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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清晨了吧,似乎有淡淡的阳光照进原本黑暗的楼阁中,只是,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阳光下那挺身而立的人。
他动了动嘴唇,想呼唤一声,却觉得,连发出声音都是十分辛苦的事。直到那张脸慢慢地凑到面前,他才勉强认出狄飞的面容。
昨夜还应该是伤重待死的人,今天居然出奇得神清气爽,眉眼清明,看不到一丝一毫重伤疲惫的样子,只是脸上却满是讥嘲:“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阿汉轻声唤:“主人。”声音微小地几乎听不见。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丝乎连移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就连痛楚都非常非常得迟钝,只是觉得很无力,很无力,很累,很累。仿佛全部的生命力在一瞬之间,被抽取了个干净。让人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无力做,只想就此昏睡,沉入最深的黑暗世界,直到天荒地老,再不醒来。
这种感觉和他平时贪吃贪睡,享受人生,只想睡在温暖的被子里,永远不起来,感觉截然相反。
阿汉略略有些不解。虽然他昨晚骨折了,虽然,一夜欢爱,使他伤上加伤,但以他的精神力,纵然稍觉痛楚,也可以尽力忽略这种痛苦,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昨晚主人没有多少力气,并不象平时寻欢那样粗暴无情,也没刻意在他身上增加别的伤口,为什么竟然会……
一夜之后,狄飞已然神完气足,冷冷看了看阿汉:“这就是你不知死活的下场。”
阿汉略觉茫然地看着他,时间久了,眼前的一切勉强可以看得清楚了。狄飞就那样赤裸着身体,居高临下望着他。原来行房能治伤,这事竟是真的,一夜之间,奄奄一息的人,竟象奇迹般得大有好转。不过,估计这这种事只能治内伤,不能治外伤。狄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却还一样狰狞可怖。因为昨晚一直在剧烈运动中,所以伤口的血液无法凝固,到现在,他身上仍有许多地方在滴血。
不过,狄飞显然不把这些小伤放在心上,只冷冷看了看阿汉,就径自走开,这里是他的房间,随便就取了几件替换衣服准备换上,若不是他的耳目极灵敏,几乎就听不到那一声,微弱得几至不可闻的呼唤:“主人。”
狄飞挑挑眉,转身:“你还想说什么?”
阿汉慢慢地用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却无比缓慢,他可以忽略胸口传来的阵阵痛楚,却无法让酸软无力的身体,做出超出他极限的动作。
狄飞冷着眼,静静地看着他的挣扎和努力。
很久很久,阿汉才能勉强坐起身,他满头都是大汗,动作极之缓慢,但却持续不懈地在地上慢慢向前摸索,捡拾。有的时候,不得不依靠双手的帮忙,以爬行的姿式,才能到达他的目的地……短短几步之外。
狄飞看着他慢慢地,把纱布,伤药,一一捡在手里,看着他,慢慢抬头望向自己,很慢很慢,扶着墙,支撑着站起来,然后在向自己迈步的那一刻,重又跌倒下去。
那样重重的一跌,狄飞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重重一震,他胸前的骨头还是断的,这么剧烈跌倒的动作,稍一不懈,就可能让他的某个脏器被生生刺穿。
眼看着阿汉的脸苍白中透出惨淡的青绿,他一手仍然捧着那些药,一手开始颤抖着扶着墙,试图再次站起来。
狄飞浓眉紧紧皱起,终于大步走近,扶住他已经完全不受意志控制,正在剧烈颤抖的身体:“你要干什么?”
阿汉松了一口气,想要回答,却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慢慢得用打哆嗦的手打开药瓶,把药粉往狄飞正在流血的手臂上洒。
曾经有过的记忆如此鲜明得在脑海中浮现,狄飞不由自主,微微一颤,然而,他即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推开阿汉的手。
他静静得看着药粉零零落落洒在创口上,他静静看着阿汉用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且没有半点力气的手试图为自己的包扎,却又一次次失败。
良久,他才轻轻问:“你这样,就是为了给我包扎伤口?”
“嗯。”阿汉尽量用最不费力的声音回答。
“你没发现,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阿汉不得不打起精神,却又实在有气无力地说:“可是,你还是在流血,我答应过,一定要让你处理好伤口的……”
除了虚弱,还是虚弱,除了疲惫,只有疲惫,阿汉明明累得只想放弃所有的意识,就此沉入长久的休眠,偏偏又死死挣扎着不肯闭目,只因为,他眼前,依然有鲜红的血在流淌。
狄飞木然看着他继续与虚弱的身体抗争着,完成为自己治伤的工作。这个笨蛋难道没发现,他的身体状况,比我糟糕了多少吗?
他慢慢地咬了咬牙,然而,出口的却是:“你累了,就睡吧,伤口我自己包扎?”
阿汉一惊,露出欣喜的一表情:“你答应处理伤口了?”
狄飞点点头。
阿汉立刻抓紧机会谈条件:“要好好治伤,要看大夫?”
狄飞露出忍耐的表情,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阿汉对他笑了一笑,在下一刻,完完全全沉入了黑暗世界里。在狄飞的怀抱里,手足垂落,低下头去。
这短短的一瞬,狄飞心头一跳,几乎以为,这个虚弱到极致的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了。那么微弱的呼吸和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心跳与脉膊,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那么久那么久,他一直期待看到阿汉软弱的样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凭真本事让阿汉晕过去,然而,这一切发生在眼前,他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特别高兴。
在园外等了一天的庄中高层人物,终于在黎明时分,看着他们的主人抱着那个小男宠走了出来。主人神清气爽,举步从容,完全看不出丝毫重伤的样子。看来,昨天的伤,也只是表面上严重罢了,根本不能真正影响到主人。江湖一直传说,血修罗狄飞的伤势轻重,根本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每一个想乘他伤重杀死他的人,最后的下场是自己伤重而死。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大家感叹着,互相给个眼神,咱们这位主子,果然深不可测。至于他怀中那个生死不知的人,就没有谁会付予多少关心了。
阿汉不知道是狄飞一路把他抱回去的,阿汉不知道狄飞叮咛了自己身边的人一些什么,阿汉不知道,自己晕迷了足足十三天,不管什么灵丹妙药,灌下去,一概吐出来,阿汉不知道,除了狄飞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是死定了。
再强大的精神,也需要身体来负荷。精神力可以漠视一切伤害与痛苦,却无法超越身体的极限,当身体因为用尽所有生命力而无法再维持清醒时,纵然拥有神祗般强大的精神,也终将无所依归。
直到阿汉醒来,那软弱虚惫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不同于以前他因为懒散而喜欢赖床,现在,就算外面有再好的阳光,他也没有力气,没有意愿,从床上起来。
以前,除了睡觉,他最喜欢吃吃喝喝,现在,就算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食欲。
然而他身边的下人,却似乎异常强硬,不管他乐不乐意,该吃的,该喝的,确定对身体有补益的东西,就算他不肯,掰开他的嘴,也要硬给他灌下去。
多日来,狄飞没有来探望过他一次。阿汉也没往心里去。相比以前的懒散,他现在是什么也不做,却整日疲惫不堪,什么事也没有力气想,没有力气在意。
他自然就更加不知道,几乎每天自己这边的管事都会亲自向狄飞报告有关他身体的情形。每一次,狄飞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听,只是偶尔下几道极强硬的命令。
“不管他喜不喜欢,大夫开出来的药和食补的膳食,一定要按量给他灌下去。”
“不要理他赖不赖床,外头阳光好时,用绳子子绑也绑他出来,在阳光下走动,他走不了就扶着他,他站不住,坐在椅子上推也行。”
无论如何,在狄飞的强硬处置下,阿汉的身体在两三个月后,终于开始渐渐好转。只是,似乎上天也看不得阿汉慢慢复原,继续过他猪一般于世人无益的生活。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全庄的第二号人物,那个眉毛胡子全都白白的老头,亲自来到了阿汉的房间,抬手间,几个侍夜的下人,全都被点中睡|穴,沉沉睡去。
而本来沉睡的阿汉却被叫醒,眼睛还不及完全睁开,意识还迷迷糊糊之际,已听得一个声音道:“阿汉公子,庄主又受了伤。”
阿汉睁开眼,有一瞬的茫然,然而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得起床。他的动作依然不太利索。
老人看看他显得病恹恹的神态,微微皱眉,却也一样不说话,只静静旁观。只是是待阿汉穿好衣服,下床走路,走得太慢时,他才有些不耐烦得一伸手抓起阿汉飞掠起来。
劲急的夜风中,阿汉好奇得问:“为什么主人又受了伤,不是说主人很厉害的吗?怎么老是受伤?”
“最近几乎每隔几天,就有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来找庄主决斗。庄主上次受伤,虽然不太严重,到底没有全好,屡次与人决斗,元气一直不能复元,便是铁人这连番决斗下来,也终是撑不住的,直到现在,才受重伤,已是极了不起了。”老人神色倏然沉重下来“说起来江湖人士对庄主素来的敬畏三分的,不知为什么最近会有这么多人来挑战。我们怀疑是庄主曾受重伤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但关系庄主伤势之事,我们一向是全力保密的。此事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一次为了确保消息不外泄、我不得不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全昏睡过去,公子莫怪。”
阿汉听得莫名其妙:“即然受了伤,为什么还要不停得和别人决斗?为什么人家要决斗,就一定要应战?”
老人则是更加莫名其妙:“人家要决斗,我们怎么可能不应战?庄子的威名还要不要了,庄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江湖巨擎的身份还要不要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完全无法沟通。
此时已至擎天园外,照例大包小包大瓶小瓶的药物往阿汉手里塞。阿汉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径自进去。
静静盘膝在黑暗中运气疗伤的狄飞,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次看到房门被推开,今夜月色极明极亮,一个似乎是极弱小极伶仃的身影,踏着自外而入的月光,很慢很慢得走进来。
狄飞觉得自己应该惊奇,经历了那么严重的教训,他怎么还敢来。狄飞又觉得自己完全不该有一丝惊奇,这个时候,这种情形,能够自黑暗中踏着月光走近他的,也只能是那个人。
阿汉走得很慢很慢,但到底还是到了狄飞身边。“主人。”他轻轻唤,带些欣喜:“今天没闻到血腥气,你伤得没有上次重吧。”
狄飞沉默不语,不知为什么,忽然不想回答阿汉任何问题。
阿汉见他不应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弯下腰,把手上的若干东西全都放下然后开始脱衣服。
听到宽衣之声,狄飞那沉寂不动的身躯猛然一震,忽然爆发般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阿汉,力量大得几乎要把他揉碎了:“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