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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所有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干净,膝盖一软,钟来寿又跪下来,索性整个上半身都倒在坟包上。
坟包上长满了枯草,还没来得及修理,他伸出满是泥血的手,一棵一棵的揪,动作很慢——心愿完成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这件事。
近处的拔光了,他象蠕虫一般挪动了下去够远的,膝盖被什么东西咯着,坐起发现是卢约理刚刚递给他的匕首,磨得精光的手柄似乎还留着一点温度,他记得在武昌的巷子里,他用它挟制一个恶徒,在郊野的时候,他用它刨开土地挖出香面的番薯。
每个藏着灰的缝隙里都是回忆。
心痛的厉害,他忘记了拔草的事,把匕首揣在怀里侧躺着绻在地上。
有白色的浮点飘下,轻轻的落在脸上,落在手上,没有一点感觉,他冻麻木了。
地面还是黑的,形成一个凸凹不平的剪影。剪影有处高些的,那是爹临死前坐过的砖台。
爹曾坐在那里,笑着跟他说:“……只要你中意的,啥样我都喜欢……”
眼泪终于溃堤,流出来便再也止不住。
“爹,真的是我中意你都喜欢么?可是我都搞砸了啊,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爹,你老说我没心没肺,可有了好难过……爹你从来都不说,可我知道,你喜欢崔伯伯是吧?崔伯伯是爹的朋友兄长亲人,是爹最喜欢的人。”
“都是因为我,爹你为什么不怪我呢?为什么呢?”
“爹当初把我扔了多好,我这么没用,扔了你就不会死了,说不定还会长寿呢!我现在也,也不用那么难受了……”
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雪渐渐大了,在身上覆了一层白色,又被风吹走,他也不在意,缩了缩手脚躺在坟头上闭了眼。
不知道风一会儿会不会停,战事会不会歇,城里还会不会热闹如往常,那些个认识的旧友会不会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爹,还有田中他们又在九泉之下过着怎样的日子。
好些个记忆中的场景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飞过,而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睡着。
更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推他,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想动。一只手被猛的扯起来,有些痛,他哼了一下,仍旧没有睁开眼。
推他的人从他怀里掏走了那支匕首,他突然着了魔似的跳起来,扑上去就抢,紧抓匕首不松,发了狠的大嚷:“啊,滚开,滚!谁也不能拿走……”冰凉的手指抠的死死的,简直要把拿走匕首的那只手也一同戳出十个窟窿。
眼里蓄了好多泪,这样一动,一股脑顺着脸颊流出来,卢约理那张节奏分明的脸渐渐清晰,一双眼明亮而深邃,诉说着主人不愿表露出的疼惜。
钟来寿惊慌的松了手,象见了鬼似的狼狈的滚坐在地上,卢约理还握着那柄匕首,手背上满是月牙形的凹痕。
“对不起……”他扭着头看地面,“那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卢约理蹙眉,“我以前不让你坐在地上,你竟然还能这么躺着睡着,感觉不到冷么?”
钟来寿嘟起嘴,一动不动,警惕的看向对方,“为什么回来……东西都还给你了,干嘛还不走?”
贰拾:豆浆,油条,麻油拌咸菜
“对不起……”他扭着头看地面,“那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卢约理蹙眉,“我以前不让你坐在地上,你竟然还能这么躺着睡着,感觉不到冷么?”
钟来寿嘟起嘴,一动不动,警惕的看向对方,“为什么回来……东西都还给你了,干嘛还不走?”
卢约理看看抓痕累累的手背,哑然失笑。他当然不是为这个来的,只是想知道他那么用力抱着的是什么。
“你先起来,坐在地上会生病。”他去拉他。
钟来寿打飞了那拉他的手,“不,不要你管!”
卢约理不依不挠,执意要上去拉他,两个人争来争去,一同摔倒在地上。卢约理根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钟来寿钉在地上。
“姓卢的,你干什么?!我现在又不欠你的。”
“谁说你不欠?这一年你吃我的穿我的,难道都是白来的吗?”
“是我救的你们,保住了你家的家产,你还跟我讨这些?你没良心!混蛋!”
“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们,保住爹的遗产,我不跟你抵,这人情我单还你。”
“你!”钟来寿急了,拼命挣也挣不开,自己哭号起来,“你没理就耍赖,你不用还,我才不要!他们本来只答应保住你,我跪了很久他们才答应救常叔他们,我到底为了什么费那么大劲。我不敢说不能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怕你也担心索性瞒着你,你倒好,看穿了还偷偷嘲笑我,怪我骗你。没错,我是没全告诉你,我是一直为了我爹,把你直接出卖给那些王八蛋多简单,我干嘛拐那么大的弯子。我为谁担惊受怕?我为谁绞尽脑汁去想办法?你还的起么,混蛋,你还得起吗?”
卢约理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我都知道,所以我刚刚冷静了下,做了个决定。”
“混蛋混蛋!对不起顶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决定,你做什么都不管我的事,你放开我,别再来烦我,咱们都散了,没关系了,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你爱找谁找谁,爱去哪去哪,爱干什么我都……呜……”
小身子骨仍不停的乱挣,卢约理用最有效的方法堵了他的嘴。一双温唇,钟来寿想躲扭不动头,很干脆的咬了上去,直到嘴里染满了猩甜的味道,才松下来,任由对方死死的吻着。
卢约理撑起身子,用手背擦了下下唇,问:“解恨了?”
钟来寿不答。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情非得已才找上我,我决定了,今后走哪都拉着你。反正我的钱在翁先生那赔光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禁得起骗,怎样都由你。以前你是被逼的,以后不会勉强你,你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就看着你过,你喜欢谁,我陪着你喜欢。”
他低头看着钟来寿到处是划痕灰土的脸,拉他起来,“我觉得我是真的爱你,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等你主动说。我刚刚气疯了,真的是疯了,要爆炸了,我抱歉我说了重话。若你……你还有一点爱我,那再好不过,就算你伤心了不愿理我,我也会等你点头。”
钟来寿嘴动了动,没说出话。卢约理笑笑,从怀里掏出个钢制的酒瓶和一块干净的手帕。
“以后别这么拼命,这当间你独自乱跑,真落到青帮手里头,他们会往死里折磨你……闭上眼,脸上伤口要处理,忍一下。”
钟来寿撇了撇嘴,闭上眼,小声埋怨:“约理真啰嗦。”
“这世道那么乱,咱们谁也都不晓得明天会怎样,我想说,想让你知道。”
卢约理用蘸了酒的手帕,就是雪映的天光,小心的擦拭伤口,处理过脸上的,又弄了手。
把每个伤口都简单消过了毒,他又把人拉着站起来,钟来寿体力用尽了没站稳,膝盖一软,险些又倒下,卢约理扶住他,把他圈在怀里,顺手把匕首别到了他腰里。
“匕首你喜欢,我送你。你的玉坠子就送我吧?我想保存起来,留个纪念。”
钟来寿顿了下,点点头。
“你的手还没这么冰过呢。”卢约理握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贴着腰塞到自己的衣服里,腰间的肌肉结实而温暖。
冰冷的手搭上去的时候,他只轻微的抖了下,反倒是钟来寿触电一样想抽回来。对上满眼期待的目光时,最终还是犹豫了,隔出点距离,卷起衣服下摆,紧紧扣着裤腰,防止冷风灌进去。
“约理……”
“不叫我混蛋了?”
“嗯……爹走的时候我是没想去找你,想安生过普通的日子,不过……在小屋那次,是我最庆幸的一件事,不管怎么样我一辈子不会忘……”
“……约理,我瞒过你,喜欢你这点,却从来没有掺假。我……我也是真爱你的……”
他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一双臂膀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那都无关,被揉碎也无所谓,感觉仿佛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刻,刚刚流的泪,吃的苦,顷刻间就找回了补偿,补的满满的,缓缓的溢出来。
风好似停了,雪花茸茸的结成一团落下,不知不觉大地也都染白,覆盖了原貌。
白色的精灵在身边飞舞,是天树洒下的花瓣,是星辰飞入凡间。
他听到了哭泣声,轻轻的,甜美的,层层叠叠的涌上耳膜,温柔的如模糊回忆中母亲的摇篮曲。
“咳咳。”
两人还忘情的拥着,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出现在不远处。
夜里头看不清,只见一个宽大健硕的身影,胡发花白,还故意的咳了两声。钟来寿一惊,慌忙跳开,立刻就被拉了回去。
卢约理环着他抬起脸,也不擦脸上的水迹,唤了声“常叔”。钟来寿才知来的人是谁,满面晕红,也叫了声“常叔”。
常庆笑笑,点了点头,说:“天都快亮了,还下着雪。吵够了闹够了,咱们该动身了吧。你们俩想在这儿冻成雪人供后人瞻仰,我这把老骨头可陪不起。”
“让常叔受累了。”卢约理接道:“一会儿开了城门,我想咱们干脆去天津,离得近,吃口热乎饭,稍微休息下,来寿熬了一天两夜,怕是也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我赶回去把约朋和晋子接过来,咱们从天津出发回重庆。”
“嗯,跟我想的一样。”常庆点点头。
卢约理又转向钟来寿,“还有什么未做完的事么?”
钟来寿摇摇头,猛地啊了声,“麻子脸呢,他刚刚来过……”
“逃了,放心,他今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可他知道这里,爹的坟怎么办?”
“姓章的事发,他脱不了干系,肯定不敢回青帮高密的,而且我看他也不识得路。等咱们稳定了,就回来帮他们把墓都迁走,迁到咱们照顾得到的地方。”
“……好!”
“约理,我可以不可以去喝点水再出发?”
“口渴?那水井已经不能用了,忍忍吧,很快就会到。”
“不能用?为什么?”
想到了麻子脸狼狈的样子,卢约理噗的笑了,“走吧,我慢慢告诉你。”
“想吃些什么?”
“豆浆,油条,麻油拌咸菜。”
“还有么?”
“有,狗不理包子,还有,西安的蜡汁肉,广东的盐焗鸡,单县羊肉汤,周村的烧饼,杭州的醋鱼,嘉兴的粽子,开封第一楼的灌汤包,逍遥镇羊肉胡辣汤,绍兴的臭豆腐,南京的小公鸡炖毛豆,扬州的烧麦,还有……”
“等等,这些都是你爹讲给你听的?”
“爹没见过这些,是我路上听来的。”
“好,等我自己赚了钱,等这世道太平了,咱们一起去吃。”
“约理……”
“嗯?”
“其实,我也有钱。”
“哦?”
“崔伯伯留下来的些珠宝,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我用。”
“傻瓜,我还没到一文不名的时候,你留着吧。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找到落脚的地方,开一个卤肉店,那是爹曾经的心愿。”
“常叔呢?”
“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