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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因为我相信瞬间的灿烂会将希望带到天堂。倒计时了,天空亮如白昼,单音的数字盖过了鞭炮声。我只能置身事外,远远的坐在草坪中嘲笑自己的愚蠢——我没有点燃烟花的火。
一只打火机很好听的轻响,引信被点着了,随着零点煽情的钟声,我的希望微弱的尖啸,旋转着升腾,在火树银花的夜空中像一只胆怯的萤火虫。我没有感谢打火机的主人,因为他破坏了我刚刚好转的心情。我没想到跟我一起守岁的人群中还有这个快要将我逼入绝境的人。
初一 多云
“都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总经理的态度很随便,就像我和他是老朋友。我展示给他我的全部财产,尽量保持无所谓,他对着那五毛钱大声的笑,然后不由分说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推上了他停在路边的车。他一定受了什麽刺激。
车提速了他说不会有酒吧开门,能喝酒的地方只有他的公寓,还有现成的下酒菜。我是应该好好蹭他一顿。也许就可以挺上两三天。他竟和我住在同一个社区,却是复式小高层,这该是公司对精英的待遇。从落地窗看得见我的窗户。
意外丰盛的酒菜,很艺术的摆在鲜花掩映的大餐厅,烛台上还插着代表浪漫的彩烛。我很怀疑是他精心的准备却白费了心机,那个他希望共度的人也许没来,也可能走了,所以郁闷到随便带回一个能说话的人。一个他刚刚陷害过的人。我不会客气。
我的吃相也许让他看不下去,递了水来说夜深了不好消化暗示要注意礼仪,我更加放肆的大吃大喝,他怎会知道我已两天没有好好进餐,接下来的七天很可能饿肚子。为什麽要让他感觉自在?这样的形象也符合海联方面拒绝签约的理由。他转身离开了。我打量着四周,随便一个小物件就可以让我渡过难关。所以人和人太不一样。我沉在死海最深处。
如果我知道还有饺子就会多留些肚子。也就不会喝那麽多酒。不久后能量储备贡献给了马桶。我又只剩下五毛钱和空空的肚子。飘飘然的时候我想到回去,回去之前还记得要对这只大尾巴狼表示出我的敬意,说着说着自己就成了豪气万丈的勇士,很多年没打过架了,原来打架的感觉就像在坐云霄飞车。我醉了。史无前例。
喝醉了也有好处,比如酒醒了会有瞬间毫无生存压力的茫然,又比如能蹭上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坏处就一丝不苟的遵照辩证法出现,总经理说从昨晚的醉话里听出我对他又很深的成见,而且泄露出我打算枉顾公司的利益带着商业机密逃逸。
“醉话才是实话,虽然你一定会否认说不记得了,可为了公司的利益年假期间我这只大尾巴狼要负责盯住你!”正襟危坐的总经理声色俱厉,他自称大尾巴狼真是形神兼备。我一头雾水,我的内心深处有这样硬骨铮铮的想法?对他有成见是实话,但商业秘密,我会知道吗?这倒是很容易来钱的,不过我要透露给谁?我又哪里来的离开公司的资本?何况……我胆小如鼠。
踩着一地红色的纸屑,我被大尾巴狼押回宿舍取了日常用品又返回他的公寓,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分钟,却是我不长不短的二十二年生命中在最莫名其妙的状态下进行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片刻。
我终于没有对大尾巴狼的断言提出异议,可能小算盘打的也很穷酸:被他盯着也就是说有了吃饭的地方,而且他的狼窝设施根本就是享受。我说服自己的理由还包括至少年假的七天不会悲惨。虽然知道悲惨只是顺延到节后。很可能会更惨。
我尽兴的使用了他的浴室和沐浴用品,然后爬上他指定房间里的大床,这张床我已用过一晚。在填饱肚子后随心所欲的睡眠是我的梦想。排在缺钱后面的就是缺觉。这一觉睡到了天昏地暗。
掌灯时分我被音乐声唤醒,萨克斯风的《回家》让我有多愁善感一下的冲动,与此同时明智的想起了应该先把握住晚餐。
就差那麽一点,我没抓住机会。大门关上了我还在心疼那笔小费,不是替大尾巴狼节省,我只是认为如果我去把晚餐取回来,那笔是我全部流动资金一百倍的“巨款”就进了我的口袋。如果兼职送餐每份的小费都是这个数,每天不多只送十份……我的臆怔很快被香味打败,满桌佳肴只为一人服务太浪费,我努力进餐是在体恤农民伯伯的辛苦。
来者是客,收拾残局就与我无关。吃饱了该做什麽事?短短两晚上我已经做到了晨昏颠倒。初次在商场以外的地方享受等离子环绕影院,晚会就像杂拌糖,逐个翻过一百来个极端类似频道的同时我消灭了半桶怡口莲一大盒金蒂臻仁朱古力蛋。这些东西就摆在茶几上不用想就是招待来宾的。
“Coffee or tea ?”厨房里传出假洋鬼子的声音。
我讨厌假洋鬼子,可咖啡闻起来很香。喝起来更香。我很奇怪他自己手艺高超却为何忍受我那公认难喝的苦水。
大尾巴狼悠闲的落座,昂贵的咖啡具就是被设计来端持在这种生来优越的白金领修长白皙的手里:“我一直很欣赏你能用最优质的咖啡豆研磨出最难喝的咖啡并且能一直保持水准。”这不会是我能够跳槽的本钱,还是他在提醒咖啡豆可以变现?然后用速溶李代桃僵?为什麽以前没有想到……应该喝不出来。所以说穷极就会无聊。我大概没有机会再接触那些方知可爱的咖啡色小豆豆。
“你喜欢这些?” 大尾巴狼的话总是机带双敲语关八面让人三思。满茶几的糖纸应该没有很深的含义,可能是他之前没送出去或被拒收的礼物?我更该让他眼不见为净。冒着被牙蛀虫袭击的生命危险。因此他欠我一份人情。
大尾巴狼在狞笑。那口牙大概是烤瓷的。白的刺眼。狼牙不该这样整齐。可能还应该无比尖利。
“换睡衣吧。在家里活动自在些。” 大尾巴狼盛来喷香爆米花的银丝篓下压着一套睡衣。跟他换上的那套花色极为相近。
没必要。我不是指爆米花。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
狼牙在看向我磨薄了的毛衣袖肘处的桃花眼下闪闪发亮:“客随主便。你那汗衫该扔了。要不你喜欢裸睡?”我一直穿汗衫睡觉。因为历史悠久又没有很多可以轮换所以每件都破了几个洞。他有透视眼?也许啃惯骨头的狼分不清毛衣和汗衫。
果然人在自己家里会变身。大尾巴狼是个中翘楚。我在他试图帮忙前进了卧室。然后出来让他剪去上面的标牌。全棉的东西确实舒服。他的沙发也舒服。
我胆小如鼠。却不妨碍我喜欢恐怖片。DVD的效果棒极了,《红色玫瑰》的音乐有了超重低音环绕立体声更加阴森恐怖。房子干掉了入侵者,我干掉了那篓爆米花。还有无数的可乐喜之郎和路雪。然后我开始猜测这个狼窝不知有没有生命?
有些小小的兴奋。但大尾巴狼勒令睡觉,说明天有安排。睡不着。桌椅吊灯装饰品蠢蠢欲动。墙上开启一扇门。我在做梦。会跳起来是因为梦游。大尾巴狼打开门边一盏柔和的夜灯:“这扇门我就打开着,我睡隔壁,别作噩梦。”
我没发现这是两间以暗门相连的卧室。说暗门不确切有些主观,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像门的装饰。那边也开了夜灯。大尾巴狼卧在床上一动不动。胆小如鼠的人比比皆是,恐怖片威力无穷,我的心理达到平衡。
培养睡意时我清楚的感觉到胃的存在,在越来越清醒的意识中翻江倒海。缩成一团也对付不了间隔逐渐缩短的强烈抽搐,我惶恐的了解到自己是一个不用严刑拷打就先被糖衣炮弹消灭了的伪空想主义者。
紧咬牙关终于放弃自岿然不动的高风亮节,我所有的努力是要保护既得的利益不失去以后几天的能量。从床头翻腾到床尾,斗争愈发尖锐。脑袋上的毯子揭开,双肩被大尾巴狼抓着提起来:“怕成这样还不吭声?”
这一声无情判决加速了本就失衡的激烈对抗进程,我扑进卫生间将储备送给马桶宣布奋斗无条件失败,人性的贪婪显示在我身上总会屡试不爽得到最严苛的报应,这一次除了五毛钱空空的肚子还不得不应付造反的胃。
再难受也不能无所顾忌,清醒的意识在提醒着寄人篱下应该守的本分,一次次冲水和马力强劲的通风设备保证了这里该有的清洁,我还很小心的避免同化任何东西因为我什麽都赔不起。
和马桶亲密接触很久我还是舍不得放手,睡衣似乎已被一身身的冷汗湿透,发麻的四肢在疲软的身体上失去用途,没有了一诉衷肠的冲动就着凭空冒出的水杯漱完口我才发现围绕马桶的并不是我一个人。
瞬间飘移让我怀疑该不该继续坚持无比正确的唯物主义,蜷缩在大床上忍受着激化了的人民内部矛盾我妄图用思考转移注意力,眼前晃来晃去的黑影子好像是大尾巴狼的另一种变身,阴险狡诈和蔼可亲的两种面目后严厉的表象又呈现出与焦虑极为相仿的在别处可称为急躁不安的动态。这是我在热火朝天的批判与自我批判中产生的幻觉,虽然幻想所依托物体的特征参照了那匹堪称完美的大尾巴狼。
我听得到门铃在响,夜静更深隔墙花影,很适合罗袜生尘,急忙位移的黑影原来在待月西厢。我的现实存在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而另一个现实存在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中我作为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已经被暴力镇压,低头认罪的结果是只能束手待毙。
或许天不绝我,折腾一阵插上了点滴后我确定和大尾巴狼卿卿我我半推半就的赴约玉人是个医生。而且责任心挺强,一边应付着似乎很迫切的拉拉扯扯一边本着治病救人的红十字精神希望给病人来个全身检查。大尾巴狼充分发挥了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成功遏制住了救苦救难的善良本性,在急不可耐的奔向两人世界时犹在抱怨她的三心二意:“他不用你操心了!把你的手放到该放的地方!快走!”
到底是白衣天使,声音都有着能够抚慰人的娇憨,如果分贝再低一些会让人更加感动,因为极度困倦任何声音对我来说都是妨碍入睡的污染:“没良心的!过河拆桥!大过年的半夜叫我来摸摸又怎麽了?!细皮嫩肉水格灵灵儿的小美人谁不稀罕?!你弄坏了我可以医好这样的搭档是天作之合无双绝配!哎呀……你就这麽急?!再让我养养眼嘛!偷偷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太不够意思了!……轻点!要吃人呀?!好好好服了你了……”
声音听不到了,想必是温香软玉耳鬓厮磨,大尾巴狼一向艳福嚣张……可眼前又出现的是他的分身?要不谁去赴那风月无边的温柔乡?
据说分身只是幻术,那手背上点滴进入的地方缓解凉意的抚摸就是幻觉?“你在诱惑我吗?”大尾巴狼的分身也能发出声音?我沉重的眼皮自动切断了荒诞不经的联想,抱着实事求是的端正态度自觉接受了无知无欲的再教育。
初二 小雪
我知道自己病了,昨夜如魅影飘过的医生委婉的将这种病称作“急性肠胃炎”,归类于暴饮暴食所引起的“节日综合症”。说白了就是吃得太饱撑着了。这让我在醒来时自觉有愧于长期处于初级阶段的广大人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无法继续腐败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