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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再将他交给他人!央儿只要他便好了!央儿……央儿……现在晚了么?不晚罢。
就算是罪孽也罢,就算是肮脏也罢,就算是可恨的血缘作祟也罢!……
他认了……
他想要的……就是这孩子。
冰冷的唇复又印上苍白温暖的唇。
禁忌,就此盛开。
缘,分(第二章)
那人不知道罢。在他认得他之前,他早便知道他的存在,也好似见过他了。
因父皇体谅母妃生下他之后便身子弱,他自小就在母妃身旁识字念书,从未上过太学殿,亦顾着母妃的关系,甚少出宫殿玩耍。按理说,他对众位兄弟和那人的印象,都是极为淡薄的。即使眼前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兄弟,他也认不出是谁。不过,那人不同。
不知何时开始——他也记不真切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常在他睡梦中流泻出美妙的光彩。那双仿佛凝视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着更广大世界的眸子,伴随着他渐渐成长。
可,确实,第一回见到他本人,就是在那暴风雨的噩梦夜。
那日,他不知为何,一直都不能入睡,母妃亦是半分睡意也无,盛装坐在榻边望着他,眼神一如往常的温柔。不,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更是温柔无比,带着万般的怜惜,和疼宠。
那时的他,看着母妃美丽的面容,听着窗外响彻天地的雷声,心中平静不下来。似乎在魂灵的深处,有个急促的声音,唤他出门。
快去!快去!
快去救他!
那声音催促得很急,带着慌张和哀伤。
连带的,让他也惊惶,也哀伤。
他知道,若是不出门,自己要错过什么。年幼的他,知道错过是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于是,他告别了母妃,冲入暴雨中。
那夜的雨,如同飞瀑一般。
那夜的风,将宫中泰半的灯都吹灭了。
他顶着风雨,在自己不熟悉的宫殿之间奔跑着,寻找着。最终,绕到御花园,才看到一盏在风中飘摇的灯笼,听见一个淹没在雨声中的呼喊,闻到一阵浓浓的血腥味。他步履不稳的跑过去,就在闪电的光中,看见了那人——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那似曾相识的绝美面孔……
救下他,他高兴又担忧。
终归,那夜,他的人生改变了。
或许,那夜母妃是早有预料的罢,所以那么从容不迫的,身着盛装去拦住几近疯狂的父皇。
当初为何要救他?
他从未问过自己,那人也从未问过他。
他只知道,若是不救,他将会后悔终生。
越过浓密的丛林,一直走入平常人不敢靠近的深处。
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林中小路,长满了高挺繁茂的草。
南宫雍忽地停了脚步,四处看看,随即苦笑。他怎么会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至今仍在某处望着他呢?……亲手将他沉入沼泽中的,不正是他自个儿么?
继续往前行,拨开层层绿障后,那片美丽的沼泽再现眼前。如那人一般的绚丽花木,仍傲然怒放。
南宫雍在沼泽边坐下,望着清澈的浅水中悠然自得的小生灵们。
水中倒映出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恍然中,南宫雍仿佛看到背后走来那人,琥珀色的眼仍如以往那般,坚定的望着前方,没有半点犹豫不决。
究竟何时开始,已经确定要保护他的心境?究竟何时开始,保护他的心境让自己也招架不住?究竟何时开始,发觉他不需要保护而无比失落?究竟何时开始,那不能消散的执念化成了难以启齿的情意?而究竟何时开始,意识到不能再接近他的现状,痛苦的掩盖着心境?又究竟何时开始,被掩盖的心情再度蠢蠢欲动,化为嫉妒和恨?又究竟何时开始,嫉妒和恨,同皇室血脉一起躁狂,最终成了他们的背叛者?
背叛者——
曾经那么深切的……要保护他……
背叛者——
曾经满心要连他想保护的人,也一起护着。
而没有想到,那人,强大得忽视了所有要保护他的目光。
私心、失望、愤怒、嫉妒、权力欲,汇成了冲毁一切平衡表象的洪流。
而今,他得偿所愿,成了君主,拥有借着那次杀戮夺来的皇权和朝廷,拥有翻覆天地的力量……
不后悔……
是,他对人说,不后悔。
他亲口对他人说,那儿女情长比不过这玉玺、龙床。然,午夜梦回,枕边空虚,满怀寂寞,却不知该如何排遣。
“……”
“皇叔。”
三年不曾唤过的称呼,自口中轻轻的滑出。
察觉到自己轻得几乎要没在空中的声音,南宫雍想要抿紧嘴唇,“皇叔”二字却止也止不住。
一百遍,一万遍,再唤多少遍都不够……
“皇叔……”
“十八皇叔……”
皇叔,上天为何要安排你、我相遇?
皇叔,我担负着什么与你相遇?
皇叔,我果然不是为了保护你……不是只为保护你而降生的么?
皇叔,我果然是为亲手逼你上绝路,毁掉你才出世的罢。
无法得到,亦不愿被他人所得,因而宁愿毁去。
日光已渐渐西斜。自树叶缝隙中投下的光芒,在水面上反射出耀眼的波光。
南宫雍站起,转身,一步步,几乎像背负着千斤重担般,离开这片浅水沼泽。
他几乎可确定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来此地了。
触景生情,又何必呢?他已经去了,他们已经去了,何须他一次又一次的珍数往事?一次又一次的哀伤?
明明,他们的死都是他一手策划,他却依然在灵前哀伤……仿佛得到的与失去的相比,丝毫不足以挂齿……
那次反叛,不正是为了自个儿么?
即便失去他对他而言就等同于失去世上一切欢乐,坐拥天下,也非悲事。
缘,分(第三章)
绕过芊泽城,在涟嘉峰北面的某座山中,有间小小的庵堂。庵堂虽小,却已建百年,清净无比,因而被封为国寺之一,历代不少后妃在此出家或清修。
因所处偏僻,虽已入夜,但山门并未栓上。
南宫雍推开门,穿过宝殿前的天井,越过菜园,到得一座古朴的偏堂前。堂中点着烛火,一位素服女子披发而立,正向着堂正中供着的小佛龛诵经。
轻柔的、有节律的木鱼声和低低的诵经声入耳,令他有些低落的心境稍稍好了些。而后,诸多烦乱也逐渐的宁静下来,似乎听着听着便进入那片虚无和确实中去。
“皇上,今日到此……”
木鱼声停下了,女子——丰晟帝皇后慕容鄢月转回身,静静的望着他。
“你继续罢,不必理会朕。”南宫雍跨进堂中,低声道。
慕容鄢月仍然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放下了木鱼。
“你有话对朕说么?”
“臣妾,想要离开。”
“离开……是么?”南宫雍想起当初,央下葬之后,她便请求在此为他祈福。如此三年过去了,她也要离开了么?也罢,知道过去的人离得越远些,彼此便越好受些。“好。”何况他也答应过百里夕雾,当放之时,便放了她。
不知为何,那日她苍白着脸,抱着央的身体,默默看着他的情形,忽然浮上心头。
两道无言的目光,却胜过一切“篡位谋权”、一切“背叛者”的指责。
南宫雍走到佛龛前,拈了香,点上。
“你若要离开,便尽快些罢。朕不愿听到有关前皇后的闲言碎语。”
将飘着缕缕清烟的香插在香炉上,他道。
慕容鄢月抿抿红唇,福了福,转身。走了两三步,到了门槛边,又倏地回首:“皇上,先帝和皇叔的事……皇上就此忘了罢。不管如何,三人之间,始终会到如此的地步,皇上不必担负着大错。”
“……朕并非负疚而来。”
“非么?臣妾本以为三年来,皇上已经忘了此事,不过,如今……皇上不必自责过甚了。”
“若朕会自责,当初便不会篡位夺权。”
或许……或许是罢。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自责感,盘亘在内心中始终散不去。南宫雍轻轻笑了,但他清楚,心中更多的是寂寞和不甘。纵使他们都去了,他仍然在嫉妒,仍然在愤怒;纵使他们都去了,之间也永远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究竟是悲伤多些,还是嫉妒多些?
辨不清。
一开始便相互交缠着,也无法辨清。
“那么,吾愿皇上日后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鄢月款款拜下,行了大礼。此刻的她,已非丰晟帝皇后,而是慕容流落在南宫的公主。
“请起罢。”
南宫雍看着她走上前,将木鱼和念珠放在佛龛下的青石板上,而后又自袖中取出一支雕着白玉麒莲的精致玉步摇,放在念珠链中间。泪水一滴滴落下,打湿了步摇。
即便在她目睹他们的遗体时,她也不曾哭过。
这……才是永别了罢。
南宫雍抬起眼,看着佛龛。
不多时,慕容鄢月便静静的站起来,离开了偏堂。
红日升起之时,南宫雍召见了庵堂的主持师太,下口谕要将前皇后接入皇室别宫中居住,之后便离开了,再也不曾踏进这庵堂一步。
从此,丰晟帝南宫央皇后行踪、生死成迷。始终无人能找到皇后的下落。于是乎,传言四起。
大兴帝南宫雍安然处于传言中,一年之后,便立了皇后。
即便立了后,他的生活也并未因此而更快乐些。他仍然如以往那般,空虚、寂寞且繁忙。
登基十年后,南宫雍令史官修史书,叙丰晟帝一朝十年兴衰。摄政王南宫罔,就此定污名于南宫千年历史中。
“罔,姿美而性傲,少挟幼帝,淫乱无耻,蛊幼帝乱之,后图造反,为幼帝杀。”
看着修好的史书,南宫雍笑。
如今,那人的好,那人的自制,那人的狂傲,那人的美……只有他知道了。天下人都记住那假相罢,那人的真实,不必让他人知晓……
“皇叔。”
“嗯?”
“又见到皇叔了。”
“是啊,雍。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与皇叔受的苦相比,那算什么?”
着黑色战袍,戴着玄色面具的少年,和着浅赭色战袍的少年,并列站在皇城高大的城门上,眺望着芊泽全城,和南方的广袤国土。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许久许久,自日出,到日暮。
“皇叔,雍定将为皇叔效劳,发誓保护皇叔。”
西面霞光收尽,着浅赭色战袍的少年忽然道。
“保护?”戴玄色面具的少年转过脸,摘下面具,露出张绝色的脸庞。
“是,保护皇叔。”
完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
着浅赭色战袍的少年笑了,眉目之间虽仍带着稚气,眼中却全然是成人才有的深沉。他仰头,隐去了深沉和成熟的眼,以敬慕的目光,望着比他高的、手持玄色面具的少年。
“……雍。我就不必了。和我一起保护这片国土罢。”绝色少年也笑了,这一笑,何止倾国倾城,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了。
“是。”敬慕更甚,少年红了脸,应道。
保护国土,和保护你,并无不同——不,保护你,比保护国土更重要。
缘,分(后话,完结)
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地。
一位着棕袍的年轻男子,赤足在草地上跋涉着。
他面容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