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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冷热交替让楚狸自己都不甚舒服,但他只搓搓手,随即走到三人面前。
看三人的装束,一个是正阳的弟子,另外两个估摸着是世家子女,二男一女,模样看着未能束冠。
他们三个已经在这里跪了有一会儿了,那个女修者两腿战战,仿佛随时会晕过去。两名男修倒还好,只是看楚狸来了,三人都抖起来,好像是看到吃人怪兽一样。
按归墟历法算,楚狸现下也就比他们大了四五岁,可他毕竟有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倒也没觉得这些孩子怎么样。但徐长老他们就不同了,几位长老倒是没围上来,他们只是候在一旁静静站着,看着三个不成器的,齐齐摇头叹息。
楚狸闻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说道:“去找三把椅子来,给他们坐着吧。”
“是。”执法弟子应声,不刻,三把木椅子横空飞来,立在三人身后。
楚狸看椅子来了,自个儿也坐到供奉台下的椅子上,当年齐子佩的位置。
待他坐好,堂下三人还是未能起身,甚至头低得更低了,这下都不用仔细看,那女娃娃已经抖得跪不住了。
“起来坐吧。”楚狸淡淡道:“再跪着,我看方芷他们泉下有知,要找我报仇了。”
那三跪着的听他这么说,这才敢抬头看他,眼神带着恐惧,确定了良久才慢慢爬起来,楚狸看着觉得自己跟地主恶霸一样,笑道:“怎么你们看我跟看恶霸似得,我有那么可怕么?”
两个世家子才爬起一半,被他一说又跌坐在地,只有正阳书院的门生回答说:“没,没有——”
“既然没有,快些坐,还有事要同你们说。”
这回儿三个想要逃跑的动作算是快了,由正阳书院那位一一扶起,局促的坐在了木椅子上。
楚狸上下打量三人,世家中那一子一女神情恍惚,已是吓破胆,大概也就正阳书院那位还不卑不亢一些,想了想,楚狸决定还是向他问话,遂道:“为什么要私出守山大阵?”
他没说为什么你们要逃跑,算是给人留了些转圜的余地,谁知正阳书院的弟子还不领情了!
“我们想走,并不是私自出去,我们想要走。”正阳书院的弟子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他是看着楚狸双眸说的,倒也是落落大方,不适了文生修士的礼数。
楚狸看他这种正经模样,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好,那为何要跑?还有,你叫什么?”
“巡礼,因为我们不想死。”
“恩,很好的答案。”
虽说楚狸并未来气,可旁边静候的长老却是忍不住了,许长老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恶声声说:“出去,出去就安全了?你知道为了你们,四仙损失了多少长辈么,看看你们不成器的样子!”
说着许长老就要上来惩戒,楚狸扭头瞪了他一眼,许长老只能忍气退了回去,说道:“代掌事,若不严惩,门中肯定还要出更多闹心事儿,现下柳芙洵随时会来攻山门,要是——”
“许长老,你先去把所有人召集到玉虚广场上。”楚狸打断许长老长篇大论,又指了指其余几位长老:“其他长老,去玉虚秘境,将其中伤者不论老幼全数请出,亦去太虚广场,等我。”
所有的长老听了都愣了一下,许长老皱眉道:“可是,代掌事,这三个人——”
“快去!”
“是。”
等人走了,楚狸执起桌上热茶,泯了口,舒出一口热气。正是寒冬,热气形成一道小小的雾,隔在楚狸和三名想要逃跑的孩子面前,朦朦胧胧的遮蔽了所有距离。
“来,说说吧。”楚狸放下茶杯,目光扫视过三人:“说说你们的宗门。巡礼,你先来。”
巡礼不知楚狸用意,只踟蹰一刻,说道:“正阳书院,地处蜀中腹地,天下文士之巅,归墟四仙之一,宗门正阳君传一百二十代,于二月有余前灭门。”
楚狸听后点点头,又道:“为何灭门。”
“这。”巡礼目光暗了一下:“弱柳扶风勾结萧国国主,攻占六国,肆意,肆意屠戮。”
楚狸沉声:“宗门中人,因何而死?”
巡礼:“卫道。”
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楚狸又将目光投降另外二人:“你们呢,女士优先。”
世家女听到自己被点名,显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西北慕容三女,慕容殷。”
“慕容,西北隐世宗族。”楚狸淡淡道:“我记得慕容独活一人,就是你吧?”
慕容殷听到这句,霎时泛出眼泪,吸着鼻子艰难的点点头:“两年前冬至,慕容造屠戮,前来援手的前辈到时只保下我一人。当,当日是幻神君将我,将我领回的玉虚宫。”
她说得磕磕绊绊的,一字一句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越来越小声,等她说完,楚狸又问那世家子:“你呢?”
大概是楚狸的语调太过柔和,就像是与朋友谈话,世家子这时已经不太畏惧了。
“南海渊薮水家,水符。”他声音挺大的,看样子是十分自豪自己的出身。
“水袖前辈家中。”楚狸很快就想起了渊薮水家有谁,就是那头颅被挂在了北冥城上的几位散仙出身之地。想起北冥城触目惊心的模样,他止不住又泯口茶水暖身:“你可知,水袖他们是如何死的么?”
水符双手交握摩挲了会儿,才点头道:“知道,北冥,分尸。”
楚狸轻笑:“不,是为了北冥百万凡人而死,若不是几位散仙只身抗敌,北冥早是生灵涂炭了。”
“可是,老祖们一去,渊薮不过一月就被封入苦海,活着的,活着的不过几人!”
水符已经有些崩溃,他脸色铁青,身子不住的抖动,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闻言,楚狸冲他挑眉:“你在这坐着的一刻,就已经有人死了。”
一时间执法堂中只剩下了呼吸声,楚狸面前三人噤若寒蝉,眼神躲躲闪闪,不愿与他对视。不顾三人动作,楚狸从座上站起,对三人说道:“知过必改,得能莫忘。随我来吧,去太虚广场。”
这么个大冷天,执法堂长老们的速度还挺快,等楚狸带人到了,该到的也都到了。
扶音也跟着来了,他是为了照顾还未痊愈的病人,但现在,正站在大殿的廊檐下,配合几位长老张开防护结界。他们构筑的大型结界挡住呼啸的风雪,里面还算暖和,算是照顾到来的各位。
楚狸将巡礼三人带到扶音面前,扶音一看满脸惧怕的三人,心知肚明,他柔和笑笑:“师侄来了。”
“师叔,撤去防护。”楚狸朝扶音行了个礼,嘴中说的却是让扶音吃了一惊。
“这里还有未曾痊愈的病人,要是撤了防护——”
楚狸摇摇头:“撤去防护。”
与此同时,楚狸的传音分别传至正在施法的长老,收到传音的人都往大殿廊檐看来,见楚狸一脸坚持,只得收了手印毁了符纸。防护一去,空中雪花就像纸片一样落在防护中人们的身上,身子好的反应过来尚且还能施法自行防护,不佳的,自然吃了雪。
这件事引起了玉虚广场中人群的极大不满,场中当即哄闹出声,楚狸虽然站得远,但还是听得清。
“怎么回事,怎么把防护结界撤去了?”
“是啊,这种大冷天把我们叫出来做什么,我还病着呢!”
“那不是东君徒弟么,听说他现在是掌事,他资格不够吧?”
“幻神君怎么也收手了,难道——”
好的坏的,良言非议,似头顶白雪纷飞,楚狸冷漠的看着场中众人,召出指玄轰在了面前地板上。
太虚广场安静了,连带着身边扶音都退了一步,震惊的望着楚狸。
约莫过了三分钟左右,场中有一鹤发童颜的老道走出,穿着散乱的道袍,是世家的人。
他向楚狸问了礼,才说:“楚代掌事将我等集中在此,又不施加防护,不知是何用意?”
“今日,有三名仙门弟子,想要私自出逃。”
楚狸只向他点点头,说的却不是回答他,他话音刚落,场中才停的议论又响了起来。
那老道看了看身后,又问:“只是出大阵,为何谓逃?”
“因为,他们怕了。”
楚狸扭头扫视那三人,随即说道:“场中之人比我辈分高者不胜枚举,但如今我是玉虚代掌事,自然宫中上下都听我调遣。各位估摸也知道,柳芙洵近日必将前来清剿‘余孽’,就算不知,从这几日宫中紧锣密鼓布置防御也该猜出来。”
听他所言,人群皆是点头同意,不少人还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楚狸指挥着指玄发出剑鸣,又说:“我知柳芙洵乃是各位心中梦魇,可想想你们的宗门,想想为了你们死去的四仙弟子,想想前几日那一百二十口棺椁,想想你们为何在玉虚宫。”
“玉虚宫收下各位,并不是为了让各位苟且偷生,我本想说为四仙留下香火,才将病弱之人留在秘境之中。”言至此处,楚狸顿了顿:“可我觉得我错了,唇亡齿寒,即便是留下三五香火,若是本没有抗争的意识,迟早还是会被扼杀的。”
“今日,我给各位一个选择,是慷慨赴死,还是一走了之。若是想走,若是怕了,现在各位就可以离开,但若是留下来就做好准备。玉虚宫不是各位最后的庇护港湾,它已是风中残烛,就如同仙门道统,已近熄灭。”
楚狸将指玄收回手中,剑指轻轻拭过剑身:“我也畏惧生死,否则不会挣扎至此,但死也该死得其所,而非如鼠辈一般。看看归墟大地千万将士为何而死?看看当年宗门中同族为何而死?再看看今日,你将为何而死!”
太虚大殿沉默了,道门薪火沉默了,只有楚狸说:“此时一【柱】香内,各位随意,过后,临阵脱逃者,我会亲手了结。”
无数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先动的,还是楚狸身边之人。
是慕容殷,她哭花了脸,可还是召出飞剑踏了上去,临走时轻声道了句对不起,楚狸没有回应。再来是水符,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只有巡礼迟迟未动身。
但那二人一走,场中的人群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少人的确是将玉虚宫当成了避难所,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当楚狸说出那番话后,那些人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只能送死,便架起剑光,向外逃脱。
上一次楚狸看到如此绚烂的剑光是玉虚弟子早课舞剑,那是凌厉是正气的剑光,而这次是畏惧。
可他没有拦,甚至没有太过关注那些剑光,选择了放任自流。
他转身问巡礼:“你怎么不走。”
巡礼有些迟疑,最后细声道:“我,我——”
“不用说了。”楚狸打住巡礼的话,又转向扶音:“师叔,今日怕是得罪了整个仙门了。”
扶音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一如当年,笑呵呵的说:“师侄,我未曾看错你,是他们太过狭隘,即便是躲藏,又有谁能躲过天命呢?这外面冰天雪地危机四伏,实在是不够明智。”
楚狸哂笑:“选择,选了什么,就得到什么。”
时间过了,场中走了大半人数,不少‘病人’也没了踪影,看得楚狸发笑。
他聚拢剩下的人,高声说道:“等他来了,必定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