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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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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巧的是,杜萧看见了上楼的岑可宣,刀柏峰又恰好瞥见了一闪而过的寒越。躲躲闪闪,追追赶赶,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寒越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闪身躲起来,避其锋芒,而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的刀柏峰,则一路跟着追。

    街上不比封闭的石道,碍于街口的锦旗招展,人来人往,视线被遮挡的刀柏峰,终于还是在拐角的路口追丢了人。

    岑可宣自上楼后立马寻了个人少的角落躲起来,摸着自己的心口,正“咚咚”跳得十分厉害。

    这是楼梯拐角处,不时有人经过,还能听见远近不同的房间里,有人点了灯,有人在说话,有人倒了水,有人咒骂着谁。她每一次听到声响,都绷紧了神经,紧张得冷汗直流,最后却发现不过虚惊一场。

    过了一小会儿,仿佛又是过了很久,仍然没有人找来。兴许已经离开了,她这么想着,心存侥幸。偷偷伸出脑袋往下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却吓了她一大跳,人来人往的客栈内,刀柏峰不见了,可那杜萧正蹭蹭上楼呢。

    她心头顿时就凉了:这小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小子叫来他师父就麻烦了!

    岑可宣转身就跑,手时不时按在楼上排排并列的房间上,却不知推开哪一间为好。哪间住了人,哪间没住,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一想到三清门的人也在其中,她更是心头发憷。万一不小心撞上了,断不是那么好息事宁人的。

    心慌意乱中,还是顺手一推,进了一间看似安静的房间,闯进去后立即把门关上,回过头却吓得尖叫出声。

    屋里很亮,不是因为点了灯,而是从窗户边透进来明晃晃的日光,令视线明晰了许多。然而这并不是她最先注意到的,她首先看见了侧面一个不算太大的屏风,屏风上搭着一件深黑的衣服。而屏风前,她直面而对的方向,不足三步之远处,一个男人正光着膀子,脱得只剩下一条底裤,打算沐浴。

    当对方听到声响,转过脸来的一瞬间,岑可宣死的心都有了。

    这人还不是陌生人,而是之前在林家祠堂,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扶桑人。

    她急了,那人比他更急,“出去!”那人脸色铁青,好似被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连忙要撵走她。那黑得一塌糊涂的脸,更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骇人极了。

    岑可宣连退了好几步,面部僵硬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里说着:我还巴不得赶紧离开,谁稀罕看你。手靠在背后,反手摸到了门拴,正打算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忙摇头,晃得脑袋都晕了。

    若就这么出去,撞到那姓刀的可就麻烦了,比起那纸一样薄的脸皮,她自觉还是小命重要些。

    “我……我不出去。”唯唯诺诺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出口,她自己都没底气大声些。那扶桑了再没有说话,沉默着走了过来,她吓得心头狂跳,“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身子一下子颠倒,天旋地转间,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他给扛起来了,“哎哎哎,你干什么!”她吓得连忙大喊大叫,那人仍旧一声不吭,却扛着她直接往窗户边去了。

    岑可宣万万没有料到,从小习武的自己,竟然被对方轻轻松松就给提了起来,头晕目眩中,倒转着身子被人弄到窗户边上。这客栈附近恐怕是小镇最为热闹的一处了,她定睛看去,楼下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密密麻麻看得她头昏眼花,两腿发麻,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使不得,使不得,若掉下去,不丢性命也至少断胳膊断腿。

    “你放开我,放我下来!”她手脚并用,浑身使劲儿,冲着他的肩膀和背部用力捶,叫得更是撕心裂肺,再顾忌不到刀柏峰了,只一个劲儿拍他胳膊,哭叫着让他松手。那人却似聋了般,丝毫不为所动。

    岑可宣半个身子已经出了窗,眼见就要下坠,嘴巴一张,冲楼下大喊道:“救命啊,救命!”

    声音落地时,那扶桑人也一松手,她整个人随之掉了下去,脑袋晕晕,眼冒金星,身子急速下坠,却没有任何可以停止的办法。眼见身下一辆急行的马车,又无处着力使出轻功避开,她吓得眼睛一闭,眼泪全往肚子里流。

    爹,娘,我要来见你们了,日后下了地府,可别认不出我才是。

    哥哥,我先走一步,咱们来生再见吧。

    她哀戚地想着诸多,却不敢睁眼面对,眼前一片黑暗,心头却一片空白。

    天旋地转间,身子就被人轻盈地楼住了,腰间的力道不重,却很稳,带着她轻盈落地,悄无声息。她睁开紧闭的双眼,瞳孔微微放大,嘴唇轻轻颤抖,所有来往的人群全部褪去,变得可有可无。

    她一直知道,今生遇见的无数人中,唯有一人于她是全然不同的,他的出现足以令一切黯然失色。

    “白公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第一百七十二章 物归原主(一)() 
这世上有无数种重逢的方式,她遇见了最为浪漫的一种。

    心仿佛跌落地底又突然被抛至云霄天际,她在混乱中抓住了他的衣袖,握紧了这突然而至的唯一依靠,忘掉了所有的嘈杂和危险。午时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白皙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晃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这带给她刺痛的灼目光芒。

    “真的是你……”她喃喃低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似雪,一如初见,只是曾经凝结成冰的眸光,已经渐渐融化了,开始渗透出越来越多的暖意。他很快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后退一步后笑了起来,“抱歉。”他说,话语间无端带上了些疏离。

    刚才还靠近的距离,居然瞬间就远离了一分。

    背后来往的行人在他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暗淡,失去了仅有的那么点色彩。他从容且坦然地站在她面前,嘴角稍稍上扬,那微笑划出一个好看又清浅的弧度,似碎花落水时荡开的波纹。

    急速而行的马车戛然而止,短暂的停滞后,车夫伸出头往回看了看,喊道:“姑娘可还好?”岑可宣根本无心去回应他。那人奇怪地继续打量着:围观的人群惊叹着散开了,从窗户落下的姑娘被一位白衣公子接住,然后安然落地。

    长长的街道上,那二人相对而立,互相凝视着对方,却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

    “奇怪的人。”他念叨了一句,确定没有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索性折身继续前行了。而岑可宣只记得腰间突然松开的手,已经远离了半分的人,还有那句不明所以的话。

    “抱歉。”他竟然这样说。

    揉摸着自己在窗口被硌到的手掌,她愣愣地望着多日不见的白莫寅,不明白他的歉疚从何而来。难道觉得方才片刻的接触,冒犯她了吗?可是他之前分明主动牵过她的手,主动拥抱过她。现在说这话,又算是什么?

    细想起来,他一直都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控制得很好,不远,也不近,时而亲密,又时而疏远。每当两人间的关系往一边摇摆时,他便会及时收回,不让它变得难以掌控,甚至越界。

    小酒馆边的那一次亲吻,不过是个意外中的意外罢了。

    他眼中已经带上了笑,很是清浅的那种,宛若初春的微风,宛若冬季的暖阳,可是岑可宣无端生出了不安。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空气里浮动着阳光的味道,令所有的阴冷都散去了,她想起了离开前的那一晚,他在藤蔓缠绕的山洞里抱着她离开,湿寒,阴冷,浑身发颤,连同心也是被冰封的。可是此刻,暖阳高照,他的目光平静而宁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落到了她混乱的衣裙,以及被划伤的衣肩。

    当瞥见到之前未洗净的残留血迹,他稍微皱了皱眉,那难得一见的笑容,便淡去了不少。抬头朝楼上看去,一向冷言少语的扶桑人却迅速把窗户一关,消失不见了。

    “混蛋!”岑可宣暗骂一声。

    白莫寅仍然望着头顶紧闭的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岑可宣却率先心慌了,方才扶桑人脱衣后的画面突然就窜进了她的大脑。她生怕白莫寅误会,竟忍不住主动解释道:“我只是在躲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继续。

    寒越的事不能说,撞见扶桑人光着膀子,所以被扔下来的事,又不想说,那么……该如何解释,从何说起呢?

    “看来已经找过来了。”白莫寅自然而然地接了她的话,打断了她的犹豫和顾虑。

    话音落地时,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向远处,岑可宣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一道身影已经一闪而至,凌厉的掌风直袭上来,随着一声仰天大喊,“寒越,你若再不现身,这丫头性命不保。”灰白的袍子带起了路边的尘土,刀柏峰灰褐色的眼眸收缩起来,推出右掌,内力全部聚集到了掌心。

    段先生便死在这夺命无影掌下,一击毙命。岑可宣听懂了他的意图,吓得连退数步,差点摔倒,被身后的人扶住。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白莫寅护着她单手接下了这掌,直面对方的攻击。

    双掌碰触到的那一刻,强大的掌风在两人间蔓延开来,又似海浪般一波波四散开去,忽然而起的狂风吹起了两人的衣摆,卷起地面无数的尘埃。劲风拂过路旁并列的大树,晃得树叶“刷刷”作响,大片残叶卷成一片,又哗啦啦落地,散作了无数。

    岑可宣整个人已经吓得呆住,四溢的杀气渗透肌肤,她不自觉握紧了白莫寅的衣袖,而手心里,竟然平白攥出了汗水。

    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聚起来,又反扑而去,刀柏峰顿觉血气翻涌,喉咙腥甜,急急后退几步,猛地单腿着地。抬起头来时,嘴角竟然沁出一丝血来,显然是伤到内脏了。

    这连寒越都忌惮三分的太华修行者,终于在定水镇的街道上,受到了初次的挑战。

    他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仰天长笑道:“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有此造化,实在令老朽惊讶!”他目光冰冷似电,紧紧盯着眼前之人。他在太华山修行数年,未理世事,竟是未曾听过白莫寅此人的名字,因而惊讶非常。

    “前辈承让。”白莫寅揽过身旁的岑可宣淡淡回道。

    岑可宣偏过头,担忧地看了看他,一直知道他受过很重的伤,然而事实上,当初遗留下来的病症究竟如何,对他的影响又有多大,她从来不知。

    见他面色并无太多异样,她暗暗想道:也许……并没有那么严重吧,是我太过在意担心他了。

    以白莫寅的武功修为,即便身体不适,短暂地出手应对刀柏峰这类高手,还是绰绰有余的。硬要说的话,此刻唯一令他感到不悦的,是岑可宣浑身的落魄和狼狈,仿佛几日时间里,受尽了数不尽的苦楚。

    但他极少将这种不悦表现出来,或者怪罪到旁人身上,所以在岑可宣看来,他只是笑容消失了,神色更加清冷了。

    杜萧急匆匆赶过来,骂骂咧咧的,脸上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瞥见岑可宣的身影,还不忘叫道:“我就说看到她了,师父这次总该相信我了!”他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倒霉极了,也委屈极了,忙不迭说道:“寒越肯定也在附近!”他得意洋洋地向师父证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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