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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龙戒应道:“幻术只是障眼法,能影响或者误导我们的视线,但气息无法掩盖。除了‘魇君’,我没有听到其他动静。”
“那就第二种可能。”寄城转脸问向谈冰:“让你再次回忆那囚室中的一切,一定是非常难受的,我很抱歉。但,你真的想不起来那囚室中任何异样的地方了吗?”
谈冰低头不语。
她摊开她的手掌,定定望着掌心的那只洁白的耳朵,怔怔落下泪来。
仿佛完全没听到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望了龙戒和寄城一眼。
龙戒蹙眉,轻声道:“我们直接回去雪廊,想办法打开封死的囚室。”
“我想起来了。”谈冰突然幽幽出声。
第193章 噩梦(上)()
“想到什么了?”我的心忽一下提了起来。
“我和妹妹被带进这里的时候,我还心存幻想,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但迅速就明白过来,根本不是!我和妹妹被分开囚禁,开始一段时间我还能听到妹妹哭泣的声音,但没过多久,就听不到了。”谈冰声音低沉道。
寄城张嘴,仿佛想要提醒谈冰什么,龙戒轻轻摇了摇头。
“从我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还琴!”谈冰声音突然拔高,听上去甚是凄厉:“她到底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那些蜘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蛛儿站在我身边,垂下眼皮,面无表情。
我虽然心急如焚,但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让谈冰把她想说的话说完。
“我所在的那间囚室,有二十个人,看上去几乎都是少男少女。彼此不识。但从迷惑不解到茫然无措、从盲目自信到崩溃绝望,大家的心路历程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当我们再也记不住日期、过着没日没夜没有明天的日子时,所有人的心里防线终于崩塌了,开始随时随地做噩梦”谈冰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和彻骨的冷意。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之前我还惊诧为什么她有那样一双大得离谱的眼睛,原来是因为里面盛了太多的惊惧、痛苦和恨意。
“你们能想象吗?”谈冰突然将她的脸凑近我,我再是镇定,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你若睡着了,就是噩梦连连;你若是醒着,就会看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正在做噩梦!他们面孔狰狞、咬牙切齿,或者喃喃自语,或者惊叫出声,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暗中就会伸过来一只痉挛的手爪,将你死死拽紧!”谈冰瞪着我,两只眼睛像是从噩梦本梦中逃出来的两只苍灰的手掌,拼命拽着我,想让我带她逃离!
魇君,魇君,你是不是真的藏身在我们脚下的这片雪魇湖里?你能不能听见谈冰的控诉?能不能体会这些被你囚禁的人的痛苦?!
我伸手掩住丝儿替我置换的左眼,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如何答应丝儿临死前对我说的“若是抓住了他,请放他一马”那句话?魇君造孽至此,我怎么“放他一马”?!
“我一想到还琴、我的妹妹,她就在另外一个地方、跟我一样,受着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我就我就”谈冰说了两次,没能说下去。
我们三个人,连同蛛儿,没一个出声催促。屏声静气,心有戚戚。
“我就宁可她死了吧”谈冰哀哀道:“可我真的好想找到她、带她回去她那么小、那么可爱,她的人生几乎都还没有开始”
“还琴不会死的!”我伸手掐住谈冰的肩膀,迎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大声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她!带她回家!我们一定要让魇君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真的真的?”谈冰望着我,泪水滚落。
我除了拼命点头,还是拼命点头。
“那囚室中并无任何异样之处。”谈冰闭了一下眼,将眼中漾着的泪水渍出,伸手擦干,枯白清瘦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神色坚毅,像个重整旗鼓的战士。
“如果有异样,那就是我的一个噩梦。”谈冰道:“我已经不知道这么长久以来,我做了多少个噩梦,但只有一个噩梦,我会反复做,以至于我不再相信它是个梦,它一定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什么样的噩梦?”龙戒出声问道。
谈冰瞪大眼睛——她真的不能再瞪眼了,否则她脸上的其他五官都要被她那双眼睛给吞噬了。
喘口气,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噩梦,需要她调动全身的勇气去回忆?
“那个噩梦,永远是从醒来开始的。”谈冰开始了她的叙述。
她将语气尽量调得平静,却让听着的我,心在一点点紧缩。
“我从囚室中醒来,整个囚室中的人都在沉睡。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横七竖八的那些睡着的人,向囚室深处走去,因为在囚室最里面的那面墙上,有一样东西在吸引着我。
“在墙面的左下角,趴伏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我无法抗拒,只能越走越近。诡异的是,随着我的走近,那东西也越变越大。等我走到墙面前,那亮闪闪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面墙那么大。
“那是一只蜘蛛,一只闪着莹蓝色光芒的蜘蛛,但它只是一副图案,像是被人用刻刀镌刻在墙上的一副巨大的蜘蛛。每一条纹路都闪着莹蓝色的光,栩栩如生。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虽然每次从噩梦中醒来,我都会告诫自己,下次绝对不要朝那面墙走过去、更加绝对不能去触摸墙上的蜘蛛图案,但,没用,到了下一次梦境中,我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走近、观看、触摸循环往复,痛苦和恐惧永远没有尽头
“继续说,当我的手刚刚碰到墙上的蜘蛛,手指的触感就变了,我感觉我摸在了一只真正的蜘蛛身上,那镌刻在墙上的图案,开始变得凸起,然后饱满,然后我的鼻子里充满了腥气,等我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活生生的蜘蛛就已经爬出了墙壁,几乎顶到了我的鼻尖!
“这时候,跑是不能跑的,脚像是废了,腿被灌了铅,回头呼喊,想向人求助,但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每一个人,都像死去一样,睡得如此沉寂。
“我愣愣地站着、看着它,因为太过害怕,而忘了害怕。我盯着它的一举一动,看着它从墙壁里浮出来,看着它慢腾腾地顺着墙面爬到了囚室的天花板上,看着它从天花板上沿壁而下,爬到了熟睡着的众人中间,看着它的腿在众人的脸上、身上划过,它翻检着、挑选着,从它的脚上、身上渗出来的丝丝缕缕的蛛丝,枝枝蔓蔓地挂在熟睡的人身上。我承认,当时的我因为恐惧而变得邪恶,我本能地知道它在挑选猎物,我多么希望它在睡熟的众人中挑中一个,随便哪一个,只要不是我!但,它最终还是爬过众人,又回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只巨大的、雪蓝色的蜘蛛,当它慢慢地、慢慢地向我爬过来的时候,我的汗毛全部都竖了起来,我在心里说:‘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好了。’可这分明就是一场噩梦!一场让你希望余生都在清醒中、永远不要闭眼的噩梦!
“它满意地看着我,像恩赐一般,伸出它的腿,将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我,揽住,拉近它,然后一寸一寸地将我送进它的嘴里去。”
第194章 噩梦(下)()
“它吃了你?在噩梦中?”我惊恐地问。
“噩梦结束了?”寄城接着问。
“没有,才刚开始。”谈冰寒着声音说。
“我们可否回到雪廊中?我想请你告诉我,当初你所在那间囚室的位置。”龙戒对谈冰说:“那个异样的噩梦,请你继续说,越详细越好。”
谈冰望向洞口,眼中有一丝犹疑一闪而过,但迅速就点了点头。
“这些这些包裹,还需要一个一个砸开看看吗?”我轻声问道。
“暂时不要。”蛛儿在一旁低声道。
“为什么?”我问。
“你看看吧。”蛛儿一边说,一边将手举起来。
只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他用蛛丝缠住的那副唇齿,颜色灰暗,形状干瘪,早就没再挣扎着动弹了。
“这副牙口怎么了?”寄城问。
“死了。”蛛儿回答。
“死了?”我问,有点张口结舌。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发问,这本身就是从人的身体上切割下来的器官,脱离了人体就应该是“死”了的,但不知魇君用了什么本事,竟将这器官“鲜活”地保存着,怎么这会儿又“死”了呢?
“魇君确实好本事,能将这些器官‘活生生’保存,没想到一旦离开了包裹,就无法存活了。这副唇齿,已经枯萎,没有生气了。”蛛儿低声道。
“这只耳朵是不是也‘死’了?”谈冰吸着声音说,摊开她的手掌。
片刻前还洁白小巧的耳朵,现在看上去灰秃秃的,趴在谈冰的手心,像一滩被碾过的蜗牛壳。
“魇君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攫走他精挑细选的器官,再如此费尽功夫将它们保存,他要的不是命,他要的是”龙戒看着散落一地的包裹,语气沉沉地说。
“他要的是什么?!”我急不可待。
“他在完成一个阴谋谈冰,还请你细细将那个异样的噩梦讲述完整!”龙戒严肃地说。
谈冰伸手扯下一片衣角,细心地将手心那只“死去”的耳朵包裹起来,塞进胸前的衣襟里,也不看我们,一边抬脚往洞穴外走去,一边自顾自地说:
“那只巨大的蜘蛛开始一口一口地吃我。我能清楚地听到它的牙齿咬碎我的头骨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感觉不到疼,也许在梦中是没有痛感的。但我能听,我还能在蜘蛛的嘴里转动我的脑袋,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因为我感觉到有人在拽我的脚。
“我的眼光穿过蜘蛛的牙齿丛林,清楚地看到一个少年在紧紧地拽着我的脚踝。
“我一阵狂喜!沉睡的人中,终于有一个人醒了过来、他要救我!
“少年仰着脸,充满着勇气,嘴巴一张一合,梦里的声音传过来,仿佛要越过千山万水,哈,我终于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他对蜘蛛说:‘放下她,带我走,我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蜘蛛咬着我,但仍然能够说话,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松开你的手!你还不配过我这‘咀嚼之门’!’
“‘咀嚼之门’?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耳朵里它的声音像滚雷一样,渐渐滚远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牙齿继续咀嚼我时发出的“嘎嘣嘎嘣”的声音。
“‘咀嚼之门’!我突然反应过来,它的嘴和它的牙就是这个‘咀嚼之门’啊,它要将我咬碎嚼烂地吞下去,我就算是过了这个‘咀嚼之门’!
“抱着我的脚踝的那个少年开始呜呜哭泣,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因为无法救我、还是因为没有被蜘蛛选拔上、无法通过‘咀嚼之门’而伤心难过”
“那个少年,是与你一间囚室的吗?你醒来可以问他啊。”我赶上谈冰,与她并肩,问道。
“他什么都不记得,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说,这般噩梦,谁愿意反复忆起?”谈冰摇了摇头。
“就那样,我听着自己被嚼碎的声音,被蜘蛛吞进了肚子里,竟然还保持着视物的能力。我看着蜘蛛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