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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还一起去了三伯父家吃饭。路上,窦德昌偷偷地揪她辫子,被窦政昌狠狠地瞪了一眼才作罢。
他不以为意,冲着窦昭喊了声“四妹妹”,又嬉笑着依偎了母亲怀里。
纪氏哭笑不得。
窦昭侧过脸去。
她想起了自己两个儿子……
那边六伯父问起窦政昌功课:“先生昨天讲了些什么?”
窦政昌毕恭毕敬地道:“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作何解?”
窦政昌道:“人不知我,于我无损;我不知人,则贤愚不分,善恶无别,足以败事败身。”
六伯父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窦德昌。
窦德昌乖巧地站直了身子。
管如此,六伯父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沉声问道:“先生昨天都讲了些什么?”
“苏明允,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他答得飞,一看就知道读熟于心。
“作何解?”
“我们可以到了二十七岁再读书也不迟。”
六伯父“啪”地一声拍了屋子上,脸色铁青。
窦政昌则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
窦德昌求助似朝纪氏望去。
纪氏脸色比窦世横还要严峻。
窦德昌缩了缩头,乖乖地道:“苏明允,名苏洵,号老泉,眉州眉山人……”
六伯父面色微霁。
先前六伯父派去问事丫鬟回来了,禀道:“太夫人那里一直没有散。”
六伯父愕然,对六伯母道:“我去看看!”
“先用了早膳再去吧?”六伯母道,六伯父已摆了摆手,匆匆出了门。
窦政昌、窦德昌兄弟表情都松懈下来,窦德昌是三下两下窜到了椅上,还朝着窦昭招手:“四妹妹来,今天有韭菜盒子。我们家厨娘做韭菜盒子可好吃了。她是我娘从宜兴带来,她做韭菜盒子和祖母、三伯母她们做都不一样,你肯定没吃过。”
六伯母是南方人,用不惯炕桌,六房吃饭都用桌椅。
“你怎么像个猴子似,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纪氏笑着喝斥他,把窦昭抱放了桌前圈椅上,又怕窦昭不习惯,指了个丫鬟专门扶着窦昭。
窦德昌冲着母亲做鬼脸。
纪氏和窦政昌都哈哈地笑。
用早膳时大家虽然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礼仪,但都笑盈盈,气氛很好。
用完膳,兄弟俩恭敬地给母亲行礼告退,去了族学。
纪氏则带着窦昭去给二太夫人问安。
窦昭望着一路参天大树,想着昨天晚上听到话。
再过两个月。王行宜将擢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甘肃巡抚,负责马市之事。一年后,蒙古人进犯,王行宜击退蒙古可汗鲁都,俘获战马五千匹。杀敌三万余人。晋陕西抚巡。
之后王行宜多次击退蒙古人,功战赫赫。王知杓因此被荫封密云卫四品指挥佥事。
而她五伯父,还吏部侍郎位置上苦苦挣扎,直到七年后曾贻芬病逝。他才何文道支持下进入内阁。掌管吏部。可相比王行宜,他声望不止差了一星半点,以至于资历比王行宜老,管堂部比王行宜重要。排名却一直王行宜之下。
这一世,她重生打破了既有轨道。事情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窦昭微笑着,和六伯母一起止步于二太夫人门前。
二太夫人面前得力柳嬷嬷朝着六伯母使眼色:“太夫人有事和西府老太爷商量,今天就免了几位太太、奶奶晨昏定省。”
六伯母和碰到一起二堂嫂一家笑着离开了二太夫人居住院子。
二堂嫂悄声问六伯母:“您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六伯母摇头,道:“你要是听到了什么音,记得跟我说说。”
“那是自然。”二堂嫂笑着点头,朝窦昭伸出双手,“来,寿姑,给二堂嫂抱抱。”
窦昭从六伯母怀里挪到了二堂嫂怀里,二堂嫂吩咐跟着她一起去给二太夫人问安孙儿“喊姑奶奶”。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分别五岁、四岁,女孩两岁,都闪着亮晶晶眼睛好奇地望着窦昭喊着“姑姑”。
二堂嫂把窦昭放地上,笑道:“和你侄孙们玩去吧!”
六伯母却牵了窦昭手:“我们还要去大嫂那里问安,等会再去你那里串门。”
二堂嫂笑着应好,和她们东跨院那株百年桂花树下分了手。
六伯母抱着她慢慢地朝自己居住方向走去。
窦昭有些奇怪。
六伯母突然停住了脚步。
跟她们身后丫鬟顿时都站定不动。
六伯母只身抱着她去了不远处水榭。
“寿姑,”她把窦昭放水榭铺着水磨石方砖地上,蹲下身来,神色严肃地望着窦昭,轻声问道,“你想不想读书?”
窦昭愣住。
六伯母那位探花祖父,是文坛鸿儒。六伯母家学渊源,不仅精通音律,而且写得一手好定,据说有时候还会和六伯父讨论制艺之技。江南男女大防胜于北方,家中精通文墨千家闺秀都是跟着自己母亲或是嫂嫂、姑姑读书,只有那些晋之家才会请了老儒做西席。
难道六伯母想教她读书不成?
从前她只是觉得自己字不如那些读了书大家闺秀好,昨天听了六伯母话,她才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有学识女子差得远了。
如果能跟着六伯母读书,就再好不过了。
她使劲地点了两下头。
纪氏笑起来,目光柔柔,温声道:“好孩子,你要记住了,人从书里乖。”
她是可怜自己被人当成了棋子还要对那些摆布她人感激涕零吧?
窦昭心里涩涩。
她们回了屋。
几个婆子正等着六伯母示下。
六伯母却没有理会。
她仔细地看了看窦昭描红,吩咐采菽:“你把我书房里那本《茂松阁》法贴拿过来。”回头看见窦昭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笑道:“《茂松阁》法帖是我姑姑当年写给我,比较适合女孩子练习,你先照着描红,下午我再仔细地告诉你怎样运笔。”
把父亲那套全否定了。
窦昭讪笑。
六伯母这才让等庑廊下婆子进来禀事。
窦昭则被采菽带去了纪氏书房。
那书房靠墙俱是一人多高书架,密密麻麻垒满了诗书,只书房正中放了张大画案,两把圈椅。
画案旁摆了个极大旧磁缸,插满了各式各样画卷,画案上则摆了个旧磁筒,插了一大把用过笔,边上一个镶莲纹珐琅盒子,颜色艳丽,做工精致,却放着块用了大半旧砚,一小截指头般粗细黑墨横砚上。
窦昭坐画案前,未曾磨墨已闻见淡淡茉莉香。
这才是有底蕴世家陈设。
她不禁心里暗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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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连环(粉红票30加更)()
采菽笑着帮窦昭将描红纸蒙法贴上,然后拿了把扇子一旁轻轻地帮她打扇。
“采菽姐姐,”窦昭笑道,“天气这么热,你去歇着吧!这里有妥娘服侍就行了。你这里,我写不出来。”
采菽抿了嘴笑,道:“那好,我就门外候着,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低声吩咐妥娘:“你到门口看着,有人来就咳一声。”
妥娘颔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支着耳边听着外面动静。
窦昭抽出一张纸,给舅舅写了封信:“……二太夫人说,要是把王姨娘扶正,王姨娘爹就不会和五伯父争党首了。您要是不写同意书,就让我长大以后去告王姨娘。”
不过几句话,她没什么手劲,写了两炷香功夫,还好字迹尚算工整。
用细沙吸了墨,窦昭将纸折成了个小纸条,然后朝妥娘招着手,悄声问她:“你还记得彭嬷嬷要你背地址吗?”
“记得。”妥娘小声地背了一遍。
窦昭很是欣慰,把纸条交给妥娘:“等会你去找六伯母告假……”
她把自己计划告诉妥娘。
妥娘不住地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闹起来。”然后指着小纸条提醒她,“四小姐,送一次信要十两银子。您写个小纸条他们也算一封信,您写十张纸他们也算一封信,您不如多写几个字吧。这样算起来也便宜些。”
窦昭忍俊不禁,随后感慨地道:“要是舅舅还不明白应该怎么办,只知道一味地和窦家、王家置气,我写得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就此把他摘出来,免得让那些自以为是狡诈小人得意。”
妥娘听不懂。
“你只要照我吩咐行事就行了。”窦昭笑道,“其他。就不用担心了。”
妥娘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贴身藏好,服侍窦昭用过午膳,照窦昭吩咐向纪氏告假:“小姐让我回去把她惯用兰草枕拿过来。”
纪氏让采菽去叫辆马车陪她走一趟。
“不用了,不用了。”妥娘忙道,“就这一会功夫,我走过去就行了。”百般地推辞。
纪氏起了疑心。
只是她一向不愿意多事,笑着点了点头。抬头却看见满头大汗那里写字窦昭。
小小脸热得通红,却依旧照着她嘱吩坐得笔直,认真仔细,丝毫不见半点懈怠。
刹那间她心中一软。
若是芷哥儿,只怕早就扑到她怀里撒娇了。
没娘孩子像根草。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忍着吧?
她一改往日脾气,等妥娘一转身,立刻叫了个叫采薇丫鬟过来,低声道:“去,看看这个素馨要干什么?”
采薇应声而去。
纪氏就坐窦昭身边看着她描红,不时告诉她应该注意些什么。
写完两张大字,纪氏让采菽端了绿豆汤进来:“寿姑,歇歇。消消暑。”
窦昭也有些累了,坐那里正和纪氏喝着绿豆汤,六伯父回来。
六伯母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声,六伯父已沉声道:“屋里服侍都站到外面院子里去。”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瞬间只剩下窦世横、纪氏、窦昭。
这时候,做孩子好处就显现出来。
六伯父不以为意地摸了摸窦昭头。径直对六伯母道:“诸家请了周学正出面,要退还七弟庚帖,母亲和小叔还屋里僵持着,三哥让我先去看看情况,晚膳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这么!
窦昭讶然。
六伯母也很吃惊,道:“诸家什么突然说要退亲?”
“王家二奶奶庞氏纠集了娘家兄弟到诸家去闹事,诸举人丢不起这个脸,闭门不出,等庞家人一走,他连夜去州里请了周学正过来。”六伯父说着,叹了口气,“周学正和诸举人是好友,看样子,诸举人是铁了心要退亲了。”
“那你过去吧!”六伯母皱了皱眉,“能不退亲,就好不退亲。不然王家会闹腾。”
“我也是这么想。”六伯父道,“我已经派了管事去找庞老爷,他要是再这样不知深浅地闹下去,以后别想北直隶做生意了。”
六伯母显然也赞同六伯父主意,道:“你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就是。”然后又叮嘱了六伯父几句,送六伯父出了门。
窦昭慢慢地喝着绿豆汤,看见六伯母送走六伯父之后,院子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