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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谁打饭?”
“弄风, 他今天下午心情不好,连课都不上,叮嘱我给他买份宫保鸡丁,待会儿带回去。”宫森坐下来吃饭。
“他怎么了?”
“他爸妈离婚了,” 宫森解释,反正已经不是秘密,弄风昨天去派出所,连姓儿都跟着他妈妈改成郝了。“他昨天在宿舍里大骂他爸老混蛋。”
“这么老的陈世美?”方方笑,现在这种事儿真多,“他爸干什么的?”
宫森想了想,“好象是什么自治区主席,我不太懂这些。”
“什么? 内蒙古的自治区主席?你开玩笑?”方方声音陡然高了。见宫森惊讶地看着她,方方才收了一下声音,“真的看不出来哎,弄风那样子,居然是个高干子弟。我还以为他们家是什么国营农场的呢。”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方方晚上要去她姨妈家,说着便提前走了。
晚上,方方不在,宫森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抱着意象派的大师们足足琢磨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写出个象样的东西, 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宫森还梦见了一个地铁车站,里面飘来飘去的,尽是些个湿漉漉的花瓣(《在地铁车站》: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庞德诗,飞百译), 火车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一下把宫森吓醒,拍拍胸口,才明白过来是下课铃响了。
坐起身子,宫森突然发现自己乱七八糟的草稿上赫然多了一张稿纸,上面是一首诗,
“我的生活在楼道拐角转了一个弯,不见了。”
看了第一句,宫森心里一动,悄悄扭过头,看看坐在最后一排的舒羿。舒羿正在低头批奏折,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宫森转回身子,自个儿对着这张纸坐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它团了, 扔在抽屉里。
磨蹭了两天,直到交作业的前一个小时,宫森才写完自己的第一首现代派诗歌。等到卷子发下来,只得了80分,宫森撅撅嘴不高兴。郝弄风却很高兴,下课回去时,走在宫森后面一路上快活地唱个不停。原来他以一首“今天的太阳啊,真他XX的意大利” 得了95分,于天还在课上大肆表扬了弄风的作品,说不仅有意象派的特点,那个“真他XX的”还抓住了后现代主义的精华。
除了有点小麻烦,生活毕竟还是快乐的。 秋天的北京格外美,蓝色的天高高的, 叶子也变的红红黄黄起来。摄影协会决定组织大家去野三坡玩,原则是人越多越好,只要交上路费门票就行,宫森自然先叫了方方。
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晚,熄灯以后宫森才去洗漱,在水房里见着弄风,便鼓动他周末一起去野三坡。 弄风是个爱玩的,经不住宫森两句话, 就高高兴兴也说要去。宫森笑盈盈转身要走,却迎面撞上舒羿。舒羿堵在门口,宫森侧过身子, 让他过去。舒羿却看着宫森不动,宫森见状,端着洗脸盆子从旁边挤出了水房。
舒羿转身追到走廊里, 跟在宫森后面讨好地问:“宫森,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你问我? 不行。”宫森头也不回, 只顾往前走。
舒羿一把抓住宫森胳膊, 把宫森身子转了过来。宫森愣住, 吃惊地看着舒羿。 舒羿心里一窒,叹了一口气,把手松开。
平静一下,舒羿低声下气地说:“宫森,我不会捣乱的,我会老老实实跟着大家,我已经很老实了,不是吗?”
宫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你自己要去,不关我的事, 可是如果你问我, 我不想看见你。”
“宫森, 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说行。” 见宫森转身又要走,舒羿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宫森本来性情就温柔,这时也觉得自己残忍,正自烦恼,心里突然间却冒上来一个坏坏的念头。想着想着,宫森吃吃笑起来。
舒羿一阵狂喜,急急追问:“可以吗? 你说可以我就去。”
“只要你……,”宫森低低说出自己的条件,舒羿却连脸色都变了。
“不行就算了。”宫森推门要进宿舍,却被舒羿抢先了一步。正坐在床边洗脚的柳京生吃惊地看着气势如虹的舒羿,不明所以。 舒羿几步走到窗子旁边,打开窗子探出头去。
“是三遍噢!!” 宫森站在舒羿后面。
正对着28楼的是29和30楼,住了满满的女生。已经12点了, 各个宿舍都熄了灯,到处一片黑魆魆的,虽然还有很多人没睡,校园里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舒羿深吸一口气,突然暴啸,声音足有120分贝,把京生吓得从床上直跳下来,把洗脚盆子都踢翻了。
“我叫舒羿——!!98西语系——! 我是全世界最大的混蛋——,白痴——!!”舒羿扯开嗓子大喊。
舒羿扭头看宫森, 宫森点点头。对面楼上已经有人开窗子,手电筒也照过来。
“我是98西语系的舒羿——!!我是全世界最大的混蛋——,白痴——!!”
对面女生楼上的手电筒更多了, 楼下则有男生骂起来“混蛋!!找死啊?!”
使的劲儿太大,舒羿嗓子都有点哑了。正要探身再叫, 嘴却被一个温暖修长的手捂住了。
“够了,快别叫了!”宫森的声音里难得没有了那种冷冰冰的口气。
对面楼上却有女生叫起来:“哎,那个舒羿,接着来啊!!”
舒羿被宫森推到走廊里,宫森正要关门,舒羿却转身伸手挡住了。
“宫森,我可以去了?”
“你去吧,我怎么管得了你?” 宫森脸上还留着一丝笑意。
舒羿突然特想看看宫森那双久违了的黑眼睛,现在一定很灵动吧。
“宫森,”舒羿看左右没人, 低低说:“摘了眼镜儿让我看看!”
宫森闻言,笑渐渐没了,淡淡回答:“周末方方也去,你最好也找个伴,省得孤单。”
说罢,宫森当着舒羿,慢慢把门关上了。
三十二
想着周末的旅行,两天来舒羿的心情格外好。
时近中午,觉得肚子有点饿,舒羿收拾一下把寿礼单子塞进书包,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妈的,又看不清了,舒羿使劲儿拍了拍, 那块破烂电子表才又显出字来,正好,快到饭点儿了。
端了饭盆儿正要出门,却听到对面宿舍一声惨叫,来不及多想,舒羿一脚踹开了412 的房门。 却见宫森宿舍里的四个人齐刷刷地围成圈儿站着,八只眼正盯着桌子中央的一个黑乎乎的绳状物。
“你没事儿吧,宫森?!” 舒羿冲过去,情急之下抓住了宫森胳膊。
宫森脸色有点发白,慢慢抬起手, 指着桌子中间那个冬冬喃喃道:“是凉菜里的,我怎么嚼,怎么嚼也嚼不烂,吐出来……。”
宫森说不下去了,有点想呕的意思。舒羿凑到桌子上去看,光溜溜的一截灰绳儿,很柔韧很完整, 赫然一个大老鼠尾巴。
“砰”,弄风一拳打在桌子上,豪气干云,“是学五食堂的,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走,宫森,找他们算账去!”
宫森被弄风鼓励起来,也一拍桌子,气势虽然差强人意,但也让舒羿吃了一惊,“对,让他们道歉!”
不再废话,郝弄风和宫森一个高高捏着那根东西,一个端着剩下的半碗菜,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一到学五,大家看他们两个气势汹汹,自然就让开了一条路。
走到凉菜窗口前面,里面是个很酷的胖师傅,不动声色侧身斜眼看着哥儿俩。弄风高举着尾巴,开始大声讲述原由,说到那东西象牛蹄筋儿一样有嚼头儿的时候,宫森脸腾得红了。
胖胖师傅冷静地看着面前那尾巴,等弄风讲完,在大铁盆上轻轻磕了一下勺子,自如地笑笑:“同学,这种事情按照规定,食堂理当赔偿同样一份凉菜,我无需道歉。”
“什么?一份凉菜?还是同一个盆子里的?!”饶是宫森脾气好,也闻言大怒。
“是的,此外,如果您接受凉菜,就应当交还食堂那根尾巴。”胖师傅气度娴雅,贵族一样。
宫森自然不肯还尾巴,弄风又吵了几句,那师傅便有些不耐烦,象布拉德*皮特一样耸了耸肩,竖起香肠一样的食指轻轻摇晃,“胖子,永远不要试图对抗国家机器。”
“你!”
“最后,你们在吃东西之前,应该稍作检查。”见郝弄风生气,胖师傅又用简爱的话来解释自己的忠告,“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能要求别人来承担自己的命运,更不能要求食堂服务员。”
弄风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不知不觉中被宫森拉出了人群。等舒羿赶到学五门口的时候, 宫森和弄风正脸色铁青地往外走。看见舒羿, 弄风骂骂咧咧地痛陈战斗失利的过程。
舒羿一边听,一边从背后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纸来,又从裤兜儿里掏出两个图钉,利索地把纸贴在学五大门口的墙上,伸手对弄风道:“把那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当然是宫森的尾巴,笨。”
郝弄风不解把尾巴递过去,舒羿咧咧嘴, 用图钉把尾巴钉在纸上,拍拍手后退了一步,一边打量自己的作品一边恶狠狠地说:“走着瞧,敢让我的宫森吃老鼠。”
一扭头看宫森正在瞪着自己,舒羿连忙改口:“……敢让宫森同学吃老鼠。”
宫森翻了翻白眼,泄气地不理他。
这时却见人群越围越多,看了大纸上情真意切的召唤,本来就唯恐天下不乱的,爱干净的,想到同学义气的,有社会责任感的,以及有从众心理的同学们便纷纷改道,涌向了学五的竞争对手——附近的艺苑食堂。
刑天下了课,正好也看到这一幕,自己主子的号召,当然更是义不容辞。端着饭盆刚扭身,却被舒羿拉住了。
“你戴表了吗?”舒羿问。
“11点半了。”刑天回答。
“不是,”舒羿居然有点脸红,粗声粗气地说:“咱俩换换表。”
刑天气结,暗自嘀咕,谁让你下凡时规定一个学期只用几千块钱的,自找麻烦,还让我跟着倒霉。脸色不愉,刑天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表解下来递上去,这可是临来时四殿下偷偷塞给应急用的。
“混蛋,你居然戴劳力士!”舒羿一看龙颜大怒。
“这个……是假的!”刑天急中生智。
舒羿仔细看看,虽然号称火眼金睛,但是因为受天津假货市场的盛名影响,舒羿居然轻易就信了刑天的话,后来见过舒羿劳力士的人无不夸赞这假货做得精致。
换了表,刑天过去推车子,看着舒羿盯着自己的自行车若有所思,心里不由一阵惊慌,还好宫森过来了,才打断了舒羿的念头。刑天骑上吱吱呀呀的车子,蹬出去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宫森喊。
“宫森,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受作用力的限制, 是因为我在第四维度!”
到了12点,学五终于吃不住劲了,三千人的饭到这时候不过卖出了五分之一,眼看东西全都剩在锅里,终于有一个戴眼镜的负责人匆匆跑出来解释协商。
原来那大师傅是个教工子弟,本来是文革以后电影学院的学生,因为脑筋不太正常才退学当了食堂大师傅。负责人一脸诚恳地请大家原谅他说话鲁莽,又端出一大盆小炒算作赔偿,反正今天中午也卖不出去了。看着满锅的红烧排骨,风弄登时放弃了立场,鼓动宫森接受道歉,却被舒羿一把扒拉到后面。
“要他出来道歉,我们就走人。”舒羿不软不硬地说。
这时却见那大师傅从人群里缓步出来,走到宫森面前,摘下白帽子按在胸口, 看着宫森轻轻弯了弯腰,侧头道:“先生,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我们或许曾经有过误会,但不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