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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类奏疏,皇帝真是夜不能寐啊!
原来这义仓和常平仓,系太宗贞观时下敕建造,各道州专门用来贮藏丰收余粮,以备凶荒。到了高宗朝后期,义仓和常平仓之所藏,被大修明堂,大造寺观的征用耗去不少;到了中宗神龙年间,更是乱被调用,弄得粮尽仓空了。而今有州、道奏请修复两仓,意味着在一些地方已丰盈有余。记得中宗神龙年间一次大旱灾,西京连皇家供食也力不能支,臣工们奏请皇帝移驾东都就食,还引起过中宗的大怒,“朕岂是‘逐粮天子’耶!”短短数年,年轻的君王便可暗自诩为“丰盈天子”,又怎不令他夜半横笛,畅抒胸臆?
故而,今春的灯节,又出现了“鳌山万树银花吐焰”的盛景,兴致勃勃的皇帝,又把麟德殿的后两种用场,也派上了。
看着王毛仲骑在雪狮骏马上,导着金根车,望王皇后的正坤宫而去,立在集仙殿外玉墀上的李隆基,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欣慰之感。直到高力士出现在御阶下,奏报礼部侍郎贺知章阙下候见,他才笑着收回目光,要高力士将贺知章召上殿来。
原来就在为王毛仲、李蓉蓉举行婚礼的昨天,礼部侍郎贺知章和同专司接待外邦诸蕃使客的鸿胪寺官员,向皇帝奏报日本国元明天皇遣使五百五十七人,抵达西京朝拜。其大使及副使,已在鸿胪寺中,候旨朝见,并将转呈元明天皇致大唐皇帝陛下书。
听了贺知章和鸿胪寺卿奏报的李隆基,一时间,被心中陡然涌起的豪情所激动,扬着剑眉,不作回答。从唐太宗贞观四年起,日本国便派出使节、僧人、留学生,多次冒着东海的惊涛骇浪,来到大唐;又将本朝的礼仪教化,传播到东海彼岸。但是,就在最近的十来年中,东海依旧,却不见友邻使者的帆影。纲纪败弛的天朝,失去了本朝民心,也失却了友邻的敬重。
然而,今天,滔滔东海,又送来了友邦使者的朝贺。五百多人中,除正、副使节、判官、录事等官吏和通师、医师、阴阳师、船师、船匠、射手、水手等执事工匠外,前来太学求学、来寺院研读佛经者,竟达三百人!日本和大食、新罗、高句丽、波斯等邦国一样,都从近几年大唐朝的变化中,感到了天朝在振兴。他们,又捧着国书,前来接受昭昭王化。
心潮起伏的皇帝,敕令礼部和鸿胪寺,安排日本国使于今日下午,在含元殿朝见,并邀先来的新罗等国来使,会于含元殿赐宴。≮我们备用网址:。。≯
贺知章此时入宫,就是来向皇帝回奏安排情况的。
年近花甲的贺知章,须发过早的白完了。但气色却光泽红润:白睫毛内的黑眼珠,显得灵动而有神,他提着紫罗袍,跟在高力士身后,那脚步声,很象一个青年武士,如不是仪度攸关,他会走到内侍省的最高长官前面去。快上御阶时,比他年轻二十来岁的高力士,还稍稍稳住步子,喘了口气,他却早已一步蹬上御阶,还笑着转过身来,扶了高力士一把呢。
“礼部侍郎贺知章,奉诏见驾呀一一!”两人的头刚出现在玉墀上,立于集仙殿阶的宣呼太监,便向殿内传呼起来。贺知章赶紧整冠掸靴,捧好玉笏,从左侧门进了集仙殿,跪地奏报,“臣礼部侍郎贺知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京为官多年,但并未改掉那越州永兴乡音的老侍郎,用来自饱满的丹田发出的柔软越音,向皇帝山呼,使心境本来很好的皇帝,听来更为高兴。他一抬手,笑着说,“卿平身吧。”待贺知章在御案旁站好,才问他:“今日午后召见各国来使一事,业已安排停当了吧?”
“回奏陛下,”贺知章捧笏回答,“业已和鸿胪寺各官安排停当,请陛下御览!”他从玉笏中抽出两衙会商各项的要点简疏,送上李隆基的御案。
李隆基仔细审看一遍,突然在疏中的一段文字上留驻了目光,沉吟片刻,颇有感触地对贺知章道:“贺卿,在答使质疑款中,竟有连朕也尚不得甚解处哩。”
“不知陛下所指何款?”
“你看这日本所遣来太学攻读的学生之中,竟有问我朝御史台衙署之内,为何设有精舍佛堂一事,朕也不解。”
贺知章听了,忙说,“此事臣等已议由御史台御史李杰备答,陛下欲知其渊源,可召李杰上殿垂询。”说到这里,贺知章又笑着禀告皇帝,“陛下,日本所遣的学生,其勤奋求知之状,委实惊人!提此问者,其蕃名为阿倍仲麻吕……”
“什么?阿?……”
“回奏陛下,这后生名阿倍仲麻吕,今年才刚成童。”
“啊?才十五、六岁,竟知我朝吏治衙债到如此精细的地步?”玄宗不无惊讶地说道。
“陛下如果赐他我朝衣冠,只怕难分孰夷孰华了呢!”
“这是为何?”
“这后生不仅能讲汉声,且初通吟哦。昨日臣在鸿胪寺知客厅,曾当面指桃花为题,他应题咏得一诗,尚未失韵哩!”贺知章滔滔不绝地讲给皇帝听,“后来臣细细盘问于他,才知他父亲是贞观年间他祖父出使我朝时生于大唐的。三十年前为送其父灵柩归国,才返回日本。这阿倍仲麻吕从咿呀学语时起,就学陈拾遗的名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原来是这样啊!那还不可小看这批后生。”李隆基不禁轻击着御案笑着唤:“力士!”
“大家!”
“速召李杰上殿!”
“领诏!”
“贺卿,”李隆基回过头来,吩咐贺知章,“朕看将各皇子俱传谕到含元殿,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天下异域的景况。”
“臣领诏。”贺知章笑着回应了皇帝,但对阿倍仲麻吕话题的谈兴尚浓,故又对李隆基提起他来,“臣在问他对我朝风俗人情可觉陌生否时,真想不到他那回答!”
“他是如何回答的呀?”
“陛下,那小阿倍说,日本国从八十年前遣使我国习学治国安邦之道以来,其风俗已与我朝大抵相似。更有趣的是:其国都平京城,又称奈良,其宫苑坊舍,寺观街道,竞与我朝西京相似,只不过小些罢了。”
李隆基听了,又一击案,催促着贺知章:“快与朕说详细一些!”
似乎早就料到皇帝对此会大感兴趣,因此早有准备的礼部侍郎,又得意洋洋地从玉笏里取出一张纸来,双手递呈给皇帝:“这是臣要那阿倍仲麻吕凭他记忆,画下的日本京都布局略图,请陛下御览之!”
李隆基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摊在案上看起来,边看,边忍不住又是点头,又是发笑;贺知章也凑近御案,兴致勃勃地对皇帝解说:“陛下请看,它这京都也如我朝西京,成方形布局。其北向正中,为朝堂院、南苑,正如我西京之大内和禁苑;从朝堂院宫城正门直贯南边各坊,和我们的朱雀大街同形,同向,也称朱雀大路……”
“对!这左、右二京,不正是东、西二市么?”李隆基也指着那图上的两处方形格子,插话说。
“陛下说得是!这西大寺,不正象我们的金仙,玉贞二观么?那东大寺,不正似我们的兴唐寺么?这纵横于各坊间的南北大路,不正象我们那一条条南北大街么?
听到这里,李隆基若有所思地从图上移开了目光。贺知章见状,忙住了口。有顷,李隆基才敛了笑容,问贺知章:“贺卿,彼国久不来朝,必当对我朝两度丧乱,皆有所闻吧?”
贺知章一趋身:“回奏陛下,彼国皆有所闻。”
李隆基又沉吟片刻,声调有些低沉地接着问道:“那么,对朕登极以来,骊山讲武失制,复建营州不成,彼亦有闻了?”
贺知章也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才捧笏回奏道:“然彼等亦知陛下广揽英才,从谏如流,严饬纲纪,志图中兴!”
“卿,由何得知?”
“启奏陛下,”贺知章回忆着,回奏皇帝,“日本来使与臣交谈之中,言及彼辞君启程时,元明天皇曾授他节刀一柄!”
“授他节刀?”
贺知章点点头,继续回奏道:“元明天皇在授节刀之时,谕戒其使道:‘卿等奉使,当一如前朝,言语必和,礼意必笃!毋以天朝乍逢丧乱,新主初立,而暗生嫌隙,更毋为诡激!判官以下违者,便宜从事!’故臣知彼君及彼国之心迹,仍为恭顺,礼闻来学!”
听了贺知章这段奏报,李隆基感动地立起身来,离开了御座。手扶着金銙玉带,在殿间踱起步来。
两度丧乱,新朝初立,讲武受挫,滦水丧师;更兼京畿大旱,又遭蝗灾……大唐朝在各邻邦的心目中,早已失尽了“天威”。可是,自己在艰难的局面中,刚刚举步,探求振兴之术,人家却已以诚笃的礼意,“礼闻来学”了!
有这样的君主,便有阿倍仲麻吕这样的子民。难怪太宗兼爱狄夷!在狄夷之君、之民中,也不乏明君、贤民。
由此,他想到,复建营州一事,确应早按姚崇、宋璟之谏,仍以遣员抚慰契丹、奚等为上策。
由此,他也想到,对来天朝求学之使,亦不应以骄矜自持,“不往闻教”。
“贺卿,”他停止踱步,对贺知章谕道:“着尔礼部会同紫微省台,即于朝野间,选择名儒,往各国学使寓邸授经,务必悉心授教,应其所求!”
“臣领诏!”
“呵!”李隆基突然记起,“这李杰,怎么还未上殿?”
集仙殿之西约两里远近的地方,有一座三层重檐式的建筑;在其南壁上,有宫廷画师吴道子所画的老君炼丹图。别出心裁的丹青高手,一反常人画法,将老君的体态,勾勒得丰腴富态,近乎佛门的弥勒大佛;这笑眼难睁的道家祖师,画师不仅给他以簪束发,而且还给他戴上了巍峨的道冠;那被道门盛传的一部神奇无比的飘飘白髯,也被画师用含有寓意的笔墨给他剪成八绺,大约是意指八卦?右手煽炉的三清芭蕉扇,半没于一片彩云之中。就这一笔,令人顿觉道门神通广大:道长略一挥扇,风云滚滚而来!画面,也因此给人一种生动、神往的韵味。
这楼,便是大明宫中有名的三清楼。
这三清楼之西,与九仙门遥遥相望。就在这两者间,有一座拥有三道过门的望楼式牌坊。其上,为歇山式琉璃彩顶;其下,两卷办形拱头衔连着下大上小的八角柱;这便是经九仙门去三清楼转往集仙殿的必经之坊——过仙坊。
皇帝念及的、迟迟未奉诏上殿的御史李杰,便是在这过仙坊前,被人羁绊了。
原来李杰听到高力士宣诏后,很快便整好衣冠,出了御史台,经翰林院,出九仙门,临近过仙坊。按制,过仙坊正门除宰相以上官员可过而外,其他众官皆经两侧门出入,唯御史台官员,可破例由正门出入公干。
但是,就在李杰临近过仙门时,却见一队内侍,摇摇摆摆,从正门处走过来,前头两个肥胖内侍,还差点撞他一个趔趄!他赶紧站稳足跟,才看清是尚衣奉御长孙昕,领着尚衣局的人员,穿正坊门往九仙门而去。年轻气盛,秉性刚直的御史,扬着木笏,挡住了长孙昕的去路。
看见自己那两个肥胖开路神,把一个绯袍官儿撞得歪歪倒倒,正咧嘴笑着的长孙昕,猛地觉得眼前黄乎乎地什么东西遮住了视线,先是吃了一惊,等他歪着头一看,发觉那个被属下撞碰的小官,竟敢扬着一张木笏,怒目瞪着他,他勃然大怒了,“尔,大胆!”
“尔才胆大胡为!”想不到,那绯衣官儿比他嗓门更高地还口斥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