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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他逐渐微弱的气息,以及即将逝去的生命。
“段先生,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岑可宣吓得眼泪直流,除了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再说不出别的字。那段先生却摇摇头,吊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我最后还有些事要说与你听,你听我说……”岑可宣含泪点头,哽咽着没有吱声,或者说她一开口,便会哽咽着哭出声,而除了哭泣,她根本毫无办法。
“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婚约……那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你倘若果真喜欢……那寒越……”
岑可宣不断摇头,道:“我没有,段先生,我……”然而躺倒之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你倘若不愿意嫁给那白玉枫,你……”他说得越来越吃力,岑可宣听不清,只好低下身子凑近他,附耳问道:“您说什么?”
“……你去找白家的二公子白莫寅,他答应了我,会助你离开的。”他握住她的手道:“你去找他,他答应了我的……”说音落地的一瞬间,他的手颓然掉落,双目也紧紧闭上,自此再未睁开。
距他不足半步远的地面上,滚落在地后一直燃烧着的烛火,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弱,这一刹那,终于熄灭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分道扬镳 (三)()
火光燃烧起来时,山间的潮湿终于散去不少,空中的冷气也不再那么冰凉,岑可宣靠在火边取暖,脸上映照着淡淡的火光,透出一丝恬静安宁。寒越又扔了几节枯枝在火堆里,让火焰燃烧得更为旺盛了一些,“你就坐在这里,暖和些。”他隔着火光,对着岑可宣说道。
火焰晃荡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竟令他的眸光明亮了不少。
岑可宣没明白他的意思,心想我不坐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寒越说完后,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直接去到水边,干干脆脆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结实有力的上半身,他把衣服往岸上一扔,折身下到溪中,蹚水抓鱼去了,连他一直随身不弃的那柄寒雪剑,也被搁置在了岸边的草地上,孤孤单单躺着,泛着点点暗光。
剑在人在,寒雪剑离了身,便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岑可宣内心的阴霾瞬间如被一阵暖风吹散了,她轻轻弯起嘴角,将手里的兔子放到火上,翻转一遍,很快就沁出油水,“滋滋”响着,开始直往火里面滴,兔子最面上的一层肉渐渐泛黄,散发出阵阵香味儿。
她肚子正饿着,此时闻到了香味,心里一乐,叫道:“快些上来,我给你留一只兔腿!”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她继续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树枝,让兔肉翻个面,又忽然笑道:“要不两只兔腿都给你好了。”
寒越仍不回她,她这次却一点也不气了,她总算摸清了这人的路数,哪怕再关心你,嘴上也不会说出半句,前两日多说了几句话,怕是因为受伤太重,意识不太清晰了。
他的关心和在意,往往是在行动上,这只做不说的性子,细细一想,其实比那些只会甜言蜜语的家伙好多了。至少他不会满嘴谎言,骗得人团团转,让人对他心生倾慕和爱恋,实际上半点心思也不肯透漏,日日呆在一起,却连他想些什么都一无所知……
她握紧手心,想到那一身白衣的人,满心的哀怨就出来了:分明对她的心意心知肚明,那个人仍旧一副不为所动,装作不知的样子,到底有没有半点心动过呢?
猜不透,看不懂,近在咫尺,求而不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憋屈难言了。
若是不喜欢,便不要与我说话,不要对我那般温柔,平白让我误会,越陷越深。
她心里埋怨着,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走了神,手上差点被烧到,忙换了一只手,将烫到的手掌缩回来吹了两口。命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她转头冲着寒越喊了一声,“你小心点,不要着凉了。”寒越这次倒是点点头,还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了。
月光下,他的身上还淌着水珠,身材紧实有力,看起来十分矫健,都是习武之人,比起白莫寅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寒越看起来反倒显得明朗健康多了。说起来,那个人分明武功极高,怎么就总觉得身子不太好,气色也不太好呢。总令她隐隐心疼,莫名其妙地担心他……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到了白莫寅,岑可宣苦笑一声,忙闭上眼。
再睁开时,篝火在她眼前不断摇晃,她透过火焰,看见水中的寒越正站起身,手里握着一条鱼,那鱼的身子摆动着,明亮的火焰也燃烧着,渐渐的,眼前的火焰竟与寒越的身影融合在一起,摇曳的火光,如同印在了他身上。
岑可宣揉了揉眼睛,原来不是看错了,寒越的胸口,竟然有一个火焰图样的刺青,带着灼伤人的色彩,难辨真假。
“刺青?”她喃喃说了一句。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刺青,很陌生,也很惊讶。
她自小便常常往岑子非房间跑,从来不敲门,撞见过好几次哥哥不着衣物的模样,小孩子间少忌讳,因此年少时的岑子非,好巧不巧地被她光溜溜看了个遍。
岑可宣年纪小不懂事,没觉得有何不妥,长他几岁的岑子非可不一样了。他面色通红地直把她往门外推,着急地说:“可宣,快出去。”连声音都变得不太平顺了。
岑可宣连忙跑到柱子后藏着,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说了句“哥哥小气鬼!”这才跑开了。
岑子非愣在原地,不明白他怎么就成小气鬼了。
然而也正因为这些经历,她至今仍然清清楚楚记得,年幼时的岑子非身上,是没有这个刺青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刺青,是怎么来的?又究竟有什么含义?
“兔子烤好了,快上来吧。”她冲寒越喊了一声,站起身来。见溪水亮澄澄的,宛若明镜,她心里一动,起身摘了一片如同荷叶大小,状似芭蕉的宽大树叶,擦掉上面的尘埃后,放在地上平整摊开,将手中的那串烤好兔子肉放上。然后,竟然提着裙角往溪边去了。
“你做什么?”寒越见她过来,将手上那条鱼往岸边一扔,目光忙投到了她的身上。
“我也要下来,你等着。”她说着,已经走到了河边,“我来试试!待会儿把我的匕首给我,今生第一次杀生见血,就拿这鱼练手了!”她脱掉了鞋袜,径直要往溪水里走,眼里还透着些兴奋。
岸边草地湿润,青苔滑腻,她边说着话边走,冷不丁脚下一滑,身子朝后仰去,寒越欲来拉她,一个不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出口的话一下子就顿住了。
满天星光下,他被她拉着倒在了岸边的草地上,岑可宣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地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又仿佛在夜色中宛若苍穹明亮,他的发梢有些湿,水珠顺着脸滑落,她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将他脸上的水珠抹去。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的每一个表情,她看见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睛,那眼中的温暖令她逐渐沦陷,她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陷入了过去和今日的时空间隙里。
会是他吗?会是哥哥他……回到我身边了吗?
她忽然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是陷在自己的回忆和执念中,内心一瞬间变得十分温柔,眼眶涌起了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草丛里,伴随着深夜的虫鸣声。
下一刻,眼前一暗,嫣红的唇被他的唇轻轻覆盖住,带些温热,带些深情。
她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不对……错了……一切都错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道扬镳 (四)()
“不对——”她忽然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推开他,突如其来的荒谬感瞬间笼罩了全身,令她不住地战栗。寒越竟然被她那么一推就开了,他顺着这力道侧身,然后躺倒在地面上,仰头直直看着天空。
广褒浩瀚的苍穹,银河星光璀璨,静谧无垠,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绿树碧草,山涧流水,月上山头。岑可宣抱着身子缩在一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脚趾微微蜷起,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感。
那种无人理解,无人知晓的情绪,令她无端开始思念起一个人,这个人仿佛存在,又仿佛早已经消失了。
这世上唯有岑子非能令她全然依赖和信任,可是她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渐渐入了夜,两人沉默着吃光了烤兔和烤鱼,又各自收拾了一番,将外层的衣物晾干了,也将身上的水渍拭去,寒越整理完后,便坐在她对面,两人围着火堆,难得的静谧了下来。
篝火相对,夜半无人,原是彻夜长谈的好机会,也是相逢叙旧,重温情感的好时机,然而一切都似乎不对。岑可宣透过燃烧的火焰,望向对方那双沉寂的眼睛,竟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原本是打算找到哥哥,与他一起计划将来的,然而现在……
“天一亮,咱们就回去取走段先生的尸首,将他好生安葬。然后……”突然开口的寒越停顿了一下,还是将离别的话说出了口,“自此别过吧。”
果真如此……岑可宣猛然抬起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火光,压根没看她。灼热的火焰在他眼中微微晃荡,将黑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岑可宣喉咙哽咽,觉得不该如此,又不知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办。于是她闭上眼,没有回话。
“你回了碧柳园,想必白家人定会保你周全,不会让你这般受伤。”他难得解释了一句,只是目光仍旧落在火堆之上,仿佛唯有那火焰才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
这话听起来,倒好像是在为她考虑了。
见岑可宣神色阴郁,兴致缺缺,他突然道:“难道你是逃婚出来的?”
岑可宣摇摇头,失去了向他解释甚至告知他一切因由的兴趣。我是为了找你而来,为此不惜甘冒风险,置宫主的命令于不顾,亦将初次动心的那个人抛之脑后。可如今找到了,却发现还不如没有找到。
“我会回去的。”她最后如此说。
她会回去的,回去面对她应该面对的一切。
一直到天亮,月落,日升,薄雾聚拢又散去,在长达整夜的静默中,他们二人再没有说话。
次日,两人原路返回,途中都各自沉默地赶路,回到寺庙后山,寒越先上前探查,没有瞧见刀柏峰的身影,这才回去找到岑可宣,两人循着昨日的痕迹,往原先的地道洞口找去,刀柏峰没见到,远远却瞧见一个僧人站在树下,正从洞里将段文轩的尸体抬出来。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他从后山砍柴经过,不小心掉进了洞口,意外发现里面的尸体。死者不是寺庙的僧人,穿着风尘仆仆,面带刀痕,却毫无戾气,他上前探查了一下,发现这人胸骨碎裂,是被人一掌击毙的,心知寺庙附近有人为非作歹,他决定赶快告知方丈。
无论如何,先将此人带去寺内,让诸位师兄师叔代为超度,再做定夺。他不过是个佛法和武功都薄弱的小弟子,轻功更不怎么好,因此将那人的尸体捆在自己身上,使了天大的劲儿,才从洞里面攀着绳子,踩着墙壁勉强上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