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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本界?”
“道友想我是什么人便是什么人好了。”沈七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呵。”顾昭带着嘲意笑了一声。
“藏头露尾,非君子行止。”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沈七慢慢说出了她心中所想:“道友不妨把我当做一个小人。”
“向来不会有修士嫌自己寿元长,道友既不可能抹杀自己,不如试试让他人夺舍。”
顾昭冷笑:“让谁夺舍?我如今不过是筑基修士,被夺舍了元神只怕也被抹杀了。”
她又不是金丹元婴修士,被夺舍之后大不了让元婴跑出去再找具身体,筑基修士的元神远没有高阶修士凝实,被夺舍后几乎没有什么活路。
这和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沈七不以为杵,意味深长道:“这便不在沈某的考虑范围内了,想必道友能找出一个万全的方法。”
他这是什么意思,顾昭心中有些狐疑,转而问道:“我姓张名无名,不知道道友叫什么名字?”
他含笑道:“顾道友,在下俗世里祖上姓沈,入道后人人喊我沈七。”
顾昭闻言心中一凛,不由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沈七正冲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与他不熟,他却像是很了解她。
沈七与墨冥,那位大乘前辈,往生大陆与本界,还有她在时间回溯里看到的东西,她入道后的种种经历见闻,像是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向着她笼罩下来。
她回过神来,应付了常宁几句,又在暗中询问天随灵君:“你如今还有办法能入我的识海吗?”
天随灵君一副被惊得要跳起来的样子:“你要干什么?问我这个想干嘛?”
“少说废话,你告诉我,这个总是能说的吧。”
天随灵君迟疑了一会:“……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事先声明啊,你这个身体我真的看不上,以前我也是没办法,形势所逼。”
顾昭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是你那个主人逼你的?他为什么要逼你夺舍我?”
她当时只是一个练气修士,除了吸收灵气的速度快一点,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都说了是形势所逼,形势你懂吗?”天随灵君急躁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鄙夷。
顾昭长长“哦”了一声:“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到我的识海里来,像以前一样,帮我控制一段时间身体。”
天随灵君很是惊讶:“你敢让我控制你的身体?”
顾昭理直气壮:“这怎么了,我们都立了灵契,你是我的器灵,我有什么好怕的。”
修士与高阶灵宝订下的灵契是对元神有效的,即便天随灵君的元神占据主动夺取了主人的身体,因为灵契,顾昭的元神依旧会是它的主人,能够影响、控制它的元神。
这是把它看做了自己人的意思。天随灵君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类似于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愣了愣,正经道:“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离开顾昭的识海后,顾昭与他人之间的传音入密天随灵君自然是无法听到的。
顾昭简明扼要地将她与沈七的对话告诉了天随灵君:“……那个沈七,也是上界的,他看上去很笃定,他的提议,未尝不可。”
天随灵君安静了半晌。
它有些慌乱,冥冥中却又生出一丝解脱的快意,它带着一股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破罐破摔的决然道:“我有办法,但需要你的协助。”
顾昭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笑道:“自然,没有问题。”
常宁那边却想当然地认为顾昭是不可能接受“杀了自己”这种荒谬可笑的提议的,他从悬着的蒲团上拈起一枚黑子,以灵气推动,将之落在棋盘上:“无名道友,承让了。”
顾昭有些惊讶。
看常宁方才的样子,是想和他打一场,怎么却做出一副下棋的样子来。
但她自然不会拒绝,将一枚白子扇至棋盘上。
白子落在棋盘上的刹那,她这才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
要在这副棋盘上下棋,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只是单纯地输入灵气,棋子并不会按照她所想落在她选择的位置上,反倒是落在一个常人绝不会下手的地界。
她又看了看黑子。果然也在个古怪的位置。
她和常宁的第一手棋,看着像是两个臭棋篓子在对弈。
常宁自然也觉察出了其中的问题,一时间心中疑窦丛生,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屏息凝神,专注地将神识落在黑子上。
两人尝试了一番,发现落子的位置,与他们的招数有关。
扔符箓推动棋子的位置与单纯用灵气推动的不一样,用法器推动的位置又与用符箓的不一样。
总而言之,在这副棋盘上下棋,亦如修士之间的斗法。
常宁便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在这棋盘上自弈的沈七,他真的只是在下棋吗?
白子渐渐地将黑子围了起来,像是一阵无形又狂野的风,蠢蠢欲动地将要席卷整个棋盘。
常宁心神一动,袖中八卦算盘的清正之气令他顿时舒服许多,一心一意地放着法术推动棋子。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弟子”,他早已有安排。
数百个国宗弟子中,已经有十来个人面色不大对,汗如雨下,苍白如纸。
华凝碧的精神紧紧地绷着,见状,面上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焦急。
棋盘在空中,她不知道顾昭与常宁在说什么,却也不敢贸然打扰,怕自己会害了顾昭,她向着对面看去。
华凝碧冷声对沈七喝道:“你在让他们做什么,还不快停手!”
沈七自始至终都抱臂闲闲地站着,闻言抬起头来,自袖中露出两只手,微微笑了笑,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华凝碧远黛般的眉毛像是拢住了一层浓浓的山雾。
有几个国宗弟子口中喊着“老师救我”,人已经不自觉地栽倒在了地上。
华凝碧的心像是在滴血。
第一百六十章 大乱()
她比顾昭在国宗待得时间更久,她把这些弟子,不仅仅是当做学生,更像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看着他们从读道经的懵懂无知开始,经历着他们引气入体的喜悦,遇到瓶颈的苦恼,进阶突破的快意……
还有而今深深的对未知和陨落的绝望。
识海中某个关窍像是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无数不知名的东西涌入灵气翻涌的识海之中,滋润着她的神识。
她下意识地向乾坤袋输入灵气,从中抽出一把玉白罗伞,转而对于三道:“带他们去书阁。”
等于三带着所有的弟子转移到了书阁内,无数雪花霎时化作锋锐的利剑,自伞下旋转着向沈七射去。
沈七将手中的玉牌向身前轻轻一抛,空气中的灵气在玉牌之下如池塘里的清水一般荡开了一圈一圈涟漪,来势汹汹的雪花触到玉牌之下的涟漪,轻轻巧巧地消融了。
华凝碧抿了抿唇,眸中满是毅色,她将罗伞抛至空中,念动咒语。
罗伞在她头顶旋转,伞上的图案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往常显得十分风雅的花鸟鱼虫水墨画,在旋转之中自伞上剥离出来,宛如冰雪雕就,落在沈七与他身后常宁带来的练气修士之中。
一触到修士,白雪便爆裂开来,将那炼气小修士用冰雪缚住。几个倒霉的练气修士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七的两块玉牌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灵气,绕在他身侧,将白雪在空中击碎,而他自己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似乎也毫不在意他们二人斗法的灵气波动会给他身后的练气修士带来多大的冲击。
华凝碧看的齿冷。
棋盘上的两人却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常宁的棋数步步为营,每一个位置一个招式皆是精心推敲过的,没有一粒废子,顾昭却像是想到哪里下到哪里,四面八方全无顾忌,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饶是常宁,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紧紧地盯着棋盘。
一个棋童打扮的木头人却出现在了棋盘边。
它木头做的嘴巴一开一合:“主人说了,输的人,恐有性命危险,还望两位前辈心里有数。”
那木头人做的活灵活现,关节灵活,毫无滞涩,显见它的主人在傀儡术的方面造诣颇深。
但对弈的两人却都无暇关注。
原本想收了手的顾昭又下了一子。
她虽在棋盘上,对国宗内的情形却也不是一无所知,她本想制止华凝碧以卵击石,怕她不自觉着了常宁的算计。但此刻,她却无法收手了。
红线引总是能提醒她她有多么无能,与其像华凝碧那样干着急,不如好好下这一盘棋。
倘若小木人所说是真,她不能输。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她这条并不全属于自己的命。
她看着常宁越发肃然的神色,不由地有些恶意地想。
常宁当初知不知道,自己引进来的,是头狼呢?
而玉章殿内,陈希带头递了告老的折子,紧跟在他后面的便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是个眼袋形如书袋的中年人,早年间便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今日却像是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陈希亦是如此,纵然眉宇间难掩忧色,整个人的气色却与过去全然不同。
顾越坐在鸾座之上,打起精神想要挽留他们,但到底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就是这样,却也没人关注大周的这位女帝。
他们一心一意地盯着陈希,琢磨着近来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陈希和吏部,到底是得了什么消息?
顾越恍恍惚惚的,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端坐在鸾座之上,俯视着阶下她的臣子,他们恭恭敬敬地弯腰俯首,听着她条理清晰地说这话,一旁清雅出尘的临安摄政王冲着她微微地笑。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临安王此时确也站在她的身旁,瑟缩的倒像是正经的司礼太监,一副想管却又管不了的样子。
顾越清醒了那么一瞬,她对着临安王便大声喝道:“去拿来!把孤的镜子拿来!”
朝堂上人人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临安王猝不及防之下被喝得一哆嗦,连个小黄门也不喊,慌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玉章殿内乱成了一锅粥。
同样乱成一锅粥的还有京城的街市之上,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涌到国宗之外,探着头伸长脖子向着里面看。
看热闹的百姓什么人都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叼着脏兮兮的馒头缩在墙角,宗室妇人们带着自家的护卫挤在人群里,看到沈七之后大多惊呼“沈先生”,小贩也全不做生意了,推着板车站在一边张望着。
华凝碧迟疑了片刻,将罗伞收回手中。
她冷眉冷眼道:“你叫沈七?”
沈七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华凝碧冷笑:“不愧是能一路修炼至筑基的散修,实在是好冷的心肠。”
沈七好似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华道友,沈某也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人虽从从容站着,神识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棋盘上的情况。
他虽能猜得出来,却还无法笃定自己的猜想。
那个叫顾昭的小修士,十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