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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扶花嫁的是位少妇,丰姿绰约,秀发高挽,一身振袖和服端庄典雅。看她一手牵著花嫁,一手轻扶腰后,已是见喜之身。跟在新郎身边的男子,步履稳重,态度沉著,那被夸称一如古典色的细长眼眸,正专注地盯著前方的新郎。
徐徐地踏著乐声前进,新人同时来到玉串案前,旁随者则退去席次。奏鸣的雅音此刻歇然而止,众人目光一下子齐聚到殿中央的新郎与花嫁身上。
凛立神前的新郎,一身高贵隆重的礼装。他手持仪礼的檀香黑扇,内著白襟襦袢,下身仙台平裤衣,外覆黑羽二重的长服与羽织,其胸前、背后、两袖皆粹有本家家纹。
多盏昭灯底下,男子俊丽的脸容,颀长的身姿,甚至隐约流露的冰冷气质都一览无遗。神职靠近的同时,男子淡漠神色不变,仅轻轻敛动眸目,那一瞬间里呈现出来的异色之美,看得众人不禁心旌动摇。
案前成双的花嫁,一身纯净的白无垢。象徵著新妇的纯洁,白一色的丝缎婚装上,以银线绣出吉祥的凤凰舞飞,腰带里插著金柄的末广扇,和其余各色饰品一同祈愿将来幸福,得与夫君琴瑟相和。
头上戴著遮颜的白绵帽,灯光下看不清女子容貌,唯见那纤细身形在婚服衬托下越发动人。甫于案前站定之时,女子或许是意识到身旁的新郎,那低垂的头俯得更低了。
雅乐再起,几位职司上前,居首的是神宫祭主。全场默然的凝视下,祭主开始吟唱神前祝词,低沉又清澈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诵唱,没有起伏,也没有抑顿,配合著缥缈迷离的乐音,令人不禁生出一股神明降临世间的幻觉。
祝词奏上完毕,接著是新人共饮三三九度杯的仪式。职司送上三叠杯,新人每杯各饮三次,以取九九之谐音,代表新郎花嫁此生缘分长久不渝。之后便是新人彼此缔结将来相守的誓约,在祭主带领下,新人的声音在殿内悠悠不绝。
“于此良日良时,吾人在天照大神前参拜,举行婚姻一事之礼仪,并从今以后,互相敬爱尽心,苦乐相随终生不变,这个愿望在我心中存留已久,其后也将成为一生的导引……”
语毕,新人拿起案上玉串,朝神前奉尊拜礼,以示诺言之真诚。接下来奏乐一变,铿然回绕,巫女们将献上祈福的“寿之舞”,愿新人未来恩爱比翼,舞中祷词则是自宫祀时的御歌歌词演变而来。
“每日梳洗向镜看,如此一来的话,将可使自己的心灵也变得清明澄澈起来……”
龙笛的幽远音色中,和歌余韵袅然,撩引各人的情感也不一。
相较女方父母的离泪如雨,凝望著自己气度尊贵的儿子,一举一动无不是众人瞩目焦点,新郎母亲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她身旁的丈夫与父亲眼中也闪烁著无比欣慰的神色。
一旁席座上,新郎姊姊抚著微凸的腹部,一边看著婚礼进行,她转过头望见自己夫婿,两人相视露出会心笑容。女方兄长也正看著殿内婚礼,灿亮的灯光下,他远远地注视新郎俊美冷冽的侧面,怔然的眸底若有所思。
铮声缓缓歇止,唯绕梁之音在众人耳内不住徘徊,仪式已近尾声,各职司端上亲族杯,一饮而结千古缘,点头寒喧微笑招呼之间,两家族缔下不解之缘。
至此大礼竟成,拜谢过执礼的神职之后,家族亲友们退出大殿,移往宫内的神路宴厅,准备新人婚后第一次的亲族披露宴。
是夜,一片平静漆色之下,似乎正潜伏著某种不安。
蓦然间,轰声一响,巨闪划破静谧,花雷乍开,夜空中登时迸出一簇簇金黄耀眼的烟火。
接著升空的是菊形,牡丹、大柳,以及小千轮,那直奔天际的火星,从燃烧的中心拖曳出各色光焰,尽情彩绘夜空之后,再一举迸散开来。
各形各样的烟火满布天空,有的呈花瓣绽放状,有的如柳树在空中摆曳,有的闪亮若点星芒,衬托夜景缤纷多姿。
彷彿是在昭告众人,灿烂的夜晚已然展开,特制的大曲烟火,正一一在空中扬放。
这美丽夜空底下,那占地广阔的私邸中,也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刻。
由侍妇搀扶著,花嫁踏入夫家大门,在玄关处斟饮了被称为“一生水”的小酿,象徵著花嫁今后已是此家人,不得任意回到本家去。
进入了大厅,便是今晚宴客的场合。座敷入口摆放著花嫁本家的屏帘,新人与父母端于其前,向来客一一致意。
姑且不论自身亲族,今日前来参加晚宴的客人皆倍有身分。男方父亲在政界拥有广大影响力,女方亲人则是陆军的三大领导者之一,在两家广邀之下,各界风云人物齐集自是不待言,但隐藏在其后更吸引人的因素,是男方背后庞大的三井家势力。
身居日本四大财团之首的三井家族,其发迹也是最早。大政奉还之后,日本采取开放政策,三井家族趁机大量投资,成立了三井银行、矿山、物产等的株式会社,一举奠定下今后在日本商界的领导地位。
详究三井氏发迹的原因,除去时机之外,一大半其实来自于与当权者的合作。帝政之后,三井氏更是深入权力轴心,不但数度资助维新政府,并随政府向外地积极扩展。大正初年,挟著此一优势,三井集团原有的规模发展成更加庞大的组织,几乎已是富可比国的财阀!
藉由联姻,现任三井集团中心实际上已与政界紧密结合,现任会长?三井高慎的爱女静子便是一例。
近来局势诡变,各大财团都开始寻求途径自保,三井氏既为财团之首,又与政府间有密切的往来,其一举一动自然备受瞩目。
今日婚礼的新郎是高慎最宠爱的孙儿,与目前正盛的军官世家结姻之后,明眼人皆可窥出其中端倪了。
宾客大致入席,前方新人矜然正立,在绣染凤凰宝船的屏帘旁,司仪开始宣礼。
介绍、拜见、仪礼,不同于午时的亲友宴,晚间的筵席是新人正式向大众披露婚事。
伏礼完毕,饮过敬酒,在宾客的掌声中,今日须行的礼仪才算告一段落。
晚宴的佳肴一道道送上,对景的朴竽、香柚,应时的栗心、舞茸,秋季特有的蟹美、松露,象徵喜气的甘鲷、鲑子,或做扬物,或以蒸钵,间之点缀季节的菊花、杏玉子,显出道道精致,得成样样工巧,令人不禁脾胃大开。
众多美味分成四膳递进,等候的空档里也不让宾客寂寞,另外呈上一些枫叶、荻花捏做的小点。
一旁奉上的宴酒,是年代久藏的顶级吟酿,平淡如水,其味也醇,口中反覆品尝,越见倾倒风味。
席间耳酣,放开先前的矜持,宾客们亦发热络起来。受不住众人频频劝酒,花嫁由侍妇搀进内院,留下新郎一人与酬。
浑不觉少了个主角,大厅内喧嚷依旧,男人就当前大抒己见,女眷们彼此微笑耳语。
居首的亲族席次上,几位父辈正在交谈。
“令公子真是不错呐,看来我的小侄女有福了。”男人手执酒杯,望著前方那俊美男子正从容地应对蜂拥而来的祝贺。
“太夸奖了,不过区区竖子。”另一人淡淡答道,但眼眸中的自豪却怎样也掩藏不了。
“还在客套!”饮尽杯中,先前的男人一笑,爽朗中带点揶揄,“我说阁老,现在不是议事,这里也并非府院,今夜两家大喜,又何妨说点真心话?”
“所言非虚,小儿承受不起大臣如此褒夸,”后者微微笑著,他也还了一杯,“相较之下,二公子才是真正优秀拔萃的菁英呢!”
“他?”先前的男人一眼瞥去,那正与男子低声谈话的人,侧面远远地看来凛然有神,“他当然是好,但是历练上还……”
似乎察觉到什么,男人有些自失地笑了下。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相当中意这位侄婿,不但思虑缜密,而且处事周到。拿上次支那港津事件来说,若非他及早发现抓到主犯,恐怕后果就不光区区一个粮仓了。听说后来有几个共犯趁乱逃走,但是比起保住营区的功劳,这点小瑕疵也不算什么!”言下之意,竟是极为赞赏。
“哪里,这是他应尽的本分。”后者淡然一笑,举起满斟的酒杯,他向男人一举。
先前的男人也痛快地饮杯。望著面露微笑的后者,他眸中精光闪动,话锋跟著一转。
“听说您与西园寺公,本来打算让令公子进入党政核心?”不待对方回答,他自己又接了下去,“但是依我看来,与其加入政界,倒不如继续留在军部,对他将来的前途或许更有助益呢!”
听出话中隐藏的试探,后者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派安适笑容。
“圣战未迄,局势纷乱,党政的事也是难说。承蒙已故西园寺公的美意,但父业是否要子承,也该由他本人来抉择才是。”
“话虽如此,不过世代交替势必免不了,既然处在这个位置,我们就必须预备自己的下一步,不吗?”
先前的男人锲而不舍地追问。
后者只笑而不答,目光望向厅内一方。男人也沿著他的视线看去。
灿烂灯火下,男子承自其母的俊丽姿容,看来慑人心魂,越发显出一股优雅沉蕴的风派。其后的友侪,依旧姿态冽然,眼中若有所思。
围绕的人群中,那一身盛装的男子正向他们走来。
幽静的内院,专为新人之夜而设。
夜色映照,景色隐约浮现,周围花木扶疏,那二重交错的游廊,一直延伸至屋敷所在。
从玄关开始,御祝灯笼一路沿连至入口,长廊里灿光流意,迷离似幻。
和门无声地拉开,一位中年侍妇退出重室,她对门旁的侍女微一颔首,便迳向屋内深处而去。
重重门后的寝室,是新人今夜的归属。双人枕头并排,单色床褥平铺,角落一旁的是晚宴上提早告退的花嫁。
褪去粉装,更沐换上一身白净单衣,披落的长发以小饰束拢,女子容貌更显素雅清秀,彷似一朵芙蓉出水,楚楚动人。
寝室里一片寂然,除了远方偶尔的烟火声外,只剩下微弱虫鸣。墙上纸糊圆窗外,夜风沁凉一阵飘来,甚是怡人。
跪坐榻上,女子背影看来极为纤细。她低垂著眼眸,颊上漾著粉色,交叠的双手正微微颤抖著,泄露出内心激动的情绪。
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感觉如处梦幻之中。整天徘徊在新嫁的幸福与离怅之间,喜悦、兴奋、期待,又带点感伤的心情似潮水般不断涌来。即使如此,她却依然不敢置信:从今以后,自己真的成为那个人一生的伴侣了吗?那个自己思慕多时的人……。
凝视窗外灿放的烟火,女子回想起初次邂逅的情景。樱花盛开的树下,吹雪似的花瓣飘舞,男人伫立其中,那眼眸流转间,彷彿对周遭一切漫不经心,却又似在寻找什么的专注神情。之后兄长的介绍,彼此的应对过程,她已无心再顾,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唯有那一瞥之间,男人美得不可思议
的身影。
如今这个人已经成为自己的夫君。两人在大神前立下誓,在亲族前饮过酒,彼此将陪伴一生一世、相随到老……。
忆起婚礼种种,心中涨满著一股像是甜蜜的情绪,女子不自觉露出娇赧笑容。
夜色逐渐深沉,一切却未曾止歇,新人在寂静中等待著。
看著准备妥当的寝具,那其中代表的明显意味,令女子忍不住双颊潮红。她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忐忑不安地抚弄著衣角。
临嫁前母亲的叮咛,言犹在耳。
神宫里,婚家长姊也抚著孕身,一边笑称花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