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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至书册处,伸手即可取得,我才回过神来——花藤助我,而非吃我。
我取了书册,花藤将我稳稳放下,一阵窸窸窣窣,隐回花海去了。而我,后背已湿透。
我擎着书册,仍是没有回头。这书册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但并无浮尘,书角微卷,想是主人常常阅读。我屏住呼吸,不知当看不当看。
“翻开看看吧。”那声音说。如此温和,你却只能照做。
“是。”我点头,伸手翻开书页。
目之所及,心中巨震。书册险些掉落。
第10章 手和五星()
那是一幅画。
一个女人的背影。线条柔和的脑袋瓜,头发被分成两股,编成辫子搭在肩头,露出颀长的颈脖,肩膀瘦削端方。她仿佛是迎风站着,有风从领口灌进来,吹得衣衫鼓起来,那衣衫轻薄,几乎能看到她后背两块瘦瘦的肩胛骨的轮廓。她背手站着,手指相勾,腰肢纤细,脚尖微踮,仿佛是在远眺。我不知道,因为我看不到她的脸。
但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我见过这个女人的背影,在梦里,很多次。太熟悉,这个背影无数次出现在我梦的背景里,我不用看都能知道她抿到左耳后的发丝是被风吹到哪个方向,所以,在这个明亮的花海书室里,在这本毫不起眼的书页里,陡然看到这幅画,寥寥几笔,并未着色,却生动熟悉地要从书页里跳将出来,转瞬间就会转过身,向我招呼或是微笑我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不能再尖叫出声,我已经很失态了。
我把心堵回胸腔,继续翻页。仍然是她,仍然是背影,一页一页的背影,一式一样的两条麻花辫,唯一的不同是她有时候身子向左倾一点,有时候身子向右靠一点,能看到耳朵的线条,却永远无法看到她的脸。
如同身在梦境,触目所及全是她的背影,凭你千呼万唤,她却总是不肯回头。我心里突然一阵抓挠般的难受,“啪”一声合上画册,没有来得及再犹豫一下,就转过身面对那声音的主人了。
那芬芳妍丽的花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椅子,而那人就端坐椅中。一身黑袍,宽大黑帽,整张脸隐在暗中,胳膊闲闲搭在椅座扶手上,露出两只手。那是他全身唯一暴露出来的地方,肤色雪白晶莹,骨节清奇秀朗,手指纤长微曲。
记得在我熟睡之时,哥哥曾执我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捏遍,告诉我“见手知人”,人的喜怒哀乐、贪婪欲望几乎都能在他的手上找到答案。如果哥哥所言不虚,那此人双手看上去未经世事,如此坦白天真,甚至带了一丝躲藏羞怯之意,真是叫人心生好感。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那人扬手制止:“美意,莫上前来,站在那里说话就好。”非常的礼貌,却也完全地不容侵犯。
我一阵羞耻,讪讪地退回去。没来由地摸摸头发,发辫已经毛了。
“终于醒了。”那人说,毫无感情,仿佛是在对一本书说话。
“是的。”我乖乖回答。
“醒来就好。一切仍未晚矣。”那人说。我只顾盯着他的手,那只雪白的手渐渐攥起来,有蓝色的血管隐隐显现出来。
“‘美意’之名,可是你族中大人为你取的?”那人问。手掌又渐渐舒展开。
“不知。醒来后他们都这样唤我。”我说。
“美意。美意。”他轻念两声,又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我尴尬地站着,也不敢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就那样端坐在椅中,一动不动。手也不动。我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死死盯着我看,反正心里毛扎扎的。
“喂,你是不是——”还没等我问完,他声音低低但很清晰地对我说:“好了,你去吧,准备一下。”那两只手手掌朝下按压在扶手上,手指那么长,长得有点多余。
让我走?这就完了?哦,准备一下?准备什么?我一脸困惑。
他仿佛再不肯多说一字,挥挥袖袍让我走。白得透明的手像是藏在黑色森林中的一只小鸟,探出头来,倏忽而过。我怅然若失转过身,却一时间不知走向哪里。门在哪儿呢?
“你认识那画中人吗?”身后那人突然发问。
嗯?我一愣神,一低头,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本画册,哦,这是主人的东西,我差点就带走了!我走到那通天的书架那儿,使劲踮起脚去把它物归原位,一边回答他:“画里的人吗,我不认识她。”不知为何,我本能地没有提起我在梦中见过这个女人的背影,而且是很多次。
那人不吭声了。
我仍没有成功,喘着气回头问他:“那你呢,你认识她吗?”
不知何时他已起身,黑袍垂地,身材高大,整个人隐在暗中,微微含胸,略显僵硬。这会儿,我已经没功夫注意到他那两只手是什么姿势了,因为我完全被他胸前垂悬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枚坠子,一枚乌黑的五星。刚才他坐在椅上的时候没看到,此刻随着他的起身,那枚五星在他胸前微荡。不大,也并不起眼,有一种沉甸甸的光泽感。我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那五星犹如洞穴,如此可怕却又如此神秘,吸附我不由自主想去一探究竟。
耳边有刷刷声飞速掠过,有无数双手涌现我眼前,手指痉挛,好像要抓我,有面孔叠印、扭曲,不知是人还是动物,巨大的瞳孔戳到我鼻尖来
“不认识。”有人说话。那声音猛然惊醒我。一个恍惚,杂音消失了,手指、面孔都消失了。我站在明晃晃的花海书室里,心脏狂跳,膝盖发软。
我刚才肯定是被魇住了,我得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哥哥!但是离开之前我心中一动,突然跳将起来,伸手去扯那人的黑色帽袍——至少得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清楚地记得就在我手指尖刚刚碰到那帽袍边缘的一瞬间,指尖灼痛,直达心底!整个世界重回黑暗。
在我重重摔在地上之前,我分明听到一声轻叹。
第11章 新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圣殿大厅的,等我回过神来,已在大人、夫人和哥哥身边。
三人同时望向我,面孔情状各有不同。大人稳稳看住我,眼角眉梢波澜不惊,眼神穿透我,一切洞悉。夫人面有关切神色,下巴微收,波光粼粼的眼睛仿佛总是有泪意,眨眼间就会有东西溢出来,一边柔声问我:“一切可还顺利?”一边伸出纤纤素手,轻拍我肩。不知怎的,在他们面前,我总是不自觉地学着画海的样子对他们笑、对他们说话,就像此刻,我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恭顺应答:“一切尚好,让‘准备一下’。”虽然我心里全是莫名其妙,手掌也是疼得厉害,那黑袍人、那画册中的背影、那铺天盖地的蔷薇花、那命令式的“准备”——“准备”什么啊全部都是问号,但在大人和夫人面前,我什么都不问,只是做出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因为我觉得,他们会喜欢我这个样子。
大人和夫人对视一眼,夫人转脸轻言细语说:“那就好,我们好好‘准备’一下。”我顾不得她话中有话,反正我也听不懂,反正他们也不给解释,我这会儿只顾去看哥哥的脸。
穿云垂手立着,眉眼安然,怔怔不知望向何处,红袍下的雪白夹衣,在领口处与他的颈脖、面孔白成一片,纵有红袍映照,只是更显苍白,整张脸上几乎只剩一对浓眉和两弯睫毛。我碰碰他的手,又凉又熟悉,真想对他说:“哥哥,其实我好害怕,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回去行不行”大人和夫人在旁,这些孩子气的话说不出口,但只是想到这些想要说给哥哥的话,鼻子就一阵酸涩,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晃着他的手。
哥哥终于抬眼看着我。灰蒙蒙的眼珠子,仿佛是不认识我。我心中大惊,用力掐他的手背,他回过神来,眼睛里那抹漂亮的棕色光彩又回来了。他顿了一下,眼睛盯在我脸上,没说话,突然好像有人在他背后捅了他一下,他身子朝前轻俯,气息呼在我的脸上,轻声地、坚定地说:“该来的总会来。美意长大了,什么都不怕。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哥哥永远守护着美意。”
我愣愣仰脸看着哥哥,不知如何应他。只知道各种惶恐、各种迷惑变得薄薄的、软软的,瘪下去、塌下去,堆积在裙袍脚边,不值一提,胸中雄风扫过,豪气鼓胀,背脊都硬挺三分:“好!我只听哥哥的!”
“是——听你内心的声音。”哥哥说。
“嗯。”我重重点头,眼角余光处,看到夫人张口似乎要说什么,被大人用眼神制止了。
“圣族新人到——”突然有人扬声宣布。就在我身边不远处,一扇门缓缓开启,数人列队,翩翩走出,红衫在前,蓝衫居中,黄衫最后。大家不再言语,屏息观望。我定睛一看,那走在最前排的红衫少女,赫然便是姐姐画海!
我站在原地,看着画海越走越近。红袍摇曳,面容端丽,在一众少年人中,清秀挺拔,姿态傲然。姐姐真美,我心下暗赞,忍不住朝姐姐摆摆手,但姐姐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
“姐姐——姐姐——是我,美意”,眼见着画海走得更近些,我轻声喊她。她在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掠过我,脚下并未有片刻的停留。
我愣住了。画海是看到了我,但她的眼神好奇怪,冷冰冰又热滚滚,认识我又好像跟我不熟,似笑非笑,似恼非恼,脸色白的吓人,眼睛不带眨的,直着脖子就从我跟前过去了。
怎么回事?画海有哪里不对劲了,搞不清楚。一抬眼跟一个熟脸打了个照面,那个叫寄城的黄衫少年。他走在队伍的尾部,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呢。我瞪他一眼,他不以为意,跟上队伍,专注向前。
哥哥拉着我,一言不发,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们鱼贯而过。倒是夫人,她紧紧盯着画海,满眼皆是她,眼神里尽是欣赏和喜悦。我突然觉得姐姐和夫人真的好像。
少年们无人说话,走至圣殿中心,却透露出一种崭新的意气风发。众人围观,各种赞叹、喜爱,不一而足。我牵着哥哥的手,觉得这一切好像跟我都没什么关系。
一青衣人缓步走至众人面前,众人肃然静穆。呵,这不就是那领我拜见“某人”的青衣星使嘛。只见他向众人颌首致意,旋即朗声说道:“神圣式已全部结束,我圣族又添新人,可喜可贺。圣族之王本应亲自驾临,恭贺勉励各位新人,奈何要务在身——”,说到此处,他眼光一凛,越过人群,扫到我脸上,吓得我心“咯噔”一跳。“还请诸位移步侧厅,同饮圣族新杯。思灰在此先干为敬。”他举起手,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枚金杯,双手举杯,一饮而尽。不再理会众人低声疑惑,匆匆闪身退去。
人们虽有微词,但仍是难掩兴奋,簇拥着自己族中新人,向侧厅走去。我的眼睛在人群中找到姐姐,彼时大人、夫人已伴她左右,她一手掩唇,一手挽在夫人臂弯,面如白玉,双目灼灼,正自轻笑。我叹口气,不知为何,有点苦恼。
“哥哥,我们也要去喝什么‘圣族新杯’吗?”我问。
“你不用去。”穿云说,“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