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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可亲保其不反,二卿且放心度日去吧!”说着,他已立起身来。
高力士却“咚”地声跪在地上,哭奏起来:“大家!禄山频以蕃将取代北疆汉将,本度又以献马为名广遣兵将由南向西,不仅文武惊惧,奴婢忧虑,右相亦与臣同感!望大家不废愚者万一之虑,奴婢罪该万死!”
力士说到此处,以为右相会应和自己,谁知右相听皇帝亲为禄山作保后,早吓得勾着头,退到大柱之后去了。
素来恭顺谨慎的心腹内官,今日一反常态,泣谏不已,倒令皇帝暗自叹息这心腹近年因人入老境,也多猜善疑起来了!同时又见他泣谏,似乎有些可怜,若不应允其请之一、二,恐寒了他的心,也觉不安。于是,皇帝将他扶起,叹着气道:“依卿之见呢?”
“大家!”高力士赶紧止泣奏道:“禄山拥兵太盛,不如除彼平章事,召诣阙留京。另委汉将节度范阳,平卢,河东,则势自分!”
“容朕思裁。”
“潼关,京畿门户,请以西平郡王哥舒翰镇之,以防不测。”
已下敕册封为西平郡王的哥舒翰,因头风疾甚,本已奏请还京就医。皇帝对此,当即允准:“可。”
“对禄山本度所请二事,望大家收还成命!”
皇帝对此却一声不吭。力士朝右相望去,右相却总不抬起头来。他狠狠地斜视右相一下,又“咚”地声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想起适才离开沉香亭畔时,对贵妃的许诺,怕耽延太久,又引出麻烦来,辜负了美好光阴。于是只得扶起力士,道:“仅凭流言,便对禄山作如此区处,只怕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听了皇帝这半是搪塞,半是真情的话,高力士却一口接过建议道:“既是如此,何不遣使前往北疆一察究竟?”
“遣使?!”此计一出,皇帝凝目暗思;杨国忠却紧张地抬头想道:“宣慰郡王,非王公大臣不可。若今上允其所请,只怕就要在我与力士之间择遣!那雄武城对我国忠,岂止是火海、刀山、地狱……”骇得股颤齿叩的他,突然一头从柱后奔出,跪在皇帝面前奏道:“启奏陛下,大将军之请甚妥。臣特举荐大将军代君北疆察勘!”
高力士万想不到杨国忠竟作出如此举荐!他愕然地盯住右相背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本不以二人弹劾禄山为然,也不相信禄山会举兵向阙。所以认为遣使前往,并无什么凶险。此刻听右相荐力士前往北疆,一者他认为并无险可言;再者由力士前往范阳,也示皇帝对禄山恩宠非比寻常;最后,皇帝也觉得不如此,断不会使这心腹家奴宽心度其余年。因之,他点首允道:“可。”
杨国忠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将军,今上已降敕了!”杨国忠见力士在皇帝降敕后居然不依仪叩领,站在那里发愣,赶紧提醒他。
高力士再度一跪到地,却不依仪说“臣领敕”,而是嘶声奏道:“我君臣,就此一别了……”
第九章
“哈哈哈哈!高大将军,你居然敢到范阳来!这是天助我安禄山篡唐得成,送你到此,为我祭刀呀!哈哈哈哈!……”
“大家,这下你总该相信胡儿安禄山谋反了吧?绝非是老奴妄猜胡疑了吧!”高力士只觉得自己的头刚进范阳就被安禄山砍了。
“哈哈哈哈!”
是谁在笑?安禄山逆贼?不。“我已经魂返西京了呵……怎么?是大家?他见我如此惨状,怎么还笑呢?”
不知是在西内,还是华清宫阙,朦朦胧胧只见金黄的一团,时隐时现。
“卿归来了?”
“……?”
“哈哈哈哈!朕保禄儿不反,果然吧?卿等,太善疑多虑了!哈哈哈哈!”
高力士那血迹斑斑的身躯,从棺中一跃而出,跪在皇帝面前:“禄山已反!臣一路经都畿,河南、河东、河北诸道,不仅亲见其悖逆聚兵反状,且身受其戮,供祭反旗!大家,臣讲的,句句是实话啊!”
“哈哈哈哈!卿沿途鞍马劳顿了,且歇息去吧。”
“大家!请允老奴尽言极谏!大家!……”
“扶大将军下殿去吧!”
高力士放声大哭起来。几个近侍,将他的无头之躯,半搀半推地,向外引去……他跺足、挣扎,仍欲唤醒君王……
“大将军!大将军!唉!”力士睁开眼来。望着眼前的一切:烛光,擎着烛台俯身相唤的小鸭儿,陌生的卧室,仍回不过神来。他的心身,依旧在噩梦里嚎哭,挣扎。
“阿翁,”小鸭儿见他睁开了眼,才将烛台放还鎏金托台上,苦笑着对他说道,“今儿,你老睡得真沉啊!不是因事非禀告于你不可,我真不忍将你唤醒。”
“原来是一场噩梦呵……”高力士听着床边那小人丁的禀告,才恍然明白过来。但他却并不庆幸自己摆脱了恐怖的梦境。正相反,想起比梦境还要可怕的现实,他仍然震颤不止。他呆呆地望着小鸭儿,一句话也不说。
“……那时子夜已过,我拦阻他,要他明日再谒见于你……可他偏不依从,我想他也是为阿翁平安而来,只好……”
小鸭儿说的话,他根本没听。他麻木地问:“你说什么?谁来了?”
“他说他是‘好手和尚’”。
高力士一惊:‘好手和尚’?”
“唔!”小鸭儿频频点头,“他说你定会见他的!”
“快!”高力士打断小鸭儿的话,“快去请那和尚,就在这室中等他!”
小鸭儿一撩门帘出去了。高力士本想伸手取过高山冠,犹豫了一下,只是拢了拢苍然的发髻,从髻上拔下玛瑙玉簪来,将烛垢剔去,让烛光变得明亮了些。就在他要下榻穿鞋时,门帘一掀,小鸭儿领着求见者进来了。
没有一句寒暄,四目凝冻了般地注视着。有顷,那独臂老僧才阴沉地吐出一句话来:“此去有死无生。”
小鸭儿吓了一跳,陡地过去护持着高力士,以惕戒的目光逼视着自称“好手和尚”的僧人。高力士却激动地回过头来,对小鸭儿道:“儿且暂候门外,不得放任何人入室中来!”
“阿翁!……”
“去吧,”高力士勉强笑着,打消小鸭儿的忧虑,“时辰不早,休误了阿翁大事!”
小鸭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卧室。
“马嵬驿佛堂一别,二十一年矣!”高力士下了榻,默默计算之后,叹息道,“不料师傅却在这北疆地界云游。”
“阇黎到此,业已四载了。”
一听和尚说他已在北疆“云游”四载,同时又想起刚见面时他说的那一句话,高力士颓然朝卧榻退去,半卧半坐地勉强支撑着自己。
“是啊,如果大将军想逃出虎口的话,为时已晚了。”和尚似乎是同情,又象是警告,“阇黎入驿馆时,已见驿馆内外,尽是东平郡王的细作,插翅难飞呵。”
高力士本想说一句:“自入河北地界,便知机阱遍地,但又奈其何!”可话到口边,又觉得多余,便咽了回去。那神情,绝肖待决的囚徒。
“其实,四年前,我不仅想在杨国忠奉旨入蜀时杀掉他,也想杀掉你。”老僧闪入烛影里,高力士仍感觉得到那鹰隼般的剌人的目光,象两支犀利的箭,直射他的胸膛。只听那和尚似豸冠法服的铁面御史,语气尖刻而严厉:“到而今,你也知安禄山是社稷黎庶的祸胎了。可当初你就未给他搭过进身之梯么?你察知皇帝的喜厌,总是逢迎希旨,这样,庙廊上有了李林甫,有了安禄山,后来又有了杨太真,杨氏姊妹,杨国忠……结果才有了大唐朝之今日!……”
若在平昔,高力士对此指斥,或许会激烈地争辩,或许会委屈地诉说。也许是人之将死吧?他冷静地听着老僧的指斥,扪心自问起来。是呀,李林甫取张说、张九龄等而代之主掌朝政,他劝谏过皇帝么?李林甫、崔隐甫等要除掉王毛仲,自己阻拦过么?相反,因欲专宠后廷,却助其一臂之力!安禄山大露痕迹后,他也是只敢谋划于幕后,本度实在危急,他才出头谏君;若不是杨国忠别有用心,他怎肯来到这范阳城下。
“后来才知,我在北疆所上密奏,探访使转奏京师后,你和李泌也曾因之而诱还逆贼,欲除祸胎……”
“唉!休提起……”力士这才知道采访使转奏之密本,原来出自“好手”。他回忆起那次安禄山到底安然而归,自己眼下却成了他刀下之肉,不禁悠悠地叹了口气。
“今夜前来,我欲赠大将军一物,大将军肯纳否?”
高力士朝走出灯影来的老僧望着,并不回答。
“我潜来北疆,只为伺机能刺杀逆贼!”烛光下,老僧双目灼灼逼人,令高力士回忆起四十年前,在汴桥行刺的威武猎手的雄姿。“只是逆贼防范森严,难以下手。明日,你将与逆贼在雄武城中相见。老僧炼就毒镖一柄,能透铁甲。今特来相赠,愿你能为苍生除此恶贼!”老僧从锡杖挂袋里取出一个小皮鞘来,递给高力士。高力士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心中想道:“事已至此,果能如愿,也不虚此行。”
“阇黎明朝,亦将西归。”老僧拈须注视着高力士,徐徐说道,“你我也算有缘,就请在黄泉一见吧!”
从老僧的话里,高力士已听出他的西归,矛头是对准即将挥戈西叛的禄山的。老僧这从容而慷慨的告别,使高力士也振作起来。他将那皮鞘紧扼手中,站了起来,向老僧揖别。
“杀了他!”
“皇帝老倌遣这老奴来探我王虚实,可见朝廷已疑忌我北疆!杀彼举事,愿王爷不再迟疑!”
“父王,反了吧!”
范阳雄武城内禄山密议厅堂,灯火通明,炉烟缭绕。越接近黎明,厅堂中的争论之声越高。曙色中,只见那北疆独有的钩嘴蚊虻,并不惧鎏金铜炉飘出的烟雾,哼哼着从帐外向堂上众人扑来。坐在钦赐牙床、金鸡宝帐中的东平郡王安禄山,因其体态臃肿且不须拘束,故只穿着一件遮着隐处的锦纱兜肚式的小衣。李猪儿两手不停地为他扇着羽扇。尽管如此,他的汗水还是不停地淌下来。
牙床两旁的腹心将官、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腹心谋士、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孔目官太仆丞严庄,虽也热得头晕目眩,但因面对禄山,他们仍冠服煌煌地坐于地席上受罪。因之,安庆绪、史思明、严庄,一再催促安禄山快下决心,在明日的接旨仪典上,杀了高力士,竖起反旗。
正如高力士预料的那样,从高力士奉旨出京起,这范阳雄武城的密议厅堂中,就对他的生死,对大唐社稷的存亡,开始了紧张而细致地谋划。
自两年前返还范阳后,安禄山便开始秣马厉兵,又因皇帝赏赐龙袍,他更以天命所许,和史思明、高尚、严庄、庆绪加快了悖逆之武备。在听说力士出京的同时,安禄山已符召同罗、契丹、回纥、奚曳落河壮士,兼范阳、平卢、河东、幽、蓟之众、马步相兼十万兵将于范阳,佯称夏月备边,实则加紧演练,以利战事。而出师之名一事,高尚也已代为谋划妥当:“奉诏除灭杨国忠”。用此名义出师,安禄山认为也是天意使然;那仅凭椒房之缘而入主中书省、连年为迎合天子开边之心而大征南诏国,弄得天怒人怨的右相,正是一块绝好的夺取大唐社稷的跳板!天时,地利,武备天下无敌。万事俱备。
但是问题却出在禄山长子安庆宗身上。
在议定杀力士、举反旗的同时,安禄山已派出心腹,急驰京师,要长子安庆宗尽快携着子女,逃回北疆。虽尚来得天下,但已稳操胜券的安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