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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尽量平静的注视看得有些尴尬,那人干咳一声再次发问:“是方默萧先生吗?本人谨代表黑先生请您过府一叙。”
我继续看着他,用漠然的眼神暗示他应该明了自己对于我并不算哪棵葱。我从不认识什麽姓黑的人,搞不好这又是哪个变态为了捉弄我而设的圈套。有了这些日子的亲身体验,我已经彻底醍醐灌顶脱胎换骨认识到世事无常了。
“呃……我的意思是说黑先生想见您。”那人以为我听不懂他文绉绉的措辞,换成白话重复一遍语气陡然强硬:“方先生愿不愿去都无所谓,我想黑先生不会介意看到这样的您。”
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就知道虽然口口声声请呀请的根本没我反对的余地。我抖抖脚腕手腕,示意他该办的正事。反正是刀俎下的鱼肉,去见谁还不是一样。或许也就摆脱了这个地方。
“您的衣物……我在楼下看到了一部分,大都毁损严重……”那人费力的解着带子,一边嘟囔着废话:“柳大少爷的服装倒不少,就不知您肯不肯将就?”
如果他还有一点点礼貌的概念就不该眼都不眨的盯着我看,似乎认为活动着业已麻木的手脚的我像克隆羊一般的稀奇。我也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习惯,使劲关上衣柜门随手扯了些衣服摸黑穿上才又推开了门。那个人调整出一副貌似岸然的嘴脸依然站在那里:“请。”
我却踱进了浴室,不去理那人的如影随形,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外表。怎一个惨字了得!拭去干涸了的血渍,嘴角有些青紫的肿,脸颊上又浮现出清晰的五道指痕……算上腕上深深的勒痕和前胸与看不到的后背上隐隐作痛的擦伤碰伤,真是活脱脱一副经典的被虐相!我再次理理头发,油然而生一种风萧萧兮的心境,暗自叹口气往外走去。
不愧是姓黑,连行径都是一副黑社会的作派。楼梯口、大门外都有几个一身黑的人把守,就差一副彰显形象的黑墨镜了。我不由得冷笑,寻思自己何德何能何时何地得罪了如斯神秘大人物……此去总不会是访亲会友吧?我有自知之明。
我忽然弯腰,不意外的看到几个黑衣人顿时如临大敌般戒备,然后在紧跟着我形同押解的那个人好奇过于诧异的目光中,穿上我那双已不成样子的湿冷的皮鞋,再从彻底阵亡的衣服里掏出幸免于难的五毛钱,宝贝般收进了衣袋……
居然没被蒙上眼睛,我有些遗憾,或许正表明我记不记路都无所谓了。我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从好莱坞到港台,从荒山野岭到海底湖沟……
“停车。”我忽然出声。司机得到命令后将车缓缓停下,下命令的人看着我,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方先生有何吩咐?”
“我不认识你所说的黑先生,之所以跟你走是为了搭个便车,现在我认识路了,多谢,告辞了。”车窗外就是公司的大楼,发生了太多的事,起因似乎都缘于那场车祸,既然已生死难料,我得先试着找楚夜寒问个清楚。
“哈哈哈……”那人毫无先兆的抱着肚皮狂笑,似乎认为我说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边示意司机开车。我认命的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上,为本就不报希望的想当明白鬼的最后一搏的失败哀悼。路好像挺远,而车又太舒服,是宾利呢,这几日我的车福实在不浅。身边那个人的好奇视线像苍蝇,粘糊糊的很讨厌。我望向渐渐偏僻的外景,离城市的尘嚣越远,凡俗就越稀薄。希冀就越淡漠。
又开始爬山,车在遮荫蔽日的山林间穿行,积雪压弯了无数横生的枝条,随风不时有雾状的霰屑散落在宽阔清洁的路面上。进入一道自动开合的大门后风景迥然不同,有钱人真是作孽,连花花草草的都被变更了空灵的本性改造成随时随地为他们服务的庸脂俗粉……我是无产者,对资产阶级的敌意果然是天生的。但并不妨碍我想要籍由共产而贴近他们的愿望,问题是现下的种种注定了我没有这个可能。
“到了,我想黑先生正在等您。”车门终于打开,我恋恋不舍的下车,心里祝福那个傻笑一路好不容易憋住还是忍俊不禁的人能够忍出终生受益的内伤。过大的衣服在挽起裤脚衣袖后还不算太别扭,我抖擞精神迈步进入草木扶苏的深宅大院。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家还住在单位家属区的平房里,邻居中有位据称系出名门学于黄埔下放后扎根基层的老学究,曾经遥指着乍富起来的某位领导家属刚刚圈划完工的一栋带前后院的小二层楼摇头鄙夷道:“树小墙新画不古”,经好事者探寻解释,全单位的职工及家属都籍由各自发挥的想象了解了何谓“暴发户”,既然被德高望重的高人所不齿,那就没什麽可羡慕的,于是多多少少获得心理的平衡。这种虚无飘渺的平衡方法一直让我牢记及沿用至今,用来在意识上对付某些竭力想抬高自己的其实只有金钱却感觉良好的“优越”分子。而现在,我所身处的院宇真实彻底的使我明白那位见多识广的老学究曾经沧海的感受。
很多宣杨标榜皇家王室贵族豪门的房地产所表现出的无非是有些不同于小康的华而不实的风格,其实质不过尔尔。而在这里,我每走一步,就会被从不经意间流露出深厚的历史底蕴冲击一下。岁月的磨损虽历历可见,但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祸似乎没在这里肆虐过,不含一丝现代痕迹的明式建筑理直气壮的完整,迥异于外部速生植物的参天大树含着一派气定神闲的自在,日影婆娑的曲径回廊仿佛是从时光的缝隙中折射出来的古朴影像,绿苔萦绕的荷塘洞溪又宛若随意般娓娓道来那静谧的沧桑。
恍然如梦,我像探进了不自知的过去,对绝对陌生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来的相对熟悉。宛若前世轮回未及消除殆尽的残梦。
------------分隔线----------(以下插送番外一篇)
“纯白”美人
愠怒的目送柳墨炎逮走了他那只乱跑乱吠的脱管宠物,耶律霁显阴邪的转向犹自淡然的尹忘白,半晌,问出的话显得平静无波。
“为什麽要放外人进来?”
尹忘白不答,只是一味的走神。耶律霁显恨恨的托起日渐尖削的精致下颌,迫使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我说过出去时给你一次开门的机会是让你为我开门!怎麽?忘记了?!告诉我,为什麽放那人进来?!”
卷翘的睫毛静静的低垂,晕出密密的美好阴影,早就放弃对蛮横与霸道的无用反抗,下颌渐大的力道却不能不在意,因为很痛。尹忘白忽然有些想笑,这样的自己居然还能感觉到痛!原以为麻木的够彻底,也顺从的够绝望,却还是不够死心呀,加诸于身的一重重樊笼并没有稍减,反倒越来越无法挣脱,这个人真如他所言确实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了。
“说话!”耶律霁显刻意的加大手劲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柳墨炎的字字句句都像钢钎扎到了忐忑不安的心里。自己何尝不知是忘白故意做势欲将公司绝密出卖给柳墨炎,冰雪聪明如他,又岂会不晓得炎和自己是交情甚笃的多年朋友!可正是知道他根本无意要做背叛自己的事情,才会在拼命纠缠了他这麽多年后控制不住的抓狂!忘白是这麽淡漠,任凭自己变本加厉的限制与羞辱依然不动声色,而自己懂得,他是真的希望被自己送进监狱,因为他认为这是唯一可能摆脱自己的方法!
摆脱?该死的自己做了什麽让温柔恬淡逆来顺受的忘白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是不堪忍受自己太严密的保护?可柔弱心软的忘白又哪里能对付外部如狼似虎的人群?!自己是自私,可这世上谁又不自私呢?谁会愿意和除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分享从小就誓言会守护一生的最珍贵的美好?!如果不是忘白答应过父亲要辅佐自己,大概早就远走高飞了吧?自己长久以来是逼的忘白太紧,让他太辛苦,可是……不被他信任,自己也好辛苦!
从什麽时候开始乖巧听话的小霁变了?是父亲过世的时候?还是耶律老先生将大权虚交给自己的那一天?虽然知道只是走个使其名正言顺的形式,但面对着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弥留老人衰老的恳求的脸,自己终于答应要努力将公司完整的交还给通过董事会历练后的小霁,谁知那次的心软却害了自己!……或许他认为自己不会言而有信?可大权在不久后就被他完整的接收了,为什麽还是像防备仇敌一样紧缚着自己?好想飞,好想摆脱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温室,好好看看外部新鲜的世界……看看小霁来的地方,可是……应该已不可能了。这样好辛苦,何时才能拚到结局?以为背水一战制造出让自己粉身碎骨的罪恶就能解脱,可是恨依旧是恨,束缚却更紧窒,囹圄却更狭小……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就是这种恍惚,这种让自己无能为力的神游太虚,真想挤进他的心里看看自己到底在什麽位置,是不是只算无所谓的存在?……不要忽视我……
“你也说过会找人来帮我适应的,说我像木头一样到了里面被一群人围着会不习惯……”这种言语上的幼稚羞辱以为自己会在意?不管小霁是否真的会恨自己到那种地步,到了那一天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还有命见到一群丑陋肮脏的罪犯。
“你!”他相信?!自己就如此不可信任?!为什麽忘白就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抵触的情绪,好让自己有理由说服他以后安心留在自己身边再不渴望接触复杂的外界……从何时起自己不单纯只用膜拜神祗的崇敬目光追随着他?可无论自己再努力,他永远都在自己的上方只偶尔赐给自己淡然的一瞬。以为爷爷终是愧疚了,却还是用了手段让自己陷于被忘白怜悯的境地!用最短的时间证明自己并不若其他人想象的那般无用,却换来忘白心安理得的欲甩手而去!
怎麽办?该怎样让忘白明白?几个月过去了,人是顺从的留在身边,可心呢?心却越来越触不到……快要疯掉了,或许自己同时也在将忘白逼疯,可这并不是自己夜夜祈祷的渴望,自己只渴望那个永远只属于自己的温暖怀抱,渴望那双正视着自己饱含专注满带笑意的澄澈眼睛再不投向别的地方……
“你对那人说的话是给我听的吧?”摸出一把精致的钥匙,耶律霁显打开限制着莹润皓腕的碎钻手铐。
“你不想听我说话,又何必放那人进来?”没有小霁的默许,即便是自己用他特意留下的遥控器打开了大门,下一秒隐藏着的另一道屏障就会启动,别说来人有机会跟自己交谈,就连玄关他都踏进不来。
唉……忘白要是再迟钝一点或者再愚笨一点该有多好!可是希望他敏锐的地方他却总让自己抓狂……想试探他没错,可他下意识的戒备又一次深深伤到了自己,在他眼里自己真就那麽恶劣卑鄙?!
“你今天不乖呀……”细嫩的脚踝虽然隔了羊绒袜却还是因为意料外的活动被镣铐磨破了,略略渗出的血丝让解着束缚的耶律霁显一阵揪心的痛:“疼吗?哥哥?”
疼吗?真的很疼!却不是为那一点点皮肉伤,而是这声突兀的“哥哥”!这个不被允许的称呼小霁叫出来是那麽自然,叫的理所当然似乎是天经地义!
“怎麽了?”耶律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