“助人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建立信任关系,我却明显的违逆了行规。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个更好的心理专家,如果你要换人的话。”
“你们都滚开!我不需要!我什么也不要!”我摇摇头,身子向窗外倾侧,找到一个着力点,我就可以飞身一跳了。他们让我彻底失望了。还有人可以倾诉,可以信任吗?
“你有!你有需要!”伊青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急促地道,“你牵挂着你的家人,历安岩的家人!我可以帮你!”
这个女人!
我怔怔的看她,“不,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小哲,我……”
伊青阻止了于胜宇的辩解。“小喆,在我决定接这个病患之前,曾经在医院见到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容貌非常出众。他在做血检。他说他的朋友眼睛受了伤,他不知道到底伤得有多严重。没人跟他讲过他的病情。他说他的朋友要做手术了。他看过电视的,电视上常说眼睛受伤了要移植角膜,买角膜需要很多钱。他说,如果血检没问题的话,他就打算把自己的捐给他。‘我的视力很好。’他说。”
西敏!一定是他,我知道!
“‘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还很年轻,盲人是很痛苦的。’我问他。‘因为我年轻,才有的是时间来适应黑暗。可是,我那个朋友没时间了。他得了癌症。’他这么回答我。小喆,你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友情吗?宁可自己活在黑暗里,也要让朋友在有限的时日里享受七彩阳光?”
我相信,我相信!西敏会这么做的。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伊青没有等待我的回答,她不需要。
“那天早上,我来到病房门口。几个年轻人正在哀求护士让他们进去探病。一个小伙子说是病患的哥哥,被护士骂了一顿,问他为什么弟弟病成这样才送来?小伙子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弟弟已经得了癌症。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跑到医生跟前流着泪说:‘大夫,我不计较花多少钱,我有老婆本,我还有一身的力气,多少钱,我都能挣回来,可是我弟命只有一条!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是王政!我嘴唇哆嗦着,我的哥哥啊!
“我是个心理医生,不是个演员。当一个男人因为病患毫无求生意志苦苦哀求我进行角色扮演时我很生气。你知道吗,这是违反行规的,而我,一直想做个优秀的助人者。可是见到了那个要捐献角膜的男孩之后,我想,失去了朋友,那个漂亮的男孩会非常伤心。当那哥哥跟我说过他弟弟抗拒心理医生的事情后,我改变了主意。我最后问过这个男人:‘我是心理医生,只是我的病患的心理医生。如果我接了这个病人,那么今后的一切都只向他负责。尽管是你请的我,但是,我不保证你的利益。你决定了吗?’这个男人想都没想地回答我说:‘只要他平安,怎样都可以。’”
于胜宇,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那个病患,是个很善良的男孩。他生活在痛苦的煎熬里。而这痛苦,多半是精神上的。他很悲观,有自杀倾向。他的一切经历跟观点明确地告诉我,他受抑郁症的困扰。他看不到前方亲人,朋友和爱人为他点燃的一盏盏明灯,而执著于过去的黑暗。他明明有这么多人可以依赖,可以信任,可以牵挂,但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他是背运也是幸运的。可是,他只看到了黑暗的那一面。当然,这不是他的错。因为,他被抑郁蒙蔽了双眼。如果我告诉你,小喆,你的前途不像你想象得那么黑暗,疾病也没有你预料的那样严重,你告诉我,你有想要的东西吗?你真的毫无留恋吗?你,愿意让我帮助你重构人生吗?”
想要……我的视线转移到了于胜宇身上。我想要……可是,我能吗?
“小哲,”于胜宇立刻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把手给我。我干过许多坏事,可是,我从来没欺骗过你是不是?相信我,我们能帮你康复!”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以我的眼神都能看到他手腕上蜿蜒的暗红色的疤痕一只向上延伸到袖子里。他受伤了!我定定的盯着那伤痕。有多深?怎么伤的?
“不碍事的,没什么。”于胜宇轻声说,“小哲,把手给我,我从头讲给你听。”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抬头,试图看看他的眼睛,可是,眼前很模糊。到底是泪水还是什么?
“小哲,我爱你。留下来,陪陪我。”
爱,或者不爱?我望着那只手,两年前,他就是这样结识了我。命运轮转,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他再一次向我邀约,依旧执著而热切。我,到底该不该或者能不能忘记从前的种种,与他执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