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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长史拱手道,“州府里还有公事等着料理。”又接着方才的说,“原本好好儿的,众人也都说皇上身子日渐康复,也算是有转机。可是谁成想,今日岭南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传到了京城。说是岭南平民造/反了,那一路势如破竹,只打到了城门下。将当地刺史吓得不行,当即就要派兵去镇压。”
“只知报上乱民众多,却也从不想想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乱民!”沈昭咬紧了牙,“不给活路,别人为何不能造/反?我原以为皇上也不过是被上官宏蒙蔽了双眼,如今却也明白了。上官宏协天子令诸侯不假,但皇上本身也就只知享乐,全然不管民生。”
“侯爷可轻点,心中知道就好了,可千万别说出来。”长史慌忙制止,又说,“这暴民镇压也就镇压了,咱们虽是心中愤愤,却远隔万水千山,也无能为力。只是这邪门就在这里,还没等到刺史使动军队呢,就发现军队里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沈昭忙追问,长史正欲再说,萧逸蹙眉道:“难道军营里众人都死了不成?”
“嘿,这位公子如何得知?”长史叹道,“正是其中兵士全数都死了。堂堂州府麾下军营,几乎无人幸免,尽数被人下毒,全部毒发而亡。”
“不过流民罢了,竟然能下毒下到军营之中?”夏侯杰也是瞠目结舌,“此事可谓是匪夷所思!”
“可不是么,现在围了州城,只怕要杀进去了。刺史根本没有法子,只好上报朝廷,要朝廷派兵镇压。”长史叹道,“这样的事,皇上心中怎能不憋火,又全权交给上官宏了。咱们这位上官大人,如今可是权势滔天,哪里会管下面百姓的死活?听说前些日子,他上官宏过一个生日,三天三夜不曾撤席,足足杀了近千头生猪啊。不说旁地方,便是往日十分富庶的桐县,如今也是民不聊生,有这钱庆生,也不知道花一些出来接济百姓。”
白芷吃了酒,如今酒意上头,昏昏沉沉的靠在李施夷怀中,又觉得她好像在颤抖,迷迷糊糊的抬头,轻声道:“施夷,你是怎么了?”
“阿芷,阿芷别睡了。”李施夷看着她,赶紧将她摇醒,急道,“你听到了么?是岭南啊,岭南州府的军营,其中兵士被尽数毒死了,阿芷!”
白芷原本昏沉,一听这话,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脱口道:“你说岭南?!”
第39章()
她猛地发问,将长史吓得够呛,看了她很久,又见沈昭和夏侯杰都没有说话,这才磕磕巴巴说:“是,正是岭南。岭南州府军营之中,所有兵士都被毒杀。”
白芷倒抽了一口气,脸上原本因为醉酒而来的酡红几乎在一瞬间尽数褪了下去,变得无比的惨白——她的两个哥哥,白松和白桓,便是被发配去了岭南州府之中!
如今州府兵士尽数被毒杀,两个哥哥又如何能够幸免于难?!
见她脸色苍白,萧逸蹙眉:“李姑娘,烦劳你扶她下去。”李施夷闻言称是,正要扶白芷,那长史又叹道:“若不是民不聊生,谁又愿意当个反贼?这一来二去,皇上又病了,至于咱们那位上官大人,嘿,定是又派个人去一番胡吃海喝,拿够了再回来。”
“上官宏?!”想到前世两个哥哥在自己眼前被杖毙,那种彻骨的恨意……白芷咬紧了牙,仗着酒意,破口大骂道:“他就是个畜生!若无他,这大熙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民生饥寒,他却还能在京城之中享乐?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他却恬不知耻的拿着俸禄,又不知恩养民生,他也配有脸做官?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该万人唾骂!”
她激动至此,沈昭神色诧异,半晌后,也是低声道:“上官宏自然是为恶许多,去岁诚国公府被抄家灭族之事,便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一面说,一面看向了白芷,“白相为人忠正,我如何也不能相信白相会作出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之事。”
“阿芷,你醉了,我带你回去。”萧逸一把拉住她,见她眼底泪光闪烁,心中更是不忍,“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白芷方才吃了酒,仗着酒意,如今心中恨意是尽数发了出来,一路拼命的挣扎,但又如何是萧逸的对手?一直出了后园,因着天色黑了,也没有人走动,萧逸这才放开她,“阿芷,你冷静些好么?”
白芷踉跄的朝前扑了几步,复挤出一个笑容来,看着萧逸在黑暗中的轮廓:“我不冷静下来,还能如何呢?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不犯错,便不会造成什么了。没想到,命数如此,谁都逃不过。”她声音愈发的颓败下去,“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看着希望破灭更让人来的痛。”
“阿芷……”见她说出这话来,萧逸心中一痛,上前见她已经泪流满面,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去,没事了。”
*
白芷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睁眼,就想到昨夜听到的事,一时难受得厉害,两行泪洇入了鬓发之中,还没起身,就听李施夷的叹息声:“我知道你难受……”
白芷慌忙抹干了泪,看着她:“你几时进来的?”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李施夷柔柔一笑,又将食盒打开,端出几碟小菜和一锅稀粥,“快些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山药粥、玉米面发糕并上几碟淋了香油的小菜,看起来十分开胃。白芷昨夜原本就没有吃什么,此时虽算是饥肠辘辘,但想到昨夜听到的消息,一时鼻子也酸了,低声道:“我没有胃口。”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李施夷柔柔的开口,“你再如何难受,但却不能坏了自己的身子啊。松哥和桓哥的事,我心中也不好过,但就算如此,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姨妈还在呢,你难道不理姨妈了?况且松哥和桓哥未必肯让你这样伤心……”见她有些动容的样子,李施夷又露出一个笑容来,“况且,眼前便有关怀你的人,都一起不要了么?”
见她狐疑,李施夷又说:“你哭累了倒是睡了去,可有人守了你一夜,大早上的可又去给你煮吃食,我进来的时候,眼中那血丝可叫人害怕。如今又被博陵侯唤去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好你。”
听她这话,白芷也明白说得是萧逸,心中也是难受,抿了抿唇,还是吃了一碗山药粥,这才搁了碗:“我怎能将自己饿死?今日我的哭全是拜上官宏所赐,我总有一日要亲手杀了他!”
李施夷神色一黯,强笑道:“我与你不同,报仇这事,我已经不再想了。我不要别的什么,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平安喜乐。想杀上官宏,谈何容易?”
“我昨夜梦见我祖父了,我想到我爹和祖父被斩首,我白家家破人亡,我爹我娘那样卑微的跪在别人面前,只求放过我兄妹。”白芷语速愈发慢了,“我白家上下一百余口,被牵连的上千余口性命,都是上官宏和皇帝欠的——”
还没说完,门却被人敲响了,白芷慌忙噤声,问道:“谁啊?”门外响起倚翠脆生生的声音:“是我。”
白芷略一沉吟,心道是这人怎么来了,正要起身,便被李施夷按了一把:“我去,你坐着就是了。”说罢,起身开了门,见门外立着一个含笑的少女,礼貌问道:“姑娘有事么?阿芷身子不好,若是有事,便和我说就是了。”
“听说李姑娘是芷姑娘的姨表姐妹?”倚翠挑着眉头问道,“只是这话是我家小姐要和芷姑娘说的,只怕李姑娘不能代为通传了。”又上下打量着李施夷,“我晓得李姑娘为何不让我见芷姑娘,今日不让见,我给李姑娘面子,明日再来就是了,总有一日,李姑娘不在。”
“你……”李施夷如何温柔的性子,而倚翠素来咄咄逼人,被这话一激,李施夷浑身都给气哆嗦了。白芷忙上前道:“施夷,别和她说,她素来刁钻惯了。”又揉了揉肿得和核桃一样的眼睛,“翠姑娘有事就说吧,我听着呢。”
“芷姑娘若是方便,便随我走一遭吧。”倚翠笑道,“我家小姐想和芷姑娘单独说说话。”
“阿芷,你别去!”李施夷慌忙道,见倚翠盯向自己,又拉住白芷进了屋,低声道:“我虽没有见过那位沈姑娘,但却听下人们说起了。那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往日在这云州之中,那云州司马之子便被她打折了腿,如今见了将军府的人还绕道走呢。你身子原本就不好了,若是被她伤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必担心我,我虽不了解她,但她绝不是那样蛮横不讲理的人。”白芷蹙了蹙眉,又笑道,“况且我和她,总是要做个了断的。你以为,昨夜萧逸将我抱了回来,真的没人看到?他守了我一夜,也没人知道么?”
“沈姑娘是为了萧公子?”李施夷讶异道,又了然了几分,“萧公子的确貌比潘安,我听夏侯大哥说,前几个月,若无萧公子出计,云州只怕已经被戈雅那群野蛮人的铁蹄给践踏了。”
白芷淡淡一笑,推了她的手一把,说道:“我换一件衣裳,便和你去了。”说罢,又走到屏风后,换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松松挽了个髻,这才出去了。
出了屋,倚翠又带着她绕了一圈,进了一个院子。如今七月,好多花还没有谢,摆满了抄手游廊,倚翠领了她进去,见沈沁荷坐在院子里,眯着眼很是闲适的样子。
“小姐,芷姑娘来了。”倚翠飞快的通报了一声,沈沁荷才从贵妃椅上坐起来,看着白芷,指了指身边的贵妃椅,“坐吧。”
“沈姑娘有事?”白芷问道,知道沈沁荷绝不会无事唤自己来,只怕是想要和自己交底了。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沈沁荷眯起了眼,“我听说,昨夜你吃多了酒,是萧逸将你抱回去的?”见白芷沉默不语,沈沁荷又笑道,“我比你了解他,他那人,看着永远都是含着温润的笑意,和个笑面佛似的,其实是个狠心人,若不是真的放在心上,旁人的死活他都是不会管的。白姑娘还真是十分能耐啊,上次我问你,你也不回答我,这次直接用行动叫我看了啊。”
白芷不卑不亢的被沈沁荷看着,微笑道:“沈姑娘既然见了,那又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呢?我若说萧逸的确很在乎我,将我放在心尖尖上,你未免心中不快;但我若说我和他并不是你想的如此,只怕姑娘又以为是我故意推脱了。”
沈沁荷脸色顿时僵硬,又笑起来:“我明人不说暗话,白芷,我当真很是喜欢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更知道我的性子如何,只是你却不怕我,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在我手下被打伤打残的人,绝不是一二人。”
“你若是想让我伤残,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今日。”白芷一点不怕,不卑不亢的回答,“况且沈姑娘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不是么?你知道我对萧逸来说非同寻常,对我动了手,必然让他厌恨你,这样的事,沈姑娘是聪明人,不会做的。何况如此行事,你兄长和萧逸之间必然会起间隙,得不偿失。”
“你真聪明。”沈沁荷笑道,“萧逸就是聪明得很,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出其右。他这样聪明,什么事都想得到,你也这样聪明,他自然会喜欢你。”顿了顿,“今日我找你来的缘由只有一件,我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