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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虑使安禄山夜夜无眠,揣测琢磨。如此度日,他又哪里还有心绪去观赏奇葩!
就在他苦苦猜测贵妃用心的时候,今天,皇帝赐来了青罗金鸾绯花鸟子女立马鸡袍袴,屏风六合,红瑞锦褥四领,贴文栢床十四张,贵妃也赐来金平脱五斗饭罂二口,银平脱五斗淘米饭魁二个,及绣草墩子三十个。他在领受后,特别对贵妃赐物检视良久,想从中窥探贵妃心迹。没用。到夜深,他还是不知这些赠物有无其他用意。不过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伊仍随皇帝赐物予我,可见伊还未下死心与我为难。”
时过子夜,他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疑虑又生。“说不定伊从莲花汤室内,已看出我貌作忠孝,实有犯上不臣之心!伊一定知我素来畏惧李十郎,故十郎人在,伊尚无急欲灭我之心!今十郎既死,她便对我下此毒手了!若伊心机真如我所测,那这不动声色的赏赐,更伏极凶之祸机!看来不可再在西京盘桓了!明日,便要立即请旨回返范阳才好!”想到这里,他从卧榻上一下坐起,伸出手来,将床头银鹤衔烛烛光剔明。
“呵!主爷,奴婢该死!”他的举动,将倚在榻沿的李猪儿惊醒了。那契丹童儿,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停止了给主人擂膝,吓得一头伏在榻前,惊惶地求告着。
“汝要睡就饱睡一宿吧。”安禄山以李猪儿鲜见的怜爱之情,笑着对他道,“明日就随孤进宫辞驾!”
“王爷呀!我们要回去了?”
“汝高兴么?”
“啪!”李猪儿先一拍手,然后才笑呵呵地说,“天佑王爷平安出京!”
正是这乖巧,使安禄山平素只痛笞他,而不象对原先的那些侍童一样,一刀砍死了事。这时听了这话,大为称心,竟俯身抚着猪儿的背道:“猪儿呵,本度你随孤晋京,虽担惊受怕,但却换来这乌纱绯袍,五品告身!”
“呸!”想不到,那小儿却啐了一口,大不屑地撇撇嘴,道,“谁稀罕李三郎的赏赐、官诰?猪儿等着安三郎取下大唐江山,升赏猪儿哩!”
“哟!”安禄山也排行第三。但受宠高升后,无人敢如此呼唤于他。今夜这小小猪儿却用这样的由头直呼于他,他那满腹愁闷顿时轻减不少。他喜滋滋拉起猪儿,连声道,“好!好!自有儿的好封赏!去吩咐备车,明日一早,孤便辞驾去也!”
“臣领命!”李猪儿忙向卧室外走去,刚到门帘处,却被一人迎面撞倒在地。安禄山见此,一反常态,敏捷异常地从床头“哗”地一声拔出佩刀,闪到灯阴里,向门口默然惕视着。闯进来的人,并不管地上呻吟的李猪儿,却向床前急呼:“父王!”
“原来是宗儿。”安禄山见是安庆宗,轻声应道,“有何紧要之事?”他顺手提着刀,来到床前。
“父王!”安庆宗身披袍衣,满脸惊慌之情,向安禄山呈上一纸金笺。“东宫笺召父王,明日一早去东宫翠薇园观赏本度薇花初放!”
金笺,从安禄山手中飘落于地。这陡然出现的事情,使他一下跌坐在床沿:“他们,到底不放过我呵!”
“东宫对我父儿素来不怀好意,更兼李泌奸猾难测,父王万不可应召前往!”天近黎明,见父亲兀自发怔,安庆宗忙提醒父亲。
尽管安禄山早存不臣之心,并从未将这位太子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地,对这东宫金笺相召,他却不能不予理睬!他不怕储君会因他不应其召而发怒,但却深忧这一纸金笺,与贵妃院有关!若这是贵妃在一计不成之后,又生的一计呢?他不去东宫,不是又似当初准备不奉敕晋京那样,为躲杀身之祸,反招祸之速至么?
应召而去?明知那里机关设好,自己怎可糊涂涂走入虎口?
不去,躲逃?在这天子眼下,众多禁卫军中,自己又能向何处躲?且这一躲一逃,说不定正好又中了对手的毒计!
逃不成。应召不敢。不应召也不敢。
“唉!眼下无高尚、严庄,却只有庆宗、猪儿。嗯?猪儿!猪儿!”他突然从床沿前立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李猪儿。
“王……王……王爷!”李猪儿被安禄山盯得魂飞魄丧,惊恐地呼了一声,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父王?”
“儿速命备父车!”他头也不回,仍盯着李猪儿,吩咐安庆宗,“明日一早,应召去东——宫!”
“大将军,你到底不甘寂寞啊!”
“哈哈!多承谬奖!只是,区区宫中老奴,我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哈哈哈哈!你还记得我那句话么?——这也是苍天有眼,绝此逆贼呵!”
紧邻东宫内书房的侍读阁里,昨夜灯光直亮到黎明。这时侍婢入阁剪烛灭灯,见本宫供奉李泌和大将军高力士,虽免冠去袍,披着居家常服,但榻上衾枕依旧,“二人竟畅谈了一个通宵?”她好奇地揣度着,出了阁。兴致勃然的李泌,想到了晁衡:“大将军,晁监眼下领着日本国诸使走到渭南地界了。他没有想到,他的车骑还未出潼关,便能获知逆贼毙命的天大喜讯!晁监,我等也算对得住你这把宝剑了!”他从壁上取下晁衡临别时赠给他的辟邪宝剑,以手弹刃,激动地应着弹刃之音,讴唱起晁衡赠诗来: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长源!”虽知李泌机警、虑事精到,但见他兴冲冲讴歌弹刃,笑吟吟稳操胜券的情状,年近古稀的内侍省长官,却敛尽笑容,正色呼唤年轻供奉,“时辰已近,你还是再伫神细思详虑一番才好!那胡儿敢应诏而来,只怕也并非甘心送命呵!”
“大将军!”李泌将那宝剑挂还阁壁,嘴角上泛出轻蔑的笑纹,“无论那逆贼如何狡猾奸巧,他只要应召迈入东宫翠薇园,他那条性命,就休想带回去了!”
高力士却高举双手向上一揖:“愿老天助长源神力,定除此贼祝毕,力士向内书房方向瞟了一眼,李泌全看在眼里,笑着道:“大将军放心!金笺既已发出,太子再怯懦,也只有硬着项背张罗这‘翠薇园之宴’了!”
“也真难为他!”力士对李泌的机敏善察,十分赞叹?同时吁着气,夸赞太子,“他总算有点储君的志气了!”
“全靠大将军当日辅佐有功啊!”
“嘿!”李泌话里的讥刺,高力士自然听出,他只有自嘲地一笑了之。李亨入主东宫,虽堵住了寿王李瑁的路,但这位李老三和南内那位李家三郎,其志向、魄力、抱负,真似天渊之别!远者不说,本度李、高等人费尽心机才使杨国忠出面,将安禄山不臣之心向皇帝首告,李泌知道宰相出于贵妃之因勉强告发安禄山,不足使皇帝信,便一再苦求李亨伺机向皇帝进谏,但李亨却早被李林甫数度动摇东宫、大杀韦坚、李适之、李邕等举动吓破了胆,根本不肯应允。这一回,还是听说皇帝将自己在正殿朝堂的宝座赐给了安禄山,才深受震动,同意将安禄山骗到翠薇园毒杀。皇帝诸子中,除鄂、光二王颇具乃父之风,以文学之名传颂于朝中外,自李亨以下,谁又比李亨更强一些呢?
“是呀,太子殿下总算下了除奸的决心,”李泌提到太子,便想起那日苦苦哀求的情境,心里蓦地涌出一股寒气,“殿下若难下此心,我也曾有过打算。”
“唔?”
“自家天下他尚不痛惜,我李长源又何苦来!我也可琴剑书箱,命童儿一担,找一避乱之所,隐居山林,饮酒作诗,又何乐而不为呢!”
晨曦洒入窗棂,收拢绣幔的窗眼,传入一股股渗和着草叶清香的清晨气息。这气息使高力士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提醒他与安禄山第二度激烈交手时间已经迫近。他不愿让这场激战的主将带着这种沮丧神情奔赴战场,于是扯起另一话题,赶走他心中的惆怅:“长源,安禄山死后,北疆必然骚动,又计将安出?”
李泌果然被这话题重新激起热情来。他那年轻的双眸,被晨曦映得晶莹闪亮。他精明地一笑。
“逆贼死后,史思明等绝不会坐以待毙呵!——你还笑?”
“大将军真欲问计于长源么?”李泌见力士催问不休,知他用意。便也故意绕着圈子反诘。
“事关社稷安危,自然要问计于你这神童啊!”
“大将军可懂哑谜?”
“呵?哈哈,略知一、二。”
“请猜长源这一哑谜!”李泌说着,面南背北而立,然后伸出右手、弯过左手,将右掌一下按在左掌背上。
“神童!”力士见了,拍着卧榻牙沿,惊奇地称赞起来。“你也想到‘以西平东’!”
“大将军,长源不过方才想到,可大将军早在与长源密议毒杀奸贼的数日前,便已遣心腹去安西四镇调遣哥舒翰火速来京了!”
高力士一听,倏地神情大变,他一把扼住李泌之腕:“难道此事已走漏消息?”
李泌点点头:“唔!”
力士急得呻吟起来:“这这是谁人不愤,将如此重大之事泄漏了?”
“此人不是别人!”
“嗯?”
“就是大将军你……”
“?”
“就是你此时的神情呵!”
“呵?”
“哈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高力士明白过来了,松开李泌的手,拍着自己的双膝,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安西四镇节度,西平太守哥舒翰,在被李林甫、崔隐甫用计失信于吐蕃后,对尔后李林甫、崔隐甫、安禄山所作所为,颇存厌恶之感。对安禄山逼叛北疆诸部的作法,也深为反感。以致在每度晋京觐君时,安与哥舒二人都侧目而过。
皇帝闻知此情后,特于城东行宫设宴,命高力士约安、哥舒二人齐集城东行宫受领。皇帝还诏尚食奉御生击鹿羔,取其血制成“热洛河”赏赐二人,促成其亲善和好。酒过三巡,哥舒翰仍只与力士问答,并不理睬安禄山。安禄山借着三分醉意,对哥舒翰道:“我父亲为胡族,母为突厥族,而公之父为突厥族,母为胡族。细细推来,我二人族类本同,又都共奉圣人,何以不得亲爱?”
对此,哥舒翰勉强答道:“古人云:‘野狐向窟嗥拜,以其不忘本也’。敢不同心焉!”
谁知安禄山却将哥舒所引之语,解为对方骂自己是“野狐”,一下拍案而起,骂道:“汝这野狐无状!”
一时间,二人皆拔剑对视。力士忙以圣命令其亲好为由,好歹将二人劝解离席各自归去。
哥舒和安之间不和之事,力士曾对李泌、晁衡和已死的李适之密谈过。他们原来也曾议过在朝扶持哥舒以防安禄山之事。因之李泌今日能猜出高力士的安北之策。但估计得如此精确,并明白指出高力士已遣入去安西调遣哥舒翰入京镇守防范,却令行事谨慎绝密的高力士闻之色变。
“宰相之才啊!”力士差点赞叹出声。看到李泌如此精明睿智,高力士已无后顾之忧了,他朝李泌一揖欲别。
“大将军,”李泌回揖着,神色庄重而肃穆,“今日无论逆贼存亡如何,后事都堪忧虑!李泌,只怕难在东宫栖身了。此时,特以储君后事相托!”说着,他已长跪在地。
“请起,请起!”高力士听对方说出这番话来,更体味出面前的年轻供奉虑事已十分精熟,他也屈膝俯身,急忙搀起长源,“只要能除此社稷祸胎,力士拚着冒犯龙颜,也要保东宫和你无恙!”
“唉!”李泌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