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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的数落了半天,明母也累了。
她缓了口气,还想说什么,旁边递来一瓶矿泉水,明母接过来,呐呐道:“谢谢。”
待得看清来人,明母表情瞬变。
是司怀安。
他脱了外套,衬衣卷到手肘,领口微微敞开,额发被汗沾湿,略打着卷儿贴在脑门上,看得出这一通前前后后的打点奔波也颇为辛苦。
“住院手续都安排好了,我联络了华盛顿那边的医生,明天一早会乘机过来,为伯父进行更全面的诊断。”司怀安谨慎地坐在了距离她们母女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
亲眼确认医生诊断女儿已怀孕两个月之后,明氏夫妻既惊且怒,明父大发雷霆,揪着司怀安,扬手就要一拳揍上去,明一湄不忍心见司怀安垂手挨训,上前替他辩解了几句。
做父亲的,本来就心痛自家宝贝女儿。
好不容易养大的一株水灵灵的小白菜,两夫妻一时没看好,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猪给拱了。
而且还怀孕了!
明父痛心疾首地想,他再怎么坚持阻拦,怕是也没什么用,宝贝女儿早就……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心痛外加怒火烧心,明父血压骤然急升,拳头没砸在司怀安脸上,他两眼一翻,骤然晕倒在数人面前。
这才有了先前病房外的那一幕。
司怀安自觉担起了责任,前前后后都不假他人之手,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他才回到病房前,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小姑娘流着眼泪,肩头轻轻颤抖的可怜模样。
心疼得紧,司怀安也只能咬牙捏拳暂时按捺。
怀孕这事儿已经把人父母亲刺激大发了,他虽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但也不至于在这当口犯倔,上赶着继续扩大矛盾。
倘若他现在还硬骨头跟明父明母对着来,那就真把未来岳父岳母给得罪狠了。
司怀安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占了人家闺女的大便宜,现在生米既然已经煮成了熟饭,一湄父母生自己的气也是理所当然。
该受的气,该挨的骂,他都认了。
从小在大院里长大,司怀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骄傲的、意气风发的。
被别人家父母长辈训得头都不敢抬,这还是头一遭。
明一湄见到司怀安,心里一喜,脸上却不敢露出高兴的表情,眼中不自觉带上了一点点委屈和依恋,不时偷偷拿眼睛瞟他。
司怀安注意力八分落在明一湄身上,剩余两分用来应对明母的责备。接收到她泪光涟涟的视线,心里早就揪做了一团。
两个年轻人眉目间的情意流转,明母权当做没发现,硬着心肠轮流把二人都给训了一通,见两人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她心头那股火气,这才稍微消散了些许。
“妈……”明一湄大着胆子睇了母亲一眼,轻轻拉了拉她袖子,“那你能不能劝劝爸?我和怀安是真心实意打算要好好在一起……”
明母瞪着女儿,用力扯回自己袖子:“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跟你爸说去。我跟他站在一边,他要不同意的话……你看着办吧。”
啊?!
明一湄愁眉不展,耷拉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什么时候母亲离开了也没发觉,直到司怀安来到她面前,他双手撑在膝上,慢慢蹲下来,半仰着头看她。
“一湄。”
明一湄抿唇,既难过又不解地看着他。
“后悔吗?”
后悔与他在一起,后悔与他之间发生的种种?
她沉默。
一秒被拉得无限长。
司怀安屏息等待,眼底悄然染上了忐忑与慌乱。
那个遇事永远气定神闲的司怀安,他不是钢铁浇灌而成,无情亦无悲。他有了软肋,亦有了盔甲。肉|身为爱所困,偶尔也脆弱彷如瓷器。
能伤害到他的武器,被他亲手交到明一湄手中,由她握着,直朝他心口撞来。
含泪摇了摇头,明一湄褪去了眉宇间的彷徨迷惘,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浓长的睫毛,落在他眼尾。
“不,我不后悔。”
父母的反对,只是愈发坚定了明一湄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决心。
从未动摇,又何来的后悔?
只是她始终无法挥去心头压抑的阴霾,得不到父母亲的许可和祝福,跟司怀安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快乐。
愈浓烈,愈悲伤。
像是要不顾一切挥霍有限的时光,明一湄鼓起勇气朝司怀安说:“……带我走,我们私奔吧。”
司怀安一愣。
自觉失言,明一湄飞快低下头,她挽起散落的发丝,轻声说:“我开玩笑的。”
“是吗?”司怀安捉住她冰冷的指尖,缓缓摩挲,与她十指相扣,“一湄,说实话,我也很想像中世纪的骑士那样,斩下恶龙的头颅,带走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但是,他们是你的父母家人,我……我已经没有了爸妈,一湄,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明白吗?”
道理她都懂,可是父母的坚持,化作沉重的压力,压得明一湄喘不过气来。
回家本应是和乐融融的气氛,如今也变得疏离冰冷。她隔着病房的门,看着躺在病床上,仿佛一夜间苍老十岁的父亲,明一湄转身靠着墙,无声饮泪。
国内的电话不断打来,司怀安既要看着明一湄,安排她饮食休息,也要在明父明母面前尽一份力,即使捱着白眼,该做的还是得做。
他相信,水滴石穿,用最大的诚意,终能化解长辈对自己的偏见。
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他继续留在美国。
纪远那件事,勉强控制住事态,没让他身份曝光。但靳寻却因为那则消息不大不小出了名,成天被记者围追堵截,誓要挖出立昇文化公司老板的神秘恋人。
剧组那边,王睿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语气不紧不慢,但话里话外都在催两位大主角尽快归队,回剧组加快完成剩下的拍摄任务。
明一湄那边也不遑多让,眼看中国传统情人节七夕一天天临近,电影《舟过吴江》的全国宣传也正式提上了日程,靳寻顶着压力,努力给明一湄协商安排了较为轻松的行程,接下来还要准备唱片发售等等一系列活动。
两人短暂的假期,即将告罄。
踌躇再三,明一湄还是将自己必须回国完成工作的事情,如实告诉了父母。
明母坐在病床前削苹果皮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眉宇间浮起一抹不舍,朝丈夫望去。
病床上,明父经过几天疗养,脸色已经好转许多。
“……工作既然都签好了合同,那就不能不去做。”明父严肃地说,“我从小就教你,做决定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一旦答应了别人,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得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
明一湄点头应是。
“你现在是大人了,做明星……”明父摇摇头,“我是不赞成的。但是你努力了那么久,也不能因为我和你妈一句不同意,就抹杀了你的付出。既然想做,那就好好做,把工作做好。别吃点苦就跑回来跟我们撒娇哭鼻子,知道了吗?”
明母张了张嘴,想劝,见丈夫还有话要说,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两年来,我慢慢适应了没办法依赖你们,只能靠自己打拼的日子。”明一湄笑着说,“您放心吧,我打从心底喜欢这个职业,我喜欢演戏,也喜欢唱歌……我会继续努力,成为能够让观众跟我产生共鸣,被他们认可的好演员。”
“好!”明父露出了赞许之色,“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明一湄抿了唇,脸颊梨涡浅浅,依稀还是父母记忆里天真烂漫的模样,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眼中多了几分成熟和坚强。
明父心中一哂,再怎么舍不得,他也必须承认,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这次回去,你工作要努力做好,但也别光只顾着挣钱,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明父声音低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毕竟,你也是快要当母亲的人了。平时有空,经常给家里来电话,多跟你母亲聊一聊,很多事情,她比你有经验。”
明一湄闻言怔住,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
“爸……”
“我们是怕你走了弯路,怕你受伤。”明父说,“天下父母心,再过不久,你大概就能明白一二……你的事,我管不动,也管不了。以后你们两,好自为之吧……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虽然离得远,但你也别忘了,这里有你的家,我和你妈妈,在这儿等着你。”
“爸!”明一湄捂唇,泪盈于睫。
明母走过来,将削好的苹果塞给丈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放进女儿手里。
“湄湄,虽然那姓司的小子当着我们的面说,等你们结了婚,他就把所有财产都赠予给你,但那始终不是你自己的。这张卡你偷偷收着,真遇上了紧急的情况,你手边还有点依靠。”
明一湄含着眼泪,把卡往母亲那边推:“不、不行,我不能收。你和爸爸年纪大了,在国外生活开销大,你们留着,我那儿还有,现在我演一部戏,片酬都有这个数,您别操心我没钱用……”
“拿着!”明母加重了语气,“我和你爸,我们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留给你?你这次回国,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你把它收着,带在身边,我和你爸也好放心。”
薄薄一张卡,重若千钧。
明一湄手心发烫,几乎捏不住那张卡片。
她像小时候那样,扑进母亲怀里,一手紧紧搂着母亲,又倾身搂住父亲,在父母环绕之下,放肆地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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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司怀安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他眼中带着释然的淡淡笑意,往旁退开,静静站在走廊一侧,将这方空间留给屋内的一家人。
家人。
司怀安在心头反复品味这两个字。
在他舌尖滚动,同时,心头缓缓淌过一股温柔。
母亲的拥抱,父亲看似严厉实则关怀的言语。
也许,这些滋味存于一栋老旧的楼房,开了裂的墙面,铺着塑料布的小桌,一家人,一碗汤,几碟寻常小菜,在缭缭的氤氲水汽间。
耳里听着父母家长里短的絮叨,嘴里吃的是记忆中的味道,眼前晃动的是父母日渐年迈却温和亲切的笑脸。
这,大约就是家。
从走廊镜面的倒影里,司怀安看到了男人清晰的剪影,而那影子里,亮着一双既渴慕又欣羡的眼。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原来,他比想象中更羡慕。
也许正因为太寂寞,他才会被明一湄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特质所吸引。
如冬日的温暖,如晨间的清风,将那种淡然而隽永的幸福,一点点带到了他身旁。
轻轻倚着窗,司怀安出神地轻轻微笑,再过不久,他也将拥有一个家。
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家。
※※
回到帝都,明一湄稍作休整,便打起精神,全身心投入到了电影宣传中。
《舟过吴江》作为七夕即将全国上映的作品,片方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宣传经费如水般泼了出去,机场滚动屏、地铁通道里大幅海报、公交上反复播放的预告片段……唯美的画面,制作精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