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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海要比冷仓然强些,只要不靠近平台再去看那些碎肉与人皮,他脸色苍白着,倒也能忍住不再吐个清光。
冷仓然则不行,一进仵作房,只远远瞧见平台上的东西,还没看个清楚,他已然再次捂着嘴巴跑出仵作房,扶着外面墙根再次清起肠子。
早上吃下去还未来及消化的葱油饼及小肉包子,皆尽数被清了个光。
老仵作终归要比卫海、冷仓然强些,于是这解释尸检结果的任务,便全由他来与阴十七三人述说。
人皮灯笼是一个冬瓜灯笼,灯身的人皮很完整,剥离手法很精堪,仅是用两大片人皮缝合起来作为冬瓜灯笼的灯身。
除此,冬瓜灯笼的骨架很平常。
权当骨架的竹条富有韧性,精细均匀,表面被磨得十分光滑,没有半点粗糙,丝毫不会损坏与竹条紧紧相贴的人皮。
两片人皮除了缝合外的细丝线,再无其他瑕疵。
与碎肉一样,人皮被洗得很干净,白得有些过度的苍白。
阴十七忍着不适,指着碎肉与人皮道:
“这两样都经过侵泡,应该先是洗净,再放在井水或冰水中侵泡过一段时间。”
老仵作同意地点头,很是赞许地看了眼阴十七:
“没错,从肉量上看,这些碎肉应只是死者两只手臂上的肉,但除了两个完好的手掌,骨头不在黑袋里。”
叶子落紧皱着眉头。
人,他不是没杀过。
可把人剁碎剥皮,这样残忍暴虐的手法,他是第一回见。
叶子落道:“凌迟,也就是剐刑,先肢解,再剔肉,肉尽至白骨。”
曾品正嗤道:“说那么多做什么?简单一句话,就是千刀万剐!这凶手有意思,也不知道死者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竟让凶手以这样的死法置死者于死地。”
老仵作惊诧地瞧着叶子落与曾品正,特别是曾品正。
这年岁看起来尚未及冠的少年见到这样残忍的场面,没吐个没完就算了,居然能这般冷静地分析,还说出这样几近冷血无情的话来。
难道在这少年眼里,死者先是犯了错,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阴十七三人进仵作房时,卫海便给老仵作介绍过三人的身份,他满脸不苟同地看着曾品正:
“曾小公子,那杀人狂魔杀人哪有什么道理?死者死得这般惨,实是无辜得很!曾小公子不该说出死者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话来,那纯属臆断之论!”
阴十七半弯下腰,她低头看着平台上人皮灯笼旁的两个手掌。
这是死者的手掌,可为什么凶手剁碎了手臂上的肉,也没在黑袋里留下手臂骨骼,反而留下这两个完整的死者手掌呢?
叶子落听着老仵作的话,不禁替曾品正说起话:
“您老别激动,品正不是那个意思……”
可惜曾品正不领情,他冷然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凡事有因有果,既然结果出来了,那么便只剩下因了,你说我是臆断之论,你断定死者没有错,全是凶手的残暴嗜杀而掀起的这起命案,你何尝不是臆断?”
不同于叶子落的温和待人,曾品正凌利得像一把刀子。
直进直出,毫不留情,毫无转寰。
被曾品正这么一反驳,老仵作因着叶子落的好言解释而下了些许的心火又一下子蹭个老高,旺得能直接烧了整间仵作房,指着曾品正抖着手,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老眼一瞪,重重哼了一声,反正该说的尸检结果早说完了,老仵作一拂袖,连与阴十七三人说声都没有,便愤愤离去。
走出仵作房遇到后来忍不住出仵作房透透气的卫海,与吐完摊坐在石阶上的冷仓然,老仵作没好气地又各瞪了两人一眼。
仗着在衙门里资格最老,尸检技术又是最老练,经验最老道,连卫知县都好里好气供着,于是老仵作在平日里,就没少对卫海与冷仓然甩脸子。
看着老仵作踏着重重的步伐离去,冷仓然很稀奇地道:
“诶!谁气的老爷子?谁能气着咱清城衙门里的老爷子?”
卫海道:“你能不能行?”
冷仓然丧气道:“不行,这会进去准又得吐……我肚子里可没什么好吐的了,就差把胆汁也给全吐出来了……”
卫海骂道:“没出息!”
冷仓然不敢回嘴,待到卫海重进了仵作房,方慢吞吞回了句:
“你不也受不了,吐了好几回,这会才刚透完气进去么……半斤八两,说我啥呢!”
卫海进仵作房时,叶子落与曾品正站在一旁,皆沉默着,谁也没搭理谁,阴十七聚精会神地在平台前看着死者的两个手掌。
他努力迈动步伐靠近平台,在离平台三步外停了下来,卫海终究没胆完全接近平台:
“阴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阴十七直起身,回头与卫海道:
“暂时没有大的发现,这碎肉与人皮明显还差了许多,在这半个月里,你们就没有再发现其他的肢体或碎肉?特别是头颅,那可是唯一证明死者身份的最有力证据。”
卫海摇头:“没有。”
看着卫海满面羞愧,又不敢完全靠近平台,阴十七早先初见到人皮与碎肉的那点不适早过去了,想着她应当是因着阴家女的血与众不同,又能看到死者亡语,心理承受能力自是比常人强。
但见叶子落与曾品正竟也能这么快适应,连吐一回都没有,她不禁对两人另眼相看。
再看回卫海,与想到仍不敢进仵作房来的冷仓然,阴十七道:
“人皮与碎肉,我都看完了,卫捕头要是还觉得不适,不如我们在外面说话。”
卫海求知不得,闻言应了声好,便赶紧转身往门口走。
叶子落与曾品正也往外走,阴十七追上曾品正道:
“品正,往后不许再对长辈无理。”
曾品正知道阴十七虽是在研究死者手掌,但耳朵又不聋,哪里会听不到他与老仵作的争执,不过是那会阴十七没空理会他罢了。
这会阴十七才来说他,听得曾品正撇了撇嘴:
“我说的又不完全是错的。”
阴十七道:“既然你知道你说的不完全是错的,那你同样应该知道你也不完全是对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王二柱()
都是一半一半的机率,都有可能,也本无对错。
阴十七知道曾品正的过往,自然能理解他说出那一番话的缘由。
可旁人不知道,只当曾品正是个不明事非、不计善恶的混人,她不能让这样的谣传毁了他。
叶子落走在两人前两步,后面两人的话,他是一点不漏地听了进去。
曾品正策划,李世宝动手,由这两个少年掀起的那一场箭矢射杀案,他是知道的。
初找到阴十七的时候,他便了解过。
但那会只大概知道曾品正与李世宝一人出智谋一人出蛮力,两人合作无间杀了人,可具体前因是什么,他并不知道,那时也没心思去了解。
所以叶子落并不知道曾经发生在曾品正的妹妹曾品慧身上的混帐事。
这会听着阴十七这般细声柔气,又带了点姐姐教训引导弟弟的调调,叶子落也不笨,想了想便知道曾品正会策划杀人,大概也是有原因的。
再想起曾品正在仵作房里对老仵作说的那一番话,他便更为肯定了。
曾品正不会无端策划杀人,箭矢射杀案里被曾品正杀的人应当也大半是该杀的,只是具体如何,还得等被叶子落派出清城去查究个清楚的叶家人回来再说。
也不是没想过问问阴十七就好,毕竟是她与展颜亲手将曾品正与李世宝抓进了洪沙县牢,曾品正的情况,她当是最清楚。
可听着阴十七对曾品正说话的口气,叶子落就觉得阴十七对曾品正的情感,那严然是将曾品正当做嫡亲的弟弟来疼来教,他便怕事实说法难免有失偏颇。
反正让清城的叶家人去查,也不费什么功夫,约莫着很快便能回来给他确切的信了。
也是感受到阴十七将他当成家人至亲来教,曾品正对一旁试图让他应下往后不再随口说说的阴十七,有着超乎寻常的耐性,连对他自已的母亲,他都没这般有耐性过。
阴十七再说了两句,觉得口都有点干了:
“你到底听见没?”
曾品正找了个阴十七看不到的角度暗翻了个白眼,回过脸来便懒洋洋地应着:
“听见了。”
阴十七很满意:“那便好,待会你去找仵作老伯道个歉,诚心地道个歉!知道不?”
曾品正这下轮到他瞪眼了:“不知道!我又没错!”
阴十七被曾品正瞪得火气也上来了,双手抱胸,严然一副家中有顽儿需母训的架势,蹙着眉头道:
“你说你先前书读得不少,连陈夫子都对你赞不绝口,本来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偏偏就走上了歪道,现如今好不容易走正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正一正你脑瓜子里的论调?”
曾品正斜眼瞧阴十七的架势,气不知不觉弱了弱:
“什么论调?本来么,死者与凶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除了当事人,在未破案之前,谁能说得清楚?我不过是说了我的看法,那老仵……那仵作老伯也是说了他的看法,我没让他一定得同意我的看法,他也不能硬要我同意他的看法吧?十七……”
阴十七没好气训道:“十什么七?没大没小!叫哥!”
曾品正俊俏的脸蛋一滞:“十七……哥啊!你又不让我说完!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
阴十七听着曾品正嘟囔着反驳她,再看一眼明明小她四岁,可偏偏个头都快赶过她的曾品正,明明刚才是在她的眼神威迫下,才硬生生将口中的老仵作转换为仵作老伯。
想了想,她觉得她还是有点心急了。
曾品正自小的环境及后来的成长历程,都造就了他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些观念有好有坏。
好,好不到哪儿去。
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她不该太过心急,得慢慢纠正才行,太过心急,只怕会适得其反。
如此一想,阴十七放柔了声音,再次重复方将的要求:
“好了好了,不让你把话说完再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曾品正瞧一眼阴十七:“没事,我大人大量!”
阴十七道:“那行!你现在就去找仵作老伯吧,想来仵作老伯定然也会像你一样,大人大量的!”
曾品正僵了一会儿,还真就向冷仓然问了老仵作的去向,寻着道歉去了。
望着曾品正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冷仓然问阴十七:
“方才在仵作房里惹得老爷子……哦,老爷子就是你口中的仵作老伯,是曾小公子惹老爷子生气了?”
阴十七挑了眉,从善如流地抱拳礼道:
“品正年纪还小,偶尔出言不逊,在接下来查案的日子里,还要请冷捕快与卫捕头多多海涵!”
卫海抱拳还礼道:“阴公子客气了!曾小公子年纪虽小,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出仵作房后,卫海便在仵作房外面的天井小院等着,冷仓然也在。
两人是将阴十七与曾品正旁若无人的对话给听了个囫囵,大概也听明白了一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