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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岐、薛二王,即去北衙,统领、抚慰南北羽林万骑;着兵部尚书郭元振与国舅王守一,速入西内护卫太上皇;龙武将军王毛仲,即随圣驾转至朝堂,翦灭群奸!”
羯鼓震天,旌旗漫卷;王毛仲率着众军,直驰承天门……
太极宫前,巍巍承天门楼,沐浴在灿烂的晨晖里。
肖至忠和岑羲,紫袍玉笏,笑吟吟地在门楼前下了马,比肩进入承天门。
“肖公!明日此时,中使将在此门楼上,宣诰昏君的十恶不赦之罪了!”岑羲刚进门,不由得回转身来,望着巍峨的门楼,兴冲冲地悄声对肖至忠说,“你不消说是位列三公了!”
从幽州归来,上本太上巡边振威的肖至忠,一旦重新生活在太平的圈子里后,他又深感炙手可热的太平公主,实在是位天下无敌的巾帼英雄。他对自己心血来潮一时念及私人情谊,返朝后竟作出那种偏向皇帝的建议,深自不安。直至年初,他和窦、岑三人依公主意旨,向太上提出停巡边、先追作大酺的本章,并获诰命停止巡边后,他才稍觉宽心。为了弥补那次可能招致失宠于公主的罪过,这回谋废皇帝,他就积极促成并参与了策划,故岑羲这样来奉承他。但这个毕竟受过圣人之教并在边关目睹过民生疾苦的宰相,对这样的奉承,不免有些耳烧面热。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来缓解心底的愧疚:“看公主雄才,不输圣后。待平定朝堂后,我当尽心忠谏,多做几桩国泰民安的事情……”想到这里,他言外有意地笑着对岑羲说,“从明日之后,你我作阁臣的,就更不易了!”
“这个自然。”岑羲顺口相应。两人重新回过头来,往太极殿御道走去。
二人刚蹬上龙尾道,正要转过东廊候朝。就在这时,只见丹墀上闪出内给事高力士,向二人宣呼道:“太上宣肖、岑二相上殿询事!”二人忙从侧阶,上了丹墀,正要脱靴上殿时,突然,两廊中的金吾使,带着两队殿堂卫士,横执戈矛,冲到二人面前。
“呵?!”岑羲被这骤然之变,吓得大叫一声,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肖至忠的脸也吓得煞白,他撑持着身子,抬头朝殿上望去,一眼看见御座上不是老态龙钟的太上,而是英姿勃勃的今上,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君素有雅望,如子之才,何忧不达!不想君竟依附太平,存非分妄求之念!此,非所望于肖君者……”
此时此刻,宋璟在雪野中的沉痛规劝之语,清晰地响起在肖至忠的耳畔!
“好……”
“好”字后面的“悔”字尚未从他口中吐出,他便觉得自己颈上受了沉重的一击,“悔”字只好留到阴曹地府去说了。
“慢!”当又一个刀斧手举起刀来,要朝岑羲劈去时,王毛仲大喝一声,冲到丹墀前,左手把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岑羲当胸抓起来,右手扬起宝剑,对天惨叫道:“守德!毛仲此剑,是为讨还血债的!”话音未落,剑刃早已朝岑羲胸口狠狠刺去……
太上皇李旦尚在梦中,突然听见寝宫外鼓噪之声大作!他一头从凉榻上翻身起来,正要呼唤近侍,却见兵部郭元振、尚乘御奉王守一立于榻前!
“尔等……”李旦脸色惨变,花白胡须也随着抽搐的腮部颤抖起来。
“皇帝奉诰诛窦怀贞等,陛下勿忧!”郭元振等赶紧跪在榻前,奏道。
“奉诰诛窦怀贞?”李旦心中大吃一惊,“朕何曾下过这种诰命?……”
“方才已在元蓉蓉处,获得窦怀贞等矫制弑君的诰命!”王守一把太平等以太上名义交付给元蓉蓉的因除灭当朝昏君有功,赐封“明义公主”的假诰书呈给李旦。
“啊!”李旦立刻认出这是御妹太平公主的笔迹,心中惊恐万状!
“这是元蓉蓉缴呈来的仿赤箭毒粉!”郭元振也把玉匣呈上。
“太过分了……”李旦一见这两件罪证,心里对妹妹也怨恨起来。他顿时明白了朝廷已发生非常之变。木已成舟,他在惊恐之后,也只好默认了李隆基所谓的“太上的诰命”。吩咐王守一:“备好銮舆,朕要登临承天门楼,下诰问罪窦怀贞等逆臣!”
郭元振、王守一高兴而急促地应道:“臣等领诰!”
“哈哈哈哈!……”立于公主府正厅东阙内的太平公主,望着眼前地上的莹锋宝剑和李隆基亲书的“赐死”制书,疯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距雨亭密谋才四天,太平公主却经历了不可设想的沧桑巨变。她的巍巍云髻化成了随风游丝,瑰丽的祎衣上溅满了污垢。云头绣鞋不见了,一双伤痕累累的赤足,使她骤然憔悴的形体,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哈哈哈哈……”
常元楷、李慈、肖至忠、岑羲,或被斩于关下,或被斩于殿阶……
“哈哈哈哈!……”
窦怀贞、薛崇训仓皇逃出京师,却在追兵、百姓的围搜中,自杀于沟渠……
“哈哈哈哈!……”
惠范和张氏、杨琛华,被乱杖击毙在西明寺院……
“哈哈哈哈!……”
我怎么会逃到山寺去呢?真蠢啊!三天的躲藏,让李隆基有了足够的时间,完全挟制了兄皇,使天下人视我如蛇蝎!
“哈哈哈哈!……”
神志已接近失常的太平公主,猛地扑向地上,举起了莹锋,朝自己胸口刺去……
“母——亲!”突然,手中的剑被人打落在地!她乍然一惊,却见薛崇暕哭伏在自己足下,痛切地呼喊着,“母亲!”
“你是暕儿么?”太平公主从地上扶起儿子,细细地打量着,问。
“是儿……”看见母亲成了这般模样,薛崇暕哽咽着,如乱箭穿心,悲痛得应不出声来。
“是儿……”太平公主喃喃地、热烈地用发烫的双手托起儿子的两颊,猛地她看到儿子身上、脸上的道道鞭痕!她咆哮起来,“暕儿!这是谁?这是谁?竟敢把你打成这样!……”
薛崇暕抱头大哭!
“谁这样折磨我的儿子!是那昏君么?为娘要他的命去!”太平重新抓过莹锋剑来,怒冲冲地奔向通向子阙的过门……
“母亲!”薛崇暕忙立起身来,扯住发狂的母亲,提醒她,“这是母亲的赏赐呵!”
“是我?”太平手中的剑一下落在地上,她连忙把儿子拉到怀里,轻轻地抚摩那道道伤痕,皱着眉,摇着头,“是我这样折磨我的暕儿?我会这样狠心折磨我的亲生儿子么?是我……”
“母亲!”薛崇暕听着母亲那慈爱的话,比四天前被毒打还难于忍受。他似乎觉得自己也快要疯狂了!他一头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恳着,“你不要说了吧!……”
“呵!……为娘记起来了……”太平拢拢额前的缕缕乱发,寻回了记忆中失去的往事,“儿劝娘不要孽人自寻杀……对,还说过年年三月芙蓉园的话……唔,看来,是儿说对了!”她惨然地望了一眼那“赐死”制书,“从今尔后,为娘只能魂游芙蓉园了!哈哈哈哈!”
母亲这番凄惨的话和疯狂的笑,提醒了哭泣不已的薛崇暕,他镇静下来,忙搀住母亲,说:“母亲,事到今日,尚还有救!”
“唔?”
“儿去哀恳万岁,万岁说只要母亲愿禁锢终身,可免赐死!”
“禁锢终身?”太平公主目光灼灼地望着儿子,问。
“是!”
“不能再设紫帐于明堂?”
“……”
“不能再有处治军国大事之权?”
“……”
“要把我禁锢终身?”
“是……的!”
“哈哈哈哈!”
“母亲!”薛崇暕见母亲猛地拿起莹锋,狂笑不止,急忙冲上去想夺下母亲手中之剑,不想太平却恶狠狠地用剑尖逼退了他。
“你下阙去吧!”
“母亲!”
“我太平公主绝不在他人的禁锢下苟延残喘,度过余生!”她猛地举起莹锋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玄宗先天二年之秋,西京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丁卯,唐玄宗在承天门楼上,向各国来使和全国宣告大赦天下。
己已,封赏功臣郭元振、王毛仲、王守一、岐、薛二王等官爵、舍第、金帛;授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事省事。开唐朝宦官受三品以上职、身着紫袍的先例。
乙亥,召回东都左丞张说。
八月,癸已,升任刘幽求为左仆射、平章军国大率……
转瞬间,除夕之夜来临了……
大年三十夜里,中书省的张说、刘幽求二相,在承天门楼上紧张地安徘着明日的大朝贺。
“突阙可汗默啜的王子杨我支,可随圣驾上承天门楼吧?”刘幽求指着外使名册,对张说说。
“这位求婚大使当然不能简慢,”张说微笑着说,“陛下已许蜀王的南和公主为妻了——皇亲国戚呵!”
“呵!”刘幽求有些诧异地嘘出声来。
“吐蕃也遣使求和来了——还是位大臣哩!”
“呵!”刘幽求听张说一说,深感诧异。张说掰着手指算了算,“是呵,快十年了!现在来了!……”
“哈哈!谁来了呀?这么高兴?”猛不防,传来玄宗的笑声。两人一怔,赶紧忙不迭地跪伏迎接。张说奏答说:“启奏万岁!吐蕃遣大臣求和来了!”
“呵?”玄宗让近侍摘去狸毛斗蓬,只扎着白纱皇巾,穿着大裘皇袍。他从刘幽求手中接过名册来,凝眸注视着。
“陛下!”站在他身边的紫袍金带的高力士,对他轻唤一声,示意跪伏在地的两位宰相。
“呵!众卿起来吧!——朕的紫薇令们!”
“‘紫薇令’?”二人听着这称呼,茫然地互相看着。
“哈哈!两位大人请下城楼,回去看看中书省阶两旁吧!”高力士笑着,催促两人。两人忙跟着皇帝下了城楼,来到中书省阶。朝石阶两旁一看,张说一下明白过来了!“这是东宫翠薇园中,陛下最喜爱的那两株紫薇啊……奇怪呀!什么时候栽到这里来了?”
“刚才陛下叫人悄悄移栽此地的。”高力士笑着对两人解释。
“众卿还记得当年在东宫翠薇园中,共议中兴之计时,君臣们指紫薇立誓,要使大唐国运如紫薇之花,久开不败的事么?”
“臣等记得。”两人回答道。刘幽求想起姚元之和宋璟贬去淮南申,楚二州时,玄宗派公孙大娘和李氏兄弟赠赐紫薇花的事来,眼睛又潮湿了。
“为不忘此誓,”玄宗目光灼灼地望着两人,庄重地说,“从此之后,中书省改为紫薇省;众卿便是紫薇令了。”他的目光,慢慢转到新栽的紫薇树上。
雪,下得更急、更大了。光秃秃的两株紫薇枝干上,很快就缀满了厚厚一层雪花。恍惚间,人们似乎看到冬尽春来,紫薇枝头繁花似锦……
“二位大人!”正当张说、刘幽求凝神注视紫薇时,高力士向他们恭敬地递去一卷黄绫,“此乃陛下钦赐御笔亲书之诗,二位大人谢恩吧!”
张说、刘幽求听了,忙整冠履,跪地高呼:“臣等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呼、拜毕,二人才立起身来,从高力士手中接过,各持一端,徐徐展开。李隆基那刚健的隶书,便闪入二人的眼帘:
三阳丽景早芳辰,
四序佳园物候新。
梅花百树障去路,
垂柳千条暗回津。
鸟飞直为惊风叶,
鱼没都由怯岸人。
惟望紫薇花开永,
何愁不赏万年春……
公元七一三年十二月,中华史籍中出现了一个闪烁着希望之光的年号——大唐开元元年。
一九七九年夏——一九八〇年冬
拟纲于上海、绵阳
一九八一年夏——一九八二年秋
写于绵阳文庙街
一九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