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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取百会,百会豆岚缓缓抬起手,作势便要扎下。岑可宣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开玩笑,要真扎下去,凭豆岚这半壶水的本事,没事儿也成有事儿。豆岚一愣,喜道:“小姐你没事啦?”岑可宣干笑着摆摆手:“没事了,都好了。”心里却偷偷道:也不知这丫头真傻还是装傻。若是装的,只能说她表演功夫一等一差劲,真是给她这个做小姐的丢人。若是真的,那便说明,豆岚这俏生生的丫头是个十足的傻子。跟了我多年的丫头居然是个傻子?她倒宁愿她是装傻,至少还有的救。
豆岚收回银针,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地放好,似是松了一口气,这才仿佛想起那碗莲子羹,从旁边端到岑可宣面前,笑容可掬:“小姐,这是我给你熬的莲子羹,趁热喝点儿吧。”岑可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接过莲子羹舀了两勺进嘴里,笑盈盈地望着豆岚道:“真好喝。”以不变应万变,看你这小丫头打什么注意。
果真见豆岚又道:“小姐,我再给你揉会儿肩吧。”话还没说话,已绕到岑可宣背后替她揉着肩膀,动作甚是殷勤。岑可宣也安然享受,想这豆岚虽然是个丫头,无奈跟着她这么些年,关系亲近,也就愈发不把她当成小姐,动不动还发发脾气。今日如此殊荣,得她顾前顾后,百般殷勤,真是难得。
正美美地想着,身后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声音,岑可宣有些奇怪地往后看了看,只见豆岚正漫不经心地帮她揉着肩膀,目光涣散,面容上带些犹豫,似乎在想什么事。
“喂。”岑可宣拍拍她的手,“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豆岚抿了抿嘴,旋即期期艾艾地道:“小姐,这次你去御景山庄,可不可以带上我?”说完后,一张小脸上尽是紧张和期待。
原来是这件事,岑可宣这下有些好奇了:“你为何想去?”豆岚道:“豆岚自然是舍不得小姐你了。”岑可宣狐疑地瞧着她:“真的?”豆岚却似受了天大的冤枉,委屈地眨着眼睛说:“小姐,咱们可是好姐妹。你若走了,我在这紫云宫可如何过得下去。”
岑可宣见她这幅摸样,不禁有些动容。豆岚又道:“而且,小姐你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带上我也有个伴不是么?”岑可宣点点头:“这话也对。可是御景山庄的人”豆岚连忙打断道:“你嫁去御景山庄,难不成还不准你带个陪嫁丫头么?”岑可宣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谁也说不过你这小丫头。”
豆岚瘪瘪嘴也跟着她笑:“你自己不也跟我一样是个小丫头。”随后又满带喜悦地问道:“那么小姐你这是答应了?”岑可宣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方才摇着头道:“我还有别的法子拒绝吗?”
豆岚惊呼一声,笑容立马飞上面庞,本就粉嫩的脸颊转瞬间像彩霞般动人,她接过岑可宣手中的瓷碗,含笑道:“对了小姐,我方才在采轩殿里看到御景山庄的人了。而且——”
“你说什么?”这下子轮到岑可宣惊呼一声,几乎跳了起来,生生打断了豆岚的话。经豆岚提醒,她这才想起涑兰说过,御景山庄的人一个月之内会来接她。这么说,他们已经到了?想到这里,岑可宣从躺椅上一跃而起,也不管一旁呆呆愣住的豆岚,急急朝采轩殿奔去。
第四章 莫寅公子()
紫云宫内,以紫竹最为闻名。传闻紫竹本生于南海,数百年前,青鸾山的一个巫女千里迢迢到南海去寻了紫竹带回中原南境,这才有了紫云宫闻名于世的紫竹林,这个巫女在当时很是有名,据说御景山庄的创建人白玄便是这巫女门下弟子。她叫做玉瑾,传说中神祗一般的人。
当然,这些所谓的缘由都只是传闻,御景山庄跟紫云宫皆是江湖中称霸一方的势力,江湖人喜欢杜撰两者之间的渊源也不足为奇,所以这些故事不可尽信。在岑可宣看来,御景山庄和紫云宫之间即便真的有什么渊源,也定然不是那些局外人得以知晓的。
但是,世人仍然对这两者相互比较,津津乐道,话题从这两地的人物渊源蔓延到其景致风情。譬如御景山庄,素以满园杏花闻名于世,据说每逢花开时节,御景山庄一片粉白,繁茂迷人,世间凡有身份地位的人多喜欢在这段时间亲自上山拜访,一赏这繁华美景。
不过却有人说,浮山的繁花绿叶,到底还是落了些俗套,反倒是地处紫云境内,青鸾山巅的紫云宫,常年云雾缭绕,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再加上其甚少与外界接触的作风,颇有一种独立于世之意境,让人心生向往。然而这种令人倾慕的孤立之感,岑可宣却并不十分喜欢,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这样年龄的姑娘,对人间俗世才最是无限憧憬。
岑可宣踩着青石地板越过一座座亭台楼榭,穿过长长的绿瓦走廊,转一个弯,忽然瞥见簇拥错落的摇摇紫竹后,白玉桥上隐约有个人影。桥上雾气浮沉,眼前紫竹繁茂,几乎挡住了中间的小路,那人的身形被掩盖了许多,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岑可宣疾走的脚步倏地生生顿住,有些好奇的调转方向,迈开步子走了两步,伸手拨开身前的紫竹缓缓朝人影而去。脚底的泥土柔软细腻,细长的竹叶划过她的指尖,有微微的疼痛,她低下头皱眉,一道迅疾的黑影从她背后掠过。
“啊——”她转身轻呼,惊慌着连退两步,脚踝绊到紫竹,欲转身,却一个踉跄,直到看清那是一只黑猫时,身子已经重重地往前方倒去,整个人就那么扑出了紫竹丛,趴倒在地。前日雨夜未干的雨水,合着泥土溅了她一脸,甚至嘴里也沾上了泥渣,她整个人趴在地上,难以忍受的呛了两声,用力的在嘴角抹了一把。
再抬起头来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白玉长桥的桥头,微微荡漾的湖水之畔,距岑可宣几步之遥的梨花树下,竟站了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只见得那人青丝如墨,白衣似雪,宽边的衣袖和衣襟处镶着精致银纹绣花,在若隐若现的云雾间,似清晰又不甚清晰,仿若幻化的梦境。
听见她方才的动静,那白衣男子转身望向这边,这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肩头原本散落的两三朵碎梨花也随之飘然坠地,悄然无息,世界仿佛都在瞬间安宁了下来。
岑可宣有些发怔,那人的神情很是冷清,宁静漆黑的眼眸透着淡淡的疏离,然而一身白衣却柔和了他略显冷漠的面容。她想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该是怎样的人物才会拥有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神?仿佛装下了整个天下,看尽了世间百态,然而细则却又似乎冷落落凄淋淋空无一物,令人心存敬畏又蓦然生出些许怜惜。
岑可宣所有的动作都停在了瞧见他的那一刻,她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方才的刹那之间,她竟觉日月星辰尽数失色,天地万物皆至黯然。愣愣地望着眼前人,脑中空白一片,努力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竟还是傻傻地维持原样趴在地上,抬头望着他,几近痴傻。如同一缕人间落魄的游魂,抬头仰望着纤尘未染的谪仙,几步之遥的距离,在瞬间被拉得遥不可及。
那一袭白衣的身影如同画卷般定格在她眼底,胸口处,某个未知的地方第一次被触动,好似尘封多年的琴弦被拨动的那一刹那,明明微不可查,却又翻天覆地。
兴许,前一世,我是见过这位公子的。她心里如此想。所以才会这般失态,这般搅动心扉,这般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人。
那白衣男子的视线分明落在了岑可宣脸上,似乎未曾料到这突然出现的人,露出些微诧异,正迈出脚步,此时殿内却忽然传出陌生少年的说话声,一时高一时低,音色清脆,如泉水激石,然而那声音的主人具体在说些什么,乍一听却又不甚分明。白衣男子只好停下,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果真隐约瞧见两个人影往这边来,说话声也愈发清晰。
只听那少年道:“可是在这附近?”另一女子的声音回道:“正是此处。当年宫主觉着采轩殿外太过空旷,便命人将后山的紫竹移了过来,又于这水面修了长桥,仍觉景致清冷,才又在水岸边种了两排梨树。你瞧,如今三月,正是开花季节呢。”两人一边说着,脚步声也愈发近了。
岑可宣忽觉面上有些湿,用手抹了抹,瞧见沾满污水的手心,才猛然想起自己此时的摸样,脸上的污水顺着下巴滴落,嘴里还有未曾抹掉的泥土碎渣。她竟原来是这副模样?这从未有过的狼狈和难堪令她几乎无地自容,慌乱的爬将起来,也顾不得方才是否摔到哪里,只想着立刻离开。
她从未有过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希望自己立即消失。踉跄着转身,用尽全力拨开眼前的紫竹,以一种近乎逃命的姿态向宁馨阁的方向奔去。
岑可宣前脚刚离开没多久,便有一个俊秀少年后脚出现在白衣男子身边。这少年一身黑衣,眉眼上挑,隐有锐利之色,笑起来却似人间四月天,令人心生喜爱。然而在旁人面前,少年是极少露出这般笑容的。御景山庄庄主白玉枫曾评他“年少轻狂,飞扬跋扈”四个字,外人却是断不敢如此冒犯。年长者多看他为人傲慢,眼高于顶,恐难成大事,然而在江湖上数不清的年少女子眼中,只觉他宛如出鞘之玉剑,尊贵间流泻刺目的锋芒。
他正从采轩殿的偏殿而来,脚步轻快,身后跟着一名容颜俏丽的小丫头。少年走近白衣男子的身旁,四处望了望,若有所思的问道:“二哥,方才这里可是有人?”白衣男子的视线正落在岑可宣离去的方向,她离去的身影已然被成片的紫竹遮挡住,看不出任何痕迹。他静默了许久,方才淡淡回道:“没什么。”少年轻轻地“哦”了一声,也未在意,只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难不成是紫云宫的丫头?”白衣男子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说起来,我转了一圈也未看见紫云宫的四大护法。”那少年忽然转头朝身后的那名丫头道:“你们紫云宫的四位护法眼下都不在宫中吗?”紫云宫有六位尊使,四位护法,武功皆是不凡,然四大护法之所以名动江湖,却是因为其美貌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这少年方才在紫云宫周围转了一圈,发现紫云宫就连丫头也个个如花似玉,不禁对那传说中的四位护法多了分好奇。
那小丫头显然训练有素,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道:“回公子,四位护法并未外出,但她们自有事务处理,并不能经常瞧见。”这少年微微皱眉,忽又似是遗憾地道:“这么说,我此番便无缘得见四位护法了?”那小丫头捂着嘴轻笑:“公子若是想见,今晚便能见到了。”少年道:“这是为何?”那小丫头笑道:“今晚宫主将为两位公子接风洗尘,四位护法自然也会出席的。”
岑可宣正穿过长长的走廊,带着慌乱的脚步,与四大护法之一的华玥迎面遇上,却又几乎擦肩而过。宫灯已经点燃,随着两人的走动,随着纱幔摇曳不止,紫雾绕着竹叶浮浮沉沉,间或有梨树白花,纯净雅致,宛如仙境。“可宣?”随着一声低喊,岑可宣这才闻声抬起头来,惊讶地唤道:“华玥姐姐?”
眼前的女子一身月白衣裳,眉如远山之黛,面若中秋之月,神色静然,端得是清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