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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陆真也提出这个建议:“既是想出去,除了采买东西,也就只有上香访友了。十月半是下元节,解厄水官生日,般若寺虽是佛寺,但也有祭祀活动。依着常理,去庙里拜拜也不是难事,只是你想让他们在那儿留宿,躲过家中责罚只怕不易,最多请人说几句好话,看能否减轻而已。”
但张蜻蜓不甘心,还是要努力试一试,不得不说,张大姑娘还是挺有侠义心肠的。
陆真也不拦她,倒是转头就把这消息暗自递与林夫人,只略过后面这一节不提。是以张蜻蜓当众提出此事时,林夫人是早有防备。她之所以肯同意,其实是因为自己心里也打了点小九九,正好就顺水推舟了。也免得总是在章致知的面前驳回张蜻蜓的意见,显得她这个嫡母好似多不待见这个庶女似的。
此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林夫人自会安排人去打点行程。
等日子择定,章清莹急忙跑来张蜻蜓处,求她一事:“三姐姐,能想法给舅舅递个信么?我们好想见见他,往常外公外婆都不便来府,要是这回能一起去那儿见见就好了。”
张蜻蜓觉得这事儿倒是不难:“你把地址写下来,我让人想法送出去。”
章清莹倒是伶俐,早就写好了纸条,直接递给她,可惜张蜻蜓大字不识,在弟妹前却不想露了怯,收了就往怀里一揣:“行了,办妥了回头告诉你!”
等人一走,她就把陆真叫了来:“麻烦你让你外甥递一下吧。”
现在她的身边,就这一个人出入比较自由一点。可陆真瞧着那纸条却是一笑:“姑娘能告诉我,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张蜻蜓微窘,这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揭哪壶。
可陆真却道:“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姑娘还是自己学几个字比较好,这纸是包不住火的,哪天要是为此误了事,倒是后悔也不及了。”
那个以后再说,张蜻蜓眼睁睁看她就要转身离去,有些急了:“这忙你帮不帮的?”
陆真转身做个噤声的手势:“姑娘,您得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镇定。还有,您可别把宝全押我一人身上了。”
张蜻蜓有些气闷:“不帮就不帮,说那些话做甚么?”
“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陆真一笑:“有时,安排人家做事,也是一种考验。我言尽于此了,姑娘您自己琢磨琢磨吧。”
张蜻蜓低头想了想,把巧云单独唤了进来:“我这儿有件事,你能帮我办妥么?”
巧云神色一凛:“但请姑娘吩咐。”
把事情交待给她,张蜻蜓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一些。想想陆真方才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唤了绿枝进来,偷偷跟她咬耳朵:“你不拘拣哪本书,讲给我听听。”
张大姑娘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出求教的话。但绿枝微怔了怔,转瞬就明白过来,也不敢笑,赶紧挑了本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讲给姑娘听。
张蜻蜓瞪大眼睛,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学习。
巧云出去了一趟,时候不长就回来了。等到翌日上午给张蜻蜓递进来一句准话:“沈家已经知会到了,说那日必去。”
张蜻蜓点头,再把好消息告诉章清莹,小姐弟俱自欢喜。
可张大姑娘却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她昨儿略识得了几个字,可是早上起来一翻书,竟是忘掉大半了去。可表面上仍是装着都懂了,让绿枝接着往下教。
可绿枝却提出一事:“姑娘,从前您教我们时就曾说过,这读书识字,一定得学会写才行,您看这……”
她瞅着那书桌上的笔墨,看着张蜻蜓不作声了。
张大姑娘很不好意思说,她昨晚一人时曾偷偷摸摸学着写了两笔,可那字一出来,连自己也觉得惨不忍睹,还花了她半天工夫跟做贼似的烧毁证据。这丢脸丢给自己看也就罢了,要是丢到人前,那才要了她的小命。
张大姑娘活了一十八岁,猪可杀,血可流,就是面子不能丢所以眨巴着眼睛,用力克制住那即将泛红的耳根,命令:“这大白天人多眼杂的,你先把书念给我听完吧。”
绿枝到底是个柔顺丫头,没吱声也没多心。却不知三姑娘正咬紧牙关,使劲想把她念的东西全都记到脑子里去。
唉,猪肉可以一块一块的吃到肚子,为什么这些字就不能像吃猪肉似的,学了一回就都记住呢?张大姑娘的苦恼,看来得持续很长一断时间了。
陆真从门缝里瞥见,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是彩霞偷瞧见了,有些疑心。
三姑娘的学问好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从前章清雅那么讨厌她,除了因为这个三妹长得比她漂亮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就是,琴棋书画,针绣女工也无不在她之上,处处都给比了下去。
可彩霞细想想,自从来到荷风轩之后,还从未见张蜻蜓提过一次笔,拈过一根线。难道这三姑娘竟是病了一场,就把所有东西都忘了么?她心下狐疑着,却没有多话,只是把此事暗暗记在心里。
很快,廿一日到了,林夫人特意挑了今天出门礼佛。明天是那对小姐弟过生,后日起,还得将他们关进祠堂里。
哼,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这就是惩罚。
昨晚全家人便特特都沐浴了一回,大清早的全换了素净衣裳,随林夫人出门。
林夫人当然是自乘一车,命顾绣棠随侍在侧。章泰宁没兴趣参与这种活动,可他房里的几个姨娘倒是都很想跟着出去逛逛,于是便给她们也弄了一辆车,让胡姨娘带着一起坐,可把自诩为身份高贵的胡姨娘气得不轻,而刘姨娘就带着张蜻蜓和章清莹在另一辆车上。
至于章泰寅,林夫人淡然一笑:“既是爷们,成天乘车坐轿的倒像个大家闺秀了,给他牵匹马来,松泛松泛筋骨吧。”
张蜻蜓觉得骑马是好事,但章清莹瞧着那高头大马,脸色却都变了。骑马看着舒服,其实一路颠簸,最累不过。章泰寅身子骨弱,那般若寺离得可不近,若是这么一溜小跑的过去,人铁定是受不了的。
可章泰寅却瞅了二位姐姐一眼,很是勇敢的走到了马旁,点头示意她们放心。
他年纪小,在马上还得有个家丁带着。张蜻蜓不认得那家丁,只见他长得跟竹竿似的,瘦不拉叽,但紧握着马缰的那一双粗糙大手却显得极为有力,倒是放下了心。林夫人再怎么使坏,总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庶子才是。
因为有刘姨娘在车上监督,张蜻蜓和章清莹都只能规规矩矩的坐着,既不敢往窗外瞧,也不敢肆意交谈。
随着车子一路晃晃悠悠,张大姑娘一路打着盹,好几回不是磕着车板,就是撞到章清莹,等最后听那一声“到了”!睁眼一瞧,却见连刘姨娘也闭目养起了神,比她反应还慢了半拍,显得有一刹那的赧颜。
张蜻蜓心中暗笑,早知道她也睡了,自己还不如趁空看看风景。
从车上下来,清幽雅致的般若寺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木鱼声声,檀香袅袅,在一片花木葱笼间,掩映着世俗之中的别样境地。
众人收起玩笑之色,随林夫人鱼贯而入。别看时间还早,但寺中已经有了不少香客。
早有管事提前过来打点,有小沙弥引着他们进了大雄宝殿,上香拜佛之后,又替故去的周姨娘和沈姨娘做了场小小的法事。
章清莹小姐弟俩是真心替亡母哀恸,张蜻蜓却有点哭不出来。倒是周奶娘,念起多年的主仆情份,捂着嘴狠狠哭了一场。
她既出来了,陆真就没来,自告奋勇留下看家。大户人家女眷出趟门不容易,像这种能够出来游玩的机会,自然就让给府里的老人了。
可因为她不来,周奶娘有些不放心把她一人放屋子里,非让绿枝也留下。张蜻蜓想了想,倒也同意了,只带了彩霞和兰心出来。
经过几番敲打,她屋子里的丫头们说不上心里是否服气,但起码表面上再没有敢捣乱的了。陆真说得对,真不真心其实都没什么要紧,只要她们老老实实肯做事就够了。
到了现今,张蜻蜓反而不怕她们捣乱了,反正是在这府里住不长了,若是敢捣乱,就大胆责罚,到时候头痛的其实反而是林夫人。
等着法事做完,已经日中了,既然来进香,肯定是要在这里用个素斋的。这般若寺的大片后山也是寺里的产业,早给清理出来,修了些供这些香客们留宿的庄苑,又遍植花树,沿途往后山而去,也修了些亭台楼阁,引了小桥流水,倒有几分景致可赏。
一路之上还有当班的僧人巡查守卫,是以许多施主拜完佛之后,也会在这儿留连一时,方才归去。
张大姑娘看着肚内哂笑,谁说和尚就是一心只伴青灯古佛,不一样的会做主意?瞧这上下打点安排的,处处皆是钱啊。
午饭的素斋,林夫人倒没有刻薄她们,刚好十来个主子,就点了一桌子菜同席。但礼不可废,她先带着媳妇儿女们上桌,等坐定后,才让给刘胡二位姨娘也赏了末座作陪。等他们吃完了,这才轮到章泰宁的几个姨娘,再后面才赏给丫鬟嬷嬷们。
张蜻蜓吃饱喝足捧着茶碗回味之际,想想自己还算是好命的了。虽是庶女,也能上桌,就是嫁给那只豹子,也是个正妻,不用吃人家的残羹剩饭。万一林夫人良心坏到底,给她弄个什么人当妾室偏房之类的,那才是活活要了人命。
不过要说起来,这和尚也算是把素斋做到极致了。那豆腐青菜居然能烧出这么好的味道,都不输鱼肉了。尤其是方才那道素红烧肉,外观和真正红烧肉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还分得一层一层,着实是好味道。要是章府里的祠堂里,能供应这样的伙食,张大姑娘就是再被罚念个十几天的经也觉得心甘情愿哪。
美味的素斋还未从口中淡去,林夫人先要回房休息了,却是和颜悦色的交待了一句:“你们也去歇歇,下午可以到山中转转,只不可走远了,到了时辰早些回来,归家要紧。”
丫鬟婆子们听了,俱自感激。张蜻蜓却有些纳闷,这林夫人咋一下子转了性,对大家这么体贴起来了呢?
可林夫人却是已经扶着刘姨娘的手,回客房歇息去了。
周奶娘快快吃完,过来请她:“姑娘,您也到屋里歇歇吧。”
张蜻蜓点头,对章清莹使个眼色,二人占了一间房。来时可以在车上挤一挤,但住宿林夫人却不好意思再把她们那么多人塞一块儿了,除了给自己订个豪华上房,其余两人一间,就任由她们自己调配去了。
进了里间,张蜻蜓才小声跟小丫头咬耳朵:“你觉不觉得母亲大人今日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好心放咱们在此游玩?”
章清莹不大理会这个,她只着急:“怎么舅舅他们都没瞧见的?”
这个张蜻蜓却比她懂人情世故一些,嘿嘿一笑:“我敢打赌,你们家的人已经来了,只是不太方便出来。你放心,等咱们下午去后山游览之时,定然可以见到他们。”
真的么?章清莹有些将信将疑,却鼓动着她:“那咱们不要睡了,就现在出去,行么?”
这个却不行,张蜻蜓拍拍她的头:“别着急,就是睡不着,也得装装样子。你没瞧三弟今儿骑马可累坏了么?你要走了,他必也是不能安心的,倒不如让他歇一会儿再说。”
章清莹听她如此一说,立即不闹了,还特意打发身边的丫鬟过去跟弟弟说了一声,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这边小丫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瞎扑腾,张大姑娘是最近才慢慢养出睡午觉的习惯,被她这么一闹,刚培养出来的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