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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医生那儿检查之后开了药,秀春扶钱寡妇下楼梯,钱寡妇行动不利索,上下楼有些困难,正走着,钱寡妇的另一只胳膊被人扶了住。
秀春一看来人,惊喜道,“易姐是你,好久没看到你了!”
秀春觉得眼前的易真似乎跟哪里不一样了,可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易真笑眯眯的,手上使了力,跟秀春一左一右把钱寡妇架着下了楼。
“春儿,你长高了不少啊,快跟我差不多高了!”易真比划了下秀春,她一米六五的个子,秀春已经及她鼻子了,旁人不知她岁数的,绝对会以为她是个小大人。
秀春嘿嘿笑了,“我比其他人高太多,上课的座位已经搬到了最后一排。”
原先是苦恼自己不长个,现在是长太快,不过这具身体跟她原来长个的时间还真差不多,都比同龄孩子高出许多。
打从去年过年开始,这两人就没再碰过面,眼下易真诚心邀请秀春去她家坐坐,说她搬了新家,让秀春去认认门。
“这都晌午了,你现在赶回家得下午,你不饿,奶奶还饿,走,去易姐家吃顿便饭!”见到老熟人,易真格外热情。
钱寡妇也道,“春儿,既然小易同志开口了,咱们就厚脸皮去叨扰一下。”
推辞来推辞去,双方面上都不好看。
既然钱寡妇都这么说了,秀春哎了一声,让易真上马车,她指路,秀春甩马鞭,一路七拐八拐,朝易真指的方向去。
刚出了主干道,还没拐弯,迎面而来一大群人,身穿半旧不新的军绿色中山装,手臂上扎红艳艳的袖章,高举头像,头像上的人秀春知道,她学校教室里也贴了。
令秀春出离愤怒的是,一群年轻人在后面推攘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头发秃了大半,额上不知被什么打破了,往下渗着血,神情呆滞,拖着双脚向前走,走得慢了还被他身后的年轻人用脚踹,用鞭抽打。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少女,十五岁上下,梳着麻花辫,神情愤怒,把周边的狠狠人推开,抱着老人红了眼眶,冲老人身后的一群年轻人大声道,“我爷爷以前虽是资本家,可解放之后就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国家,你们凭啥还揪着这一点不放,没有法了吗?!”
刚才拿鞭抽老人的年轻男人立马跳出来,言语高亢,大声回道,“把东西上交了,为啥还从你家里搜出一块银元?谁知道他偷藏了啥东西?!从这点上看就知道他还没学好,这种毒瘤不好好教育了,就是对咱们国家最大的危害!”
“快让开,不然连你一块教育了!”
老人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才看清来人是他孙女,颤颤巍巍忙道,“快家去,别在这添乱,快走快走。。。”
有罪他一个人受,家里老少都是无辜的。
秀春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古以来尊老爱幼是责任,什么时候连这点都丢了?!在她那个时代老人除非是犯了谋逆大罪,否则也不应这样被对待!
似乎看出了秀春的意图,赶在秀春跳下马车前,易真一把按住了秀春的肩膀,低声道,“别管,拐了弯,咱们快点走,这事不是你能管的。”
说完干脆拿过秀春手里的马鞭,挥了鞭拐弯进胡同。
“刚才的爷爷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易真笑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秀春开口,眼下只是个开始罢了,惨烈的还在后头,鲁迅先生当年的话用在这个时代也很合适,医生能救得了人命,却救不了这帮国人。
疯了,大家都疯了。
易真想了想,低声对秀春道,“春儿,你就记着一点,回去之后把能藏的东西都藏好,少说话,别跟人生仇恨,该避免接触的人避免接触,你看刚才那个老人,他为什么被揪出来,一来是他身份问题,二来他藏匿了不该有的东西。”
闻言,秀春蓦地想起了何铁林,秀春不傻,何铁林一再给了她这么多宝贝,绝对是藏匿了东西,近来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也一再强调地富反坏是毒瘤,应当割除,应当远离。
思及此,秀春的心情就无比沉重,她担心老地主受到伤害。
拐了弯进到胡同,易真拍拍秀春的肩膀道,“别管这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和你奶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钱寡妇接过话茬,不觉点头道,“春儿,小易说的是,等家去了,以后咱们离老何远点吧,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虽摸不清是啥事,但指定不是啥好事,这是政策起了变化啊!”
秀春听着,并未吭声,在她那个时代,圣上是个开明的君主,治国有道,广开言路,可也不是世世代代都能碰上明君,也有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
眼下大概就是碰上这种情况了。。。
马车走到胡同尽头,易真指指马头正对的大门,笑道,“就是这儿了。”
说完,下马车先开了门,再帮秀春搭把手,一左一右把钱寡妇架了进去,秀春边走边打量,三间青砖平房,围着不大不小的院子,靠西墙种了一株葡萄,搭了葡萄架,葡萄藤顺架攀爬,绿油油一片,透着生机,葡萄架下是圆石桌,一圈围了四张石凳。
靠东墙是一间红砖小瓦房,约莫有一人高,秀春估摸着应该是厨房。
进了堂屋,一张约莫两米长的红木沙发,沙发前是茶几,还有几张春凳,墙角处摆放了花架,摆放了几盆时下花卉。
把钱寡妇安置在沙发上坐下,打量这一屋子的摆设,秀春忍不住咋舌,“易姐,你这新家安置的可真好!”
易真伸手比划了个嘘,低声道,“也就是你我才放心带你过来,换别人我还不乐意带来我家呢。”
易真性子直,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秀春又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的那一幕,不住点头道,“易姐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就当啥也没看到。”
易真笑了,给钱寡妇从暖壶里倒了茶水,看秀春把药拿出来给她喂了之后,对钱寡妇道,“奶奶,我去张罗晌饭,春儿跟我一块。”
钱寡妇哎了一声,笑道,“去吧去吧,叨扰你了。”
易真领秀春去了厨房,厨房里支了一口锅灶,紧挨灶台伸出一截洋灰砌出来的石台,上面放了把韭菜,还有茄子、青椒、鸡蛋这才常见的。
秀春洗菜,易真切菜,两人为晌饭忙活着。
秀春将视线落在了易真的头发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一样了,“易姐,你咋把头发也剪掉了?还有。。。我记得你总爱穿颜色鲜亮的衣裳,现在一身灰扑扑的,不好看。。。”
易真哈哈笑了,转而叮嘱秀春道,“我正想跟你说,从今天起,回去把你鲜亮的东西都收起来,尤其是出门的时候,不要穿色彩招摇知不知道?”
估计又跟时下政策有关系,秀春点了点头。
在易真家吃了晌饭,秀春赶着回去,易真也就没挽留,秀春临走之前,易真想起了什么,拉秀春到一边,低声问道,“春儿,你家里还有肉吗?我想跟你换。”
秀春愣了一下,随即对易真道,“易姐你等着,明天我就拿来。”
从易真家出来,秀春甩了马鞭加快速度,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了家,途径孙有银家时,孙有银喊住秀春,“春儿,吃了晚饭来我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第10章 号二更()
吃了晚饭,热了洗脸水,照顾钱寡妇先上床睡下,秀春才去了孙有银家,心里七上八下,大晚上喊她过去,不知道是为了啥事。。。
秀春去的时候,孙有银家刚吃完饭,招呼了秀春一声,高淑芬把碗筷收拾了,腾出个地方让秀春上炕。【鳳/凰/ //ia/u///】
孙有银抽着饭后烟,神情有些严肃,半响方才对秀春道,“春儿呀,为了防止咱们农村出现走资派,就这两天,咱们公社要成立个基建队。。。等会你回家,费点煤油照亮,把家里的鸡鸭能宰了的都宰了,舍不得自己吃,明天就拿公社副食品回收站卖掉,自留地里除了时令蔬菜,芝麻大豆花生以后一概不能有,一经发现,全拔掉不留,还有花椒树,也不能种。。。”
孙有银絮絮叨叨跟秀春说着他近来学习到的文件,说到最后,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高淑芬盘腿坐炕上对着煤油灯打补丁,等孙有银说完了,她又补充道,“还有乡里集市,以后可都不能去了,私人倒卖一律视为犯罪。”
以往国家虽然实行统销统购政策,但在农村私下买卖方面管理的并不严,特别是夏天,自留地里的瓜果蔬菜大部分人都会拿到乡里集市上卖,离市区近的,也有挑到市区卖的,这些恐怕暂时都不能再有了。。。
秀春点头,把孙有银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记在心里,从孙有银家出来,秀春没急着家去,而是先去了何铁林的牛棚,告诉何铁林把新的棉花被还有大铁锅全收起来,但凡可疑的,全得藏着。
何铁林多精明的一人,顿时明白了秀春的话,让秀春家去,其他不用管。
秀春又去了趟郑二婶家,叮嘱郑二婶连夜把鸡鸭鹅都宰了。
“好好的我宰它们干啥,咱家可就指着它们下蛋了!”郑二婶没听到啥风声,整个人还迷迷糊糊。
秀春急道,“二婶你就听我的,今晚就把它们全宰了,你不宰,明天也不会再是你家的。”
“咋啦,是出了啥事?”见秀春不像开玩笑,郑二婶忙把秀春拉进屋,低声问她咋回事。
秀春家里公鸡母鸡加起来有十来只,都得宰掉,她没功夫跟郑二婶磨叨太多,再三劝她连夜宰杀,想到郑二婶家门口的花椒树,又叮嘱道,“明早让二叔天不亮就起,花椒树也得砍了。”
匆匆把孙有银交代给她的话传达之后,秀春忙回了家,大铁锅里烧一大锅开水,罩在笼子里的除了有十二只公鸡母鸡以外,还有三只野兔,秀春看了看它们,好好的东西全给糟践了,秀春实在舍不得。
可想到明天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她,只能咬咬牙,全部给宰了,拔毛掏内脏,留了一只野兔一只母鸡撒上粗盐腌上,藏在橱柜里锁上,剩下的明天全带去市里和易真交换东西。
杀完鸡兔,秀春又把她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旧书藏起来,还有紫檀弓箭,藏在地窖里用一堆破烂掩盖住,好在家里的大木箱和橱柜都是普通杨木做成的,至于桌椅板凳被何铁林东拼西凑打的不伦不类,表面又糊了一层黑油灰,不仔细看不会看出是啥好东西。
等再三确定家里没啥可疑的东西之后,秀春才洗了手脸,上床睡觉。
次日天不亮,秀春肩背昨夜宰杀的鸡兔,还有家里剩的风干肉,约莫有五十来斤,赶到易真家时,她还没上班。
“赶紧进来,吃早饭了没?我做了饭,一块吃点。”
秀春没跟她客气,早上走的急,没来及吃饭,这会儿肚子确实唱起了空城计。
厨房的铁皮炉子上熬了小米粥,馒头是昨晚在国营饭店买的,咸菜从空间里翻出来,盛好了放茶几上,招呼秀春吃饭。
秀春的背篓就搁在廊檐下,上面盖了麻袋,易真掀开看了看,惊呼,“这么多鸡!”
“昨晚连夜把家里的鸡宰了。”秀春有点可惜,“七只老母鸡,平均下来每天能下三四个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