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不了啦!我们必定死在这里,别想再看到明早的太阳!”另一个精灵带着哭腔,语气毛躁不已。他是小皎无疑。
“莫再碰他啦,若不是为了救你,他耗尽了全力,也不至于如此。”第三个精灵冷冷对我说。一贯的臭脸。
“你是——”我讪讪问道。
“幻。我的名字叫幻。”他翻眼望望天空,面如一块小白板,没字没图案:“星星快出来了,就让小呢躺在你手里缓缓气息——我们一路走来太不容易。”
我轻轻托着小呢,他闭着眼睛,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小小的胸脯在微微起伏。我屏息不敢喘气,把脸别转开呼吸。
天色暗下来了。红重重的太阳早已不见踪迹,原先贴着太阳的地方仿佛是漏了个大洞,有凉汪汪的苍蓝色雾气汩汩溢出来,袅袅然铺满整个天空。山峰的线条在灰蓝的底色中显得粗重明显,一棱一棱的直直杵到面前来。远处深潭没了波光粼动,静得如同死去一般。唯一的动静是脚下这片草丛,但怪就怪在,明明是满耳虫鸣,却一片怔怔发愣的空荡荡的寂静。
“人间暮色凉如水。”有人轻声言语。我侧头一看,是哥哥。
夜色完全降临,暗的手掌拂过每个人的脸颊,留下斑驳的阴影,他们的脸因为看上去不再完整而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神秘和不充分的美。
族长站在外围,离我们最远,青色布衫在夜风中拂动,花白头发在暗中看上去是灰黑的,面孔不清,只剩一个动态的剪影。瘦而挺拔。宛如少年。
“星星出来了。”小幻冷清清地说。
我抬头仰望。夜的花园整个的倒吊下来,一枚枚晶亮的花火照亮整个夜空。再一次仰望星空,壮美、璀璨,触手可及却无烟火气息。美成这样!我胸中一窒,说不出话。
“那颗星是你。”忘言走到我身边,指着正当头顶的一颗星给我看。是你。确然是你。你望着我,默然不语,我望着你,心有唏嘘。凭一颗星,认定一个人,到底是无知还是勇气?我仰脸静立,鼻端闻到忘言身上的淡淡香气,心思翻腾,仿佛被浩浩的水面托住,心虚,立不稳,手下意识想划拉出去,但终究是自己站住了。
“夜终于沉下来了,”小幻声音仍然冷,但语气稍有松懈:“在黑暗的掩饰下,我才有勇气多说几句话小呢太累,小皎太躁,都消耗甚多,反倒是我,多少还保留了一些能量。出发之前,就让我讲述讲述,纵使死了,也落个明白。唉,不知道他们俩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小幻声音虽细,但静无人语,听得甚为清晰。远处红龙和蓝龙轻轻喷着鼻息。我的心有一种软塌下去的安稳静谧。寄城的小手在黑暗中轻轻握了过来。
“我们是萤族精灵。犯了错的小天使,被驱逐之后,就幻化成萤族的光明精灵。200年前,我们三个就这样相遇了,彼时的天地,虽不如2000多年前那般烂醉绮丽,但在我们眼里,仍然是斑斓多姿、难描难画。我们流连花间,相亲相爱,以为这就是永远,直到有一天,有一片乌云突然覆盖在我们头顶,怎么飞躲都挥之不去。那乌云竟如同生了眼一般,追逐不放!
“我们三个躲无可躲,眼睁睁看着那片乌云压过来,就在头顶处,哗啦啦居然洒下一阵雨来,雨点打得我们浑身湿透,眼睛里也是一阵烫一阵凉,满脸湿漉漉。云收雨住,我们又开始愉快玩耍,并不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几日,还是小呢心细,某一天突然揪着我的翅膀说:‘我怎么瞧着你这翅膀颜色越来越浅了呢!’我们尚在取笑他‘老眼昏花’。但没几日,小皎那个冒失鬼在溪边一头栽了进去,我们慌慌张张把他捞上来,他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一个劲儿指着自己的眼睛让我们看,凑近一看,神啊,他的眼珠子的颜色几乎都快褪尽了,只剩一层灰白壳子——天知道,他原来的眼睛就像最罕见的紫水晶,亮闪闪的,这天上的星星都要逊色几分!
“这下我们知道不妙,夜不能寐、心急如焚,时光如同停滞,但丝毫减缓不了颜色从我们的身体上、翅膀上、眼睛里褪去的速度。我们睁着眼睛,看着彼此渐渐变成了透明的。
“但更让人万念俱灰的是,整个世界也渐渐开始褪掉颜色,从我们的眼中望出去,一片灰白,了无生趣
“真是比瞎了更令人痛苦难忍。瞎了只是一瞬间,曾经的美好仍完整保留在心底。可现在呢,美好在你眼前一点一点的消失,每一秒你都在懊悔着前一秒的失去、都在恐惧着最后一秒的来临,直到你被剥夺得干干净净。随之而来的是我们的法力也在一点点的减退,我们无法再长时间飞行,也飞不高,行动笨拙,畏惧光线,难以辨清自然界的食物,甚至有些伙伴被巨大的昆虫和飞鸟掳走”
小幻一口气说下来,终于停住叹口气。他语气冷静,淡淡叙来,仿佛是在说不相干之事。他抬眼望望草丛中的小皎,后者食饱了水和蜜,沉沉睡去。星光洒在他的脸上,有意外的柔和气息。小呢亦在我的掌心睡了过去。
“你需要再抿些蜜吗?”姐姐温和问道。
“不用。”小幻不肯领情,一张青白小面孔对着姐姐,咬牙冷笑道:“这般殷勤友善的血族真是少见!把我们萤族精灵掳去,当做稀罕物儿,扎串、剖解,甚至在我们的背上安装自动刺针设备,隔得片刻就针刺我们的身体,迫得我们不得不不停振翅,发出亮光,然后别在发髻上或腰间作为装饰,这些,不都是你们血族干的吗?!”
虽说之前小呢已略有所提,但此刻,漫天星辰,夜风轻吹,听得小幻如此详细、恨恨说来,只觉突然星隐风停,一股冷寒之气从脚底扑面上来,呛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转身拽住哥哥袖子,大声问道:“旁人我不理,哥哥你有没有这么做过?”
哥哥缓缓摇头。
“这跟人类取了萤火虫,将之放置透明瓶中,取亮或者取乐,并无本质不同,怎不见你们去向人类忿忿声讨?”落英淡淡道。
“一对好兄弟!”小幻冷笑:“不过现在人类屈居血族之下,收敛压抑而已,到得明日,人类重新为王,又是什么好材料!苦了我们这些异族、小族,夹缝中的悲哀。”
“一个小小精灵,看得倒是透彻。”远处族长在暗中发话。黑暗的影子,只一双眼睛熠熠发光:“但,又有什么用呢,无力自保,遑论其他!”
第55章 热血()
“生逢乱世,先图自保,再论其他。相比之下,我们精灵三人,已甚为务实。”小幻听得族长如此说,倒并不着恼,淡然继续道:
“这个世界在我们的眼里,灰白、扭曲、丑陋不堪,我们赖以为生的‘美’毁灭了,世界坍塌了,而这一切,都拜黑暗精灵所赐。
“黑暗精灵,虽然跟我们一样同属萤族精灵,但,他们恶性十足,带有各种缺陷,黑色眼珠,灰暗皮肤,翅膀肮脏,飞不长久,常年在暗处生活。世界对他们不友好,他们亦躲避这个世界。他们对我们、乃至对这个明亮又美丽的世界,是既羡慕又恨恶。然而,血族统治天地,给黑暗精灵的恶打开了一扇大门。
“黑暗精灵的恶被放大、加强,终于催生了黑暗精灵聚居地一眼‘恶泉’的复流,‘恶泉’肆无忌惮地攻击光明精灵——已无需我再赘述,美意已知晓得清清楚楚,我们成了黑暗世代的牺牲品!
“可笑又讽刺!我们像当初的黑暗精灵一般,无望地看着这个黑暗世界,置身于阴暗之地,学着四处躲藏。我们在痛感失去一切的同时居然也深切体会到了当初黑暗精灵的境地,只是更痛苦、更绝望。终于有一些光明精灵不堪忍受,断羽而逝了
“天下之大,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好在我们三个尚能互相扶持、相依为命,但眼看着法力和能量一点点地消逝,等死成了唯一”
小幻那细巧淡漠的声音里有一股狠的力道,仿佛是飘飘烛火里的灯芯,引着那火苗子朝上窜,火苗燎到我的脸上来,熏得我直往上仰。我看到暖黄色的月亮升上来,带着两个弯弯的钩,喜孜孜悬在墨蓝的天空上。众星隐去,只剩我那颗明蓝色的星,与那弦月两两相望。渐渐将月亮映成了青黄色。有一丝云绕过来,月亮勾头冷脸不言语。
“直到那一日,我们三个为了躲避一群野蜂追逐,逃进一个树洞里,居然在树洞深处,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精灵老者。”小幻继续麻木着声音说(是不是这样,他会好受些):“据那老者说,他已500岁有余,命不久矣。他本应该竭尽所能回到精灵古国,在那里安息,但他实在无能为力,回不去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听说‘精灵古国’。精灵古国是精灵之王定居的地方,每一个精灵一生中有两次机会去到那里,一次是去精灵古国的永恒之井加添魔力与能量,再一次就是在生命结束的时候回到精灵古国,在古国的山丘下安息,以获得永远的宁静。
“我们三个激动万分,围着那精灵老者问长问短,只求他能告知如何去往精灵古国,谁知老者只是摇头叹气,并不肯说。逼问得急了,他反复问我们:‘你们只求自保吗?’可是当时我们除了自保还能做些什么?
“还是小呢善于回转,问他:‘有何顾虑,不妨直言相告。’那老者才说,每一个精灵并不是天然就知道精灵古国在哪里,有两个方法可以得知去往那里的路径,其中一个就是本族长者的口口相传,但他还没来得及被告知,他的族中长者就被掳走,杳无音讯。另一个方法稍等片刻我会告诉你们。但其实他的重点是想告诉我们——我还记得他的原话,在那潮湿腐烂的树洞中,他拼尽全力、两眼放光,对我们说的话:
“‘与其千辛万苦回到精灵古国,寻到永恒之井,不如你们拼死一搏,潜入血族老巢,接近血族之王,拿到那颗王者之星,想办法释放那星中精灵之王被囚禁的灵魂!’”
小幻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激愤,又冷又沸腾。仿佛黑暗中突然伸过来的一只爪子,按在头皮上,激得我一阵哆嗦。
“我们三个被他激得热血汹涌,前所未有的众志成城,就连一向遇事焦虑退缩的小皎都没有异议——我们只是三个渺小的精灵,花间舞,树下眠,纵有500年生命,也是了去无痕。突然间,千斤重担压上身,仿佛整个萤族的希望都担在我们身上。那一刻,死都不怕了,但硬撑着也不能死去,总归是要做件大事情!血液在身体里叮咚叮咚乱舞,心在胸膛里火烧火燎,烫得归不了位,只想即刻出发,直奔血族老巢!”
小幻的声音终于激昂起来。小小的身子整个立起来,翅膀因为激动而渐次扇动,带得他双脚离地,在草丛中漂浮起来。星月映照下,通体透亮,暖暖含着凝脂般的杏黄——他的话使得他看上去更有分量。
“哼!”有人鼻中冷哼,拂袖而去。他那藏蓝色的衣袍被月光镀了一层碎银,快步疾走,衣袂飘动,仿佛卷在一片鳞光中,鳞光之下是一尾脱水的鱼,窒息,僵直,朝着深潭而去。
“随他去。”哥哥低声说。
“容我喘息片刻。”小幻慢慢收了翅膀,降回到地面。闭上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