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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无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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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握笔的手顿一顿:“宫女外放是有定例的。” 
我摇摇头:“十七八进宫,十年後出去,都成老姑娘了,不好嫁人。就算十四五进来,十年也不是好捱的。不如改成三年一进,五年一出。” 
皇帝想了想说:“你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就按你想的办理。” 
我一笑:“要这麽容易我还和你商量什麽。你看这个,内宫局里有品级的宫女可不少,年纪却是半大不中的,这些人已经不亲力亲爲的干活了,管理又真用不了这麽多人手,也是閒人。” 
皇帝看著我:“这些人多半出身不错,出去後也不怕的。” 
我道:“是啊。就是这麽想。不过,我正想呢,如果下个月我出令遣她们走,遣散银子可是要给的。” 
皇帝点头:“不错,数目还很不小。” 
他可真是…… 
我笑出声来:“你怎麽变老实了,我一说你就顺著说。这些女子的位置都不错,平时少不了些节礼年礼日常孝敬的。我打算的是,出一道令,她们有两个选择,一呢,是可以收拾现在归她们所有的细软,二呢,是什麽也不许带,只领遣散银子净身出宫。你倒想想,她们会选哪一种?然後你再张个榜,给她们说几句好听的,多夸夸她们德才兼备,容工行矩,让她们再婚嫁,我觉得问题一定不大。” 
“节流是一方面……还有开源。” 
皇帝看著我,似乎有些迷惘。 
我对这个古人的经济头脑真是——摇头三叹。 

“你有什麽收入?从国库拨?从皇庄收的租?还是臣下进献?”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岂不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著老天还怕旱涝。跟你说,国库的钱是取之於民,用於自己挥霍是不对滴!皇庄还有旱涝呢,怎麽可以靠天吃饭?” 
皇帝眼睛一亮:“你有财源?” 
我摇摇头:“我哪有,是你有。” 
皇帝有些疑惑。 
我笑:“别装,你就有的。” 
皇帝道:“难道要加赋?” 
我在心里鄙视他十秒钟,叹道:“胡说。现在的税都够重够多,盐铁茶丝几个大的不说,下面官吏巧立名目,各种细捐杂调多如牛毛。我是说,你有本钱,爲什麽不用本钱生利钱?” 
皇帝眼睛睁的更大:“你是说——放贷?拿库银去放贷?” 
我简直想当头敲他:“你这个人太——”硬把一个蠢字咽下去,我毕竟还有点理智:“你真是……”又把个笨字咽下去,顺顺气才说:“世上商人挣钱是以钱生钱,有了钱,便用钱换些权。学子一朝登仕爲官,可以靠权挣钱,这边刮一刮那里切一切,宦囊就鼓鼓满满了。你也学学人家,要权你是最大,爲什麽人家能挣钱你不能挣?” 
他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算了,我还是直说吧。 
“京城最大的钱庄是哪家?” 
皇帝脱口说:“兴隆。” 
还行,还了解点行情。 
“那汉西呢?” 
皇帝想了想说:“顺发。” 
我笑一笑:“你看,兴隆的生意做不到汉西去,顺发的生意也做不到京城来。拿了角子钱的行商人,得在南滨倒换一次,两家还很对头,总互相生事。若是有家钱庄,从北地一直开到最南边,由东至西的各地扎点开店,这个生意会不会会比兴隆顺发还要兴隆顺发?又或是,有一股朝中的大势力,愿意支援兴隆与顺发抢生意,把路子一直通到汉西边陲去,用这一股实力,计二成干股,每月净吃红息,也很划算吧?不愁兴隆不答应。” 
皇帝已经听愣了,我接著说:“还有另条生财之道。军需司的供材供银是月月不断的,但现在是太平盛世,兵刃没见他们打出多少把来,装备也还是用旧的顶数,那些钱呢?钱和铁哪去了?难道是大地张了口给吞了去?而军需司一个小吏,娶八房小妾,个个插金戴银的,他一个月的俸禄估计只能够吃一天的饭。那一个月剩下的这麽多天,可不是喝的西北风。这个,就叫马无夜草不肥了。与其肥他不如肥自己。皇上大可派一个亲信的人去兵部接管军需兵工这一块肥肉。银子啊,生铁啊,金帛啊……这些可不都肥了自己麽,总比肥别人好。” 
皇帝脸色不大好了:“军需的事情,你怎麽知道的这样清楚。” 
你看你看。 
当皇帝的人少不了疑心病。 
我不信他不知道,不过知道的不清楚就是了。 

“拨出去的钱,我查过记档。而宫中侍卫们私下里常说的话,我也都听到过。他们用的刀剑还是五年前铸的,因爲他们总是能让皇上看见,所以衣甲倒还新。外面城防畿营的兵丁们穿的可还是三年前的衣物了,军饷有没有扣我就不清楚,但刀剑也是久久没有更换了。” 

皇帝猛然站起身来,我急忙拉他一把:“哎哎,大晚上的,有什麽火留著明天去发,要找谁算帐也等天亮再说。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皇帝静了一静,慢慢又坐下一,脸上回复平静。 
嗯,挺厉害的。 

我翻翻本子,接著说:“要派个亲信的人手过去,今年的刀剑是一定要新铸。收回的废刀铁具,顶好回炉再用,做点日用品,比如铁锅菜刀锅铲,还有女儿用的绣针,农家用的锄头犁头锯子斧子,军需司的炉工都是上等,铁也是上等,做出来摆出去,一定比市卖货强,也卖的好。这可不又是收入了?充国库也好,归内库也行,两便。” 
皇帝愣了一下,今晚他发愣的次数实在多:“你说的极是……但是前些年,还有更早时候,收回的旧刀具军器哪里去了?” 
我笑:“这可别问我,我不晓得。” 
皇帝治国不错,但是要论挣钱,他底下随便哪个官都强过他百倍去。 
人家那是油锅里的铜钱都能捞上来花的。 

“还有。徵兵令虽然说过一视同仁,所有青壮子弟凡接到令都需从军历练。可是发徵兵令的人却是很能找空子挣钱的。比如说,一县辖下,富户家不想子弟从军怕死,给县官使银子,便可以免去从军的名额。而穷人家,往往生三个儿子全都死于军中,家中孤寡无依。依我说,不如改成全民兵制。凡是年逾十六的男子。四肢俱全不傻不呆,无论原本是从文习武经商都需参军,强健身体,增长锐气。或是富人家舍不得,愿意以钱代役,也可以。一个人一千两二千两银子不等,让他们上缴归国,这笔钱可以做军用,贴补兵士粮饷,抚恤遗孤……这样国库又省笔开支,也省得全肥了下面的小官小吏……没的坏了朝廷的名声,毁了官员的威望。”我懒懒把手里册子合上:“唉,我操心操的多了,国库军供我可管不著。这主意您爱用不用。再说了,若要改徵兵令,下面事情又多又杂,难办的很。” 
别觉得我是存了爲皇帝好爲这个王朝好的心思。 
我只是想让自己有用,让皇帝觉得我活著比死了强。 
我可不想只做个招人眼红的棋子,转移旁人注意力的箭靶,用完就可以扔掉,过河便可拆桥。 
这些事知易行难,皇帝要推行起来可不简单,到时候我自然还有细则奉上给他。 
我想活的长些,再长些。 
我想活著去享受自由。 
最起码这三年,我要保护好自己。 

梳洗上床,皇帝躺在那里身体并不放松,半天也没翻身。 
我知道他没睡著。我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看帐本名册时间太长了,总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过我想他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们这种情况,是同舟共济,还是同床异梦? 
无论是同是异,现在我和他却是祸福相依。我知道单凭那杯印章不足以使我站稳在这後宫之巅。我离不开皇帝,只要我在皇后的位子呆一天,就都要依赖他的扶持保护。 

而且那些计策中,我不是没有私心的。 
权利,我很难抓住。财力,我起码要握住。 
这样,皇帝就算想过桥抽板,也得顾忌一二吧。 
不是我想累垮自己……而是……这种情况之下,能多抓一点筹码,将来保命就多了几分胜算。 

薰香气在鼻端萦绕,皇帝的手臂又圈过来,将我拦腰搂住。 
他和鼻息也渐渐低沈平缓,看样 ……我和他的这个婚假,竟然比不休的还要累呢。 

一大早爬起来,刘童进来服侍我梳洗,我还摆手让他动作轻些,结果皇帝翻了个身,已经坐了起来:“什麽时辰了?” 
刘童忙躬身说了。 
皇帝揉揉额角,也揭被下床。小顺也进来,服侍皇帝。 
嗯,没有宫女在跟前我就是自在的多了。 

皇帝早膳都没用就走了,手里还拿著昨天我写给他的那几张纸。 
精简人事,开源节流,够他忙乎一阵子的。 

我吃了早饭接著写我的皇后手令。昨天听书令官说“奉懿旨”,我当时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我当然知道皇太后皇后发的手令叫懿旨,可是我,我不是女的,这个词用在我这里怎麽听怎麽别扭。 
所以写完手令她一来,我就说:“以後我要发的手令,统统说是宣德令就好,别懿旨不懿旨了。” 
她没说别的,很恭敬的应是。 
我把手里刚盖上印章的纸递给她:“颁出去吧。” 
她屈膝俯首,双手接过。 
唉,改天把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礼也废了算了。 

皇帝走了,我还觉得满无聊的。看会儿帐簿,喝杯茶,坐在窗边看会儿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现在还没有停息,北风吹卷著雪花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让人觉得心里宁定。 

小陈奉茶上来,我转头看他。 
好象还在思礼斋时候一样。屋里很静,就两个人。 

“开开窗户吧。” 

“主子,外头冷,还是别开了。” 
我摇摇头,沈声说:“你去宣侍书明宇过来。” 
小陈愣了一愣,我擡起头来,面无表情重复了一次:“去宣侍书明宇过来。” 

他应了一声,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似的,躬身退了出去。 

我伸手推开窗,雪花比昨天细小多了,但仍然下的紧,乱纷纷的随风旋舞。放眼远望,天地间灰扑扑的,红墙绿瓦都被雪盖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在窗口站了多久,胸口觉得已经被寒风侵的冰凉。手有点僵硬,轻轻扣上窗扇。 
身後小陈的声音说道:“主子,明侍书来了。” 

我慢慢转过身来,明宇果然站在殿门处,穿著天青的锦袍,披著件裘皮斗篷。 
“拜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他中规中矩的躬身下拜,令我一缕笑意在嘴角凝固住。 
明宇。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麽远了麽? 

“免礼。” 

我还能说些什麽呢? 
面对他谨慎守礼的态度,我也只能淡然的说,免礼。 
明宇,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麽?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麽? 
还记得在冷宫中我们相依爲命的时光吗? 
我还记得你给我找小枝紫毫笔用,可是却找不到纸和墨,於是用笔沾水写在木板上。 
和我说一切应该知道的事,说这个皇朝的历史,说朝堂的大势,说後宫的纷争,也说外面的世界天广地阔。 
明宇。 
我还记得。 
常常的回首去看,那时候的时光。 
明宇,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还是,你从不愿回顾前尘? 
“你下去吧。” 
小陈头低垂著,慢慢退了出去。我指指椅子:“坐吧。” 
明宇一丝不苟,先揖礼,谢过,才斜身坐下来。 
本来许多想说的话,被他这样的谨守礼节,给冷冷的,淡然的挡住,说不出来。 
“近来好吗?” 
他淡淡的说:“谢谢皇后挂心,微臣一切安好。” 

“明宇……”我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爲什麽要把我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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