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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亦菡手里还搓着衣服,手上沾满泡沫,探出半个身子问:“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你快过来,她是谁呀?”许亦菡看到了张梦茹手中拿着的相册,慌忙地冲了冲手,胡乱擦了下就冲出来了,“你拿它干什么?”
“无聊就随便看看呗。”张梦茹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没看完呢,看你紧张的,里面难不成有你那个旧男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是关心你啊,我的大小姐。”
许亦菡想把相册收好,张梦茹却夺了过来,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照片说:“看看,就是她,很像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加重了“很像”两个字。
许亦菡到底还是愣住了,一下子空了的手让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握不住,手心里只余流动的空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相似的容貌?是她的脸生得太大众化了吗?
“哦。”许亦菡略有些生硬地回应。
“真的好像啊,简直就像同一个人。”张梦茹拿着相册反复看,然后问,“她是谁啊?”
“我的好朋友。”黯然的神色中含着一抹伤。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好朋友”这三个字,许亦菡还是愿意给她。
“怎么没看她来找过你?”既然是好朋友,跟许亦菡共事的日子里,却从未见照片上的女子来过。
“不用问了,你该干吗干吗去,别在我这边乱翻东西。”许亦菡拿过相册,合上。
“也不算乱翻啦,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看到这个了。”张梦茹拉了拉抽屉,无辜地说。
相册放在抽屉的最里边,竟被张梦茹翻出来了,许亦菡心想:下次该买个保险箱,不装钱,专门装这本相册。
她知道,自己想装的不仅仅是相册,还有她的回忆。
至今,她还记得那些纯粹的时光。
上小学那会儿,她的成绩并不是特别好,母亲肖红月整天在她耳边念叨:“都是一个老师教的,你看看人家秦曼君,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许亦菡跟秦曼君是邻居,两家靠得近,也就隔了几户人家。母亲常常把她跟秦曼君相比,只要对方考得比她好,在母亲嘴里,好像对方什么都是好的,而自家女儿反倒成了不求上进的那一个。
后来,许亦菡的成绩突飞猛进了,进入班里前三,甚至有时会跟秦曼君并列第一,母亲这才笑着跟她说:“好好学,我的女儿也不比别人差。”
她的进步大多都要归功于秦曼君,放学回家后,她们一起做作业,只要她有啥不懂的就问秦曼君,秦曼君都会教她,并不像班上有些人,小心眼,生怕自己教了别人,别人就会超赶他。
她们时常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不管谁有事都会等对方。
当时,学校离她们的家不远,直接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们常常抄小路。路途中会经过田地,那时正值稻子成熟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麦穗随风轻舞,像起伏的波浪,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美。
许亦菡走在了秦曼君的身后,脚步要比平时迟缓很多,在她前面的秦曼君停下脚步,回身看她。
下午,许亦菡从办公室回来后,秦曼君就发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她的左耳红红的。
“班主任把你喊到办公室跟你说什么了?”秦曼君问,并没有提她耳朵红了的事。
临近暑假前的一次小模拟,许亦菡的名次一下子掉出了前三。并且,这几次的测试她做得都不好,名次急剧下滑,在第十名来回徘徊,为此班主任专门找了她。
“跟我说,快到期末考试了,叫我好好学习。”许亦菡耷拉着头说。
“有什么不会的就到我家问我啊。”秦曼君微笑道,洁白的脸上被镀上色彩,使得她更加动人。她停在一块稻田旁,手轻轻抚上金黄的稻穗。
许亦菡从书包里掏出两张用过的演算纸,分别垫在了草地上,两人并排坐下。
看着夕阳西沉,看着它逐渐沉落,看着围绕在它周围的光晕越来越少,许亦菡的心莫名难过起来。
她知道,夕阳总会落下,会在地平线的尽头消失,燃烧掉它最后一抹光,剩下灰色云朵浮游天际,如同她暗寂无归的心。
这大片的稻田再美,这耳边吹拂过的清风再怎么怡人,也无法扫去她眼中的黯然。
她将书包塞在怀里,环膝坐着,眼睛幽幽地看着天。
“我今天学会了一首歌,要不要听听?”秦曼君想调动许亦菡的情绪,笑着问。
许亦菡点点头,眼睛飘忽在数里之外。
“拾稻穗的小姑娘,赤脚走在田埂上,头上插朵野菊花,手臂上挽着小竹筐……”悠扬的声音回响在宽广的天际,秦曼君的声音比较稚嫩,正好把这首歌演绎得很到位。
“怎么样,好听吗?”秦曼君问。
“继续唱啊。”许亦菡的双手开始跟着歌曲的旋律打着节拍,渐渐地,嘴里也哼了起来。
从一个人歌唱到两个人齐声放歌,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们俩美妙的童音。清风来伴奏,田间稻穗也来凑热闹,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此时此刻,班主任刺耳的说教声,自己被拧痛的耳朵,办公室里老师们投来的目光,还有试卷上红色的叉叉,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耳边、她的脑际唯独存有跳动的音符,动听的歌声。
许亦菡的难过不是没来由的。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拧她的耳朵,气愤地说:“你看看,这个我平时上课讲了多少回,人家王小梅也没有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你倒好,一个语文课代表竟然犯这样的错误,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自己这几次考试退步的原因。”
班主任声音大,遭来了其他老师的侧目,其中有她熟悉的数学老师、美术老师、体育老师,甚至还有别班的老师。那时,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什么叫丧失自尊,什么叫丢脸。那一刻,她深深体会。
考不好下次可以再考,努力一把,分数和名次总会提高的。而在众老师面前所丢尽的颜面如何能够挽回?她又该怎样面对别的老师?她似乎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唱着歌,看云起云落,看稻穗轻摆,感受着掠过耳际的风,会发觉,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身旁的秦曼君脸上有着花一般的笑靥,在天地间绽放,许亦菡似乎嗅到了那股香气,周身香气萦绕。
歌唱渐入一种境界,许亦菡坐了起来,沿着稻田欢快地舞蹈起来,稻叶擦过她的小腿,稻穗扫过她身侧的手臂,弄得她有些□。可她不管这些,她想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一直欢快地舞蹈下去,歌唱下去。甩掉那些烦恼、那些担忧。
路过的行人可以看到两个在田埂上牵着手欢快歌唱的女孩。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中,直到遇见了他——陈焕。
以前许亦菡都是跟女生同桌,这次换了男生,让她不太自在。令她开心的是,秦曼君又跟她同班并且坐在她的后面。
开学伊始,当她兴致勃勃地跟秦曼君说笑时,她的外号横空出世。
“虎牙妹”便是陈焕的杰作。
当陈焕哈哈笑着叫她“虎牙妹”的时候,许亦菡连忙收住了笑容,恨恨地瞪着他。
“我说错了吗?”陈焕双手摊开,看着四周的同学,无辜地说。
许亦菡承认自己嘴里有一颗虎牙,但她讨厌别人给她取这样的绰号,好像在取笑她一样,后面还缀了个“妹”。
“你还黑炭呢。”许亦菡看着陈焕古铜色的皮肤,立马还击。
“我这是经常运动锻炼出来的健康肤色,你懂什么?如果我这皮肤都能叫黑炭,那杨乐呢?”陈焕转头看在后面坐着的杨乐。
杨乐的皮肤是名副其实的黑,一咧开嘴就能看到两排洁白的牙齿,都能给黑人牙膏做广告了。
“那你还想跟黑板比吗?”许亦菡睥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小矮个。”
“说什么啊?有本事说话别像蚊子叫。”陈焕将腿翘在许亦菡的板凳上,还翘得老高,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小矮个,我说你是小矮个。”许亦菡并不惧他,咄咄逼人地说。
“哼,以为长得高就了不起啊。”陈焕悠悠地晃着腿,“现在还没到我急速猛长的时候,不用几年,你肯定得仰视我。”
陈焕说得倒是无所谓,其实,他心里在叹着气,被一个女生取笑矮,面子上着实挂不住。但是又很无奈,谁叫上初一的许亦菡就已经一米六五了,比他高半个头。
“虎牙妹”“小矮个”从此在同学之间传开了。
第十二章 斗嘴的日子
“虎牙妹,这是我的地盘。”陈焕敲了敲桌子。
老师在最左边板书,许亦菡要探过身子才能看清,手臂杵到了陈焕那边。
“又没写你的名字。”许亦菡继续将手臂放在上面。
“看看,你看清楚了。”陈焕快速地用笔在桌上写上两个大大的“陈焕”。
“无聊。”许亦菡将手臂挪开,“以后不会的作业别来问我。”
“成绩好的又不只你一个,你不教我还有秦曼君呢。”陈焕得意地笑,转过身,看了看秦曼君,搞得秦曼君不知所以然。
“那你去问好了。”许亦菡边看黑板边抄题目,目不斜视地说,“整天就想着抄别人作业的人问谁都没有用。”
“想考验我的智商吗?这个学期末考个前十给你看。”陈焕夸下海口,而他进班的名次是倒数第一。
“倒着数还差不多。”许亦菡捂嘴笑。
自从有了“虎牙妹”这个绰号后,她就不敢肆意地大笑了,更不敢将那颗虎牙露出来了。当然,很少有人在她面前直接叫她“虎牙妹”,陈焕是叫得最多的那一个。
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都觉得她的虎牙很可爱,没想到到了初中,却成了同学们的笑柄,尤其是陈焕还老这样喊她,所以她咧嘴大笑的机会就少了。
陈焕想反唇相讥,后面有人戳他的背,正值夏天,只穿件T恤,笔尖刺得他有些疼,扭过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个人。
“上课别讲话。”秦曼君收回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抄起作业来。
“喂,又不是我一个人讲的,虎牙妹也讲了。”陈焕臭着一张脸,“什么好学生嘛,不过如此。”低低地哼了声。
某天的某个自习课,许亦菡突然对正在跟同学大声讲话的陈焕说:“期末还想考前十吗?”
“用不着你替我担心。”陈焕说完继续跟同学讲话,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一个进班倒数第一的期末想考进前十,像他这样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呶,这上面有老师划的重点,明天有个小测验,拿去看看。”许亦菡递给他英语笔记本。
“……”陈焕跟同学的讲话戛然而止,愣住了。这个平时从不主动教他作业的人现在这样,让他不太习惯,旋即,他笑道,“我妈说了,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
“如果你连佛脚都不抱,就等着抱个鸭蛋回家给你爸敬酒吧。”许亦菡正打算把放在他桌上的笔记本拿走却被陈焕夺了过去。
“哎哟,陈焕,许亦菡对你还真好。”前面坐着的大嘴巴李远峰说道。
“那还用说,也不想想她的外号是谁取的。我呢,就是她外号的创始人。”陈焕自鸣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