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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比他更郁闷的是钱氏,黄鹏各种算账,算的全家男人外加一个黄鹂都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我们没吃亏。可钱氏才不信自己儿子的忽悠:事实就是每个月的钱不少花,然后女儿不在那儿上课了,自己还要多接待俩别人家的孩子……混账小子,以为你黑着脸我就不敢细琢磨你的话了?全是胡搅蛮缠的歪理!心里这般想着,但是考虑到自己拙嘴笨腮说不清楚,再加上儿子的黑脸实在很有压迫力……算了,还是闭嘴吧!
黄鹂被哥哥说了一通,心里总算不那么闷了,其实正如黄鹏想到的,她何尝不知道刘先生有点问题?可是刘先生对两个哥哥的态度是真的没的说的
黄鹂被自家大哥教训了,心里反而敞亮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兴致勃勃的就跑到书房的小院子,走到那院子里一看,正看到杨熙趴在门口廊下的地上对着个火盆吹啊吹的,见黄鹂过来,抬起头来看她,露出一张给炭灰蹭得花里胡哨的脸。
黄鹂忍笑道:“你这是干嘛呢?怎么这个时辰弄火盆?”
杨熙笑了笑:“等先生过来上课的时候再把火盆端进去,那一时半会儿都暖和不起来的,所以每天大郎房里的小草姐姐早上把火盆弄好提前放进去个把时辰的。我想着反正我早上要过来跟阿鹂姐念书,就把这活儿接过来了!”而且这样子的话鹂娘过来念书就不冷了,要不然等小虫儿过来烧盆子,那都要吃早饭了。他自己当然不怕冷的,却没有道理让鹂娘冻着给他讲课,这才把活儿抢了过来,谁知道今天的炭有些潮,烧了好一会儿还乌烟瘴气的,真是恼死人了。
黄鹂略微一想就知道了杨熙的想法,笑嘻嘻地说:“这下好了,一会儿写字的时候不用怕冻手了,走吧,把火盆端进去吧。咱们念书去。”
黄鹂也不知道怎么教学生,从陈举人那里学的东西显然太深了,这么一想,倒是昨日刘先生给苏窦二人从头讲的论语比较适合说给杨熙,于是黄鹂今日便拿了本论语过来,现炒现卖地给杨熙讲起了论语中的各种典故。
杨熙也够聪明,黄鹂讲的东西他本就倒背如流,这会儿稍微一解释,他就明白了,黄鹂讲完了问他,他虽然答的磕磕绊绊,但基本没错。黄鹂自己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对这种听上一遍就能记个大概的好记性并不觉得有啥稀罕的,反倒越发觉得苏窦二人不用心:刘先生讲东西讲的那么清楚,讲完了问他们,还各种疏漏,切!真是蜜罐子泡大的纨绔,一点都不用功!
而此时被她腹诽的窦英,正苦逼兮兮地抱着砖头厚的几本书,披着斗篷躲在巷子口,一边跺着脚,一边使劲儿地伸头往西边看,左看不见人,右看不见人,腊月的早晨十分的冷,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自言自语地说:“谁念叨我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四章
黄鹂当然不知道巷子口有个苦逼的少年快给冻成望夫石了,她给杨熙讲了半个时辰的课,心里各种的爽快,准备去到院子里踢毽子之前,嘱咐杨熙道:“你屋里没桌子,就在我这个桌上练会儿字再走吧!写完了记得把砚台洗干净了。”
杨熙看着黄鹂走出去,走到黄鹂刚才做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吹起儿把桌上的蜡烛吹灭了:冬天天亮的晚,黄鹂带着他进来读书的时候屋里头还很黑呢,不过这会儿亮一些了,当然就算没亮一些,他也不准备浪费蜡烛。他伸出手来,拿起黄鹂刚才随手练字用的笔,颤巍巍地写了两个字“杨熙”,这几个字却是用的行楷,竟比黄鹂的字更多了几分飘逸灵动。他想了想,又在一边写上了“黄鹂”两个字,这两个字写的就比前两个字逊色了一些,与杨熙两个字并排放着越发显得死板。他歪头看看,抬手就用笔划掉了前头两个字,然后黄鹂黄鹂黄鹂的一路写下去,写完了一页,看最后写的两个字,比前头的似乎好了点,可他却仍旧不满意,扭头看看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把那张纸扔到了脚下的火盆里:这么丑的字,配不上那漂亮的名字。而他比字还丑。
黄鹂并不知道这么个冷冰冰的早上,有两个男孩子心里全是想着她,她这会儿正惭愧着呢,因为刘先生正坐在他父亲身旁,提起先吧束脩减下去一些的事儿呢!
“我想来想去,觉得无功不受禄,鹂娘这边,我实在没精力多管了,再收这份钱实在心里头不安。”
黄老爷则在连连推辞:“哎呀呀,哪里这样的道理?您快别提这样的话,您这阵子忙活,不也是有大浪二郎要童试的缘故么”
“有大郎二郎的缘故,却不全是为了他们啊!我现在多收了两个学生呢,光是现钱每个月就多了四贯,别说鹂娘了,连大郎二郎这里,我都觉得比原来疏忽了,现在不过是把鹂娘那八百文减了罢了,应该的!鹂娘,我不收你的钱,却不是要赶你走,这是你的家,我也还是你先生,你只管还来听课,该怎样就还怎样,我只是没时间专门给你讲课了,你在一旁写字也好读书也好,都随你。”
黄鹂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在发烧,这要不是哥哥提醒,自己若是傻不拉几地跑去跟先生说不上课了,该多气人?自己只顾着怄气了,却连刘先生是什么人都不去考虑了,他多正派的一个人啊!哪里会沾别人小便宜?
哥哥说的一点没错啊,所以,所以这件事就该按照哥哥的说。想到此处,黄鹂轻声道:“先生,有件事儿,我想着今早上了课跟你说呢,既然您提前来了说起我上课的事儿,正好我也跟您商量一下。”
刘先生点点头:“你说吧!”
黄鹂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前阵子,拜了个老师,然后吧,这事儿不好到处讲,再加上这老师我又是蹭来的,格外不好意思说,前日我老师提起来想要我去她那里上课…我想了想,老师这回是真的当我是学生了,可以跟你说了。”
刘先生听得莫名其妙:“蹭了个老师?这老师也能蹭得?鹂娘,你拜的是哪位先生?”
黄鹂小声说:“陈举人。”
刘先生似乎没听清:“你说谁?”
黄鹂放大了声音:“陈举人!就是咱们镇三十年前考上举人的那位陈举人!”
黄鹂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刘先生已经坐到了地上。
黄老爷原本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听女儿唱念做打表现很好的跟老师交流,不妨刘先生一听到陈举人几个字急匆匆地就站了起来,用力过猛把凳子给碰翻了,凳子腿又打在膝盖窝上,小老头儿没防备,当即就坐地上了!黄老爷一看这情况,赶紧扑过来搀扶刘先生,刘先生一边往起爬,一边颤声叫道:“你说的陈举人,是陈益南陈先生?陈大人?”
黄鹂愣了下,她还真不知道陈举人的名字,但既然是刘先生说陈大人,那应该没错了?她犹疑着答道:“如果您说的陈大人是咱们镇上那位陈举人……”
“什么陈举人!真是胡闹,胡闹!陈先生是做过官的人,这举人对她来说早就是明日黄花没甚好说的东西了,你哪怕称一声先生,也比直不愣登叫什么陈举人强!”刘先生从未跟黄鹂高声说过话,此时却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黄鹂没想到刘先生反应这么大,弱弱地解释道:“我当面叫她老师的……”
刘先生气的直跺脚:“她她她,她是谁?我叫你尊师重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他说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好像自己还是黄鹂的蒙师呢,我的学生被陈大人看上了?
刘先生原地转了几个圆,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懊丧:陈举人被陈有才赶到街上的时候,他是动过把陈举人接到家里的念头的,当然只是动了下念头,然后就歇下了心思:一则是出了陈有才派人把去跟陈举人套关系的小财主揍了一顿的事儿;二则是他本人已经断了往上考的心思了,家里的孩子又在府里读书,弄个瞎了的致仕官员回家也没啥实惠:刘先生是有些怀疑陈举人脑袋糊涂了的:秀才无非是见官不败,而举人却是正经的踏进了统治阶级的,尽管是最底层,但绝大部分读书人,举人这两个字,就可以满足了他们对人生的最高追求了:只要是举人,就可以做到衣食无忧,老有所养的。而这位陈举人甚至做到了六品官,六品啊!六品的致仕官员能被侄儿给欺负到这份上,这不是脑子坏了?
刘先生本就不是什么很有主意的人,他要是,那也就不会甘于做个家庭教师了,他也曾幻想过或许自己可以学学吕不韦玩个奇货可居的把戏,趁着陈举人落难帮一把……可是又觉得风险大收益渺茫。所以尽管他心里头也对三十年前就考中举人的陈益南各种佩服,但又对落到如此地步的陈益南颇有些不齿:她落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对努力上进的读书人莫大的讽刺啊!都像她这样我们还读个屁的书?所以到最后,刘先生做的,也只是每逢上街,给这位陈大人买几个炊饼,或者放几十文钱到她的碗里去。
而此时,刘先生心中曾有的所有疑虑都化作了一种叫做懊恼的情绪,身为读书人,一个已经成为秀才的读书人,他对考上举人,乃至当官是什么概念,比黄家人清楚得多!尤记得昔日他中了秀才之后参加学政大人主持的宴会的时候,学政大人对着一大群准备下跪行礼的秀才说:“从此你们是正经的士子了,不必向我下跪!”他在宴会上喝的酩酊大醉,却听到学政说:“希望日后,我能在鹿鸣宴上看到您们。”
正六品的京东路提督,这是他刘八明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第一次见他是考前,他又是跪又是拜;第二次是院试后,他是秀才了,不必跪了……然而这辈子,他都没能成为举人。可陈大人致仕前,却是跟京东路提督平级的六品官啊!
刘八明曾无比期待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学政这般威风的人,他对自己所憧憬的那个阶层,是费劲了心思去了解的,他比黄家人更清楚,一个看似没用了的致仕官员,一旦动起来,会有多大的能量。
按照本朝的规矩,凡是致仕的官员,当地的政府是要管的。当然此时的社会是人治,所谓的政府要管,落实下来就是县令需要管的,当然不是管理,而是照顾。
按照惯例,一个县令新到一个地方,首先要干嘛?差人口查库房看案卷?不,都不是!是拿了本地的士绅名录,挨个把有影响的人物拜访一圈儿!而在整个章丘,陈举人甚至可以说是现存的级别最高的致仕官员了,县令如果来拜访她,那是要称晚辈下官的!不止如此,每年大年初一,县令们都要挨个拜会这些退休官员,是的,表示国家没有忘记你们这些退休老干部对国家的奉献的?这种事儿刘八明怎么知道?他当然知道!读了那么多年书,光是在县学里就蹲了十五年,中间换了三任县令,哪一个不是到地方就先去拜访他们山长的叔叔:一个退休的七品官!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县令太混账了,才会连个表面工作都不肯好好做。
刘八明影影绰绰听说李思熙最近总去陈举人那里,心里头已经有些开始怀疑了,这会儿听说黄鹂拜师,他头皮都要炸了!我去,陈大人的脑子压根没有坏!
刘八明影影绰绰听说李思熙最近总去陈举人那里,心里头已经有些开始怀疑了,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