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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娘娘,”琴瑟声音里满是苦涩:“这些时日,奴婢无一日不忧心牵挂娘娘。奴婢病愈,第一件事便是求着皇后娘娘回寒香宫来。”
“皇后娘娘宣了奴婢觐见。让奴婢好好劝慰太妃娘娘。若奴婢劝得娘娘回心转意,以后奴婢能安生待在寒香宫。否则,奴婢怕是没机会再伺候太妃娘娘了。”
“奴婢求太妃娘娘了,别再和皇后娘娘拧着劲了。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后宫。娘娘身为太妃,本该享尽尊荣,颐养天年。何苦和皇后闹至这等地步,令皇上也和娘娘离心?”
“奴婢奉劝娘娘一句,该放手时且放手吧!”
这话换了别人来说,梅太妃怕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琴瑟张口,梅太妃却未恼羞成怒,只哽咽道:“琴瑟,这些日子,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太苦了。”
“我这个年纪,还能活几年?”
“我满心盼着皇上早日有子嗣,偏生他不领情。现在和我这个亲娘也闹翻了脸。”
“罢了,我也管不得他们了。以后,他们爱做什么做什么,我是什么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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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低头()
梅太妃这些时日被儿子的疏远淡漠震住了,心中早有悔意。琴瑟这一回来,梅太妃心里最后的一根弦也松了,终于低了头。
隔日一大早,帝后便领着阿萝一同来问安。
“母后今日感觉可好些了?”盛鸿声音温和,却少了往日的亲密。
母子之间,到底有了隔阂。
梅太妃心中一阵抽痛,怔怔地看了盛鸿片刻,才低声应道:“好一些了。”
顿了片刻,梅太妃又道:“琴瑟伺候我二十余年,我身边片刻离不得她。她这一回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
谢明曦微笑着接了话茬:“琴瑟之前病了月余,病中宫女不宜近身伺候主子,免得过了病气。这也是宫中的老规矩了。好在琴瑟已经病愈,以后让她在母妃身边好生伺候。”
梅太妃下意识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身在后宫数十年,梅太妃自问也算见惯后宫争斗倾轧手段。
谢明曦一个多月前的冰冷威胁言犹在耳,令人不寒而栗。现在已是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变脸比翻书还快!
梅太妃心中没了反抗或挣扎的念头,只余低头认输一条路。
“皇后说的是。”梅太妃勉强挤出几个字。
梅太妃既已低头,谢明曦不再紧盯不放,态度恭敬而温和:“后宫诸事平顺,晋地战事也频频告捷。母妃不必操心,只管安心养病。”
不养病她还能做什么?
梅太妃想嗤笑一声,或是讥讽几句,眼角余光看到盛鸿喜怒不辨的神色,话到嘴边又改了:“是啊,哀家也算想开了。这一把年纪,还操个什么心?等着儿子媳妇孙女孝敬便是。”
盛鸿神色和缓:“朕晚上再来看母妃。”
阿萝也笑道:“祖母,我要去书院了。待散学了,我来陪祖母说话解闷。”
这一个多月来,帝后和梅太妃较劲,阿萝也一直未曾露面。梅太妃虽重男轻女想要皇孙,对唯一的孙女也颇为疼爱。闻言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好。”
彼此心中有隔阂,母慈子孝一家和乐的情景总显得有些刻意。
帝后没有多停留,很快带着阿萝离去。
梅太妃神色恹恹,在琴瑟的伺候下勉强吃了半碗粥便睡下了。
……
一炷香后,阿萝和蓉姐儿芙姐儿一起坐着马车去莲池书院。顾山长今日有课,也一同坐马车去书院。
蓉姐儿轻声问道:“阿萝堂妹,梅太妃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阿萝点点头应道:“略见好转。”
“太妃娘娘年迈,身体虚弱,病了一场,得好生养上一阵子才是。”芙姐儿接过话茬:“待太妃娘娘病症好转,我和蓉堂姐一起去寒香宫探望。”
阿萝笑着嗯了一声。
阿萝今年十三岁,芙姐儿比阿萝大了一岁,身量已经长成,已是窈窕少女。蓉姐儿又年长一岁,今年已经及笄。
堂姐妹三个一起长大,感情甚佳。此时坐在一起轻声细语,颇为和睦。
帝后和梅太妃因宫妃之事闹了争执不和,冷战了月余。蓉姐儿芙姐儿身在宫中,自然也都知晓。只是,这等事还轮不到她们来过问。索性当做什么也不知情罢了。
阿萝尚且年少,还没修炼至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近来心情不佳,话比往日少了许多。闲话几句,便住了口。
蓉姐儿和芙姐儿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同时住口,并不多问。
堂姐妹感情虽亲密,有些话也是不便问出口的。
譬如,你父皇不肯纳宫妃,你母后迟迟无孕无子,你祖母为此闹腾不休,你心里是何感受?
再譬如,你的父皇母后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以后真要过继侄儿立储不成?
诸如此类,一个字都不能问。
唯有知悉一切的顾山长,才能稍稍窥破阿萝的真实心情,心中不由得暗暗叹口气。
这大半年来,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上奏折,后宫梅太妃也没消停过。帝后意志坚定城府又深,应对自如。
而阿萝,显然也已感受到了来自世俗常规的无形却又无所不在的压力。
这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阿萝心情确实有些纷乱,更多的却是不平。
朝臣们整日上奏折,要父皇广开后宫。梅太妃也闹腾着让父皇纳宫妃。宫中的二伯母心思活络,早已打上了过继的念头。静太妃也动了心思,便是端太妃,也妄想着将雲哥儿塞进椒房殿来……
竟然从没有人想过她才是父皇母后唯一的血脉,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她的存在。换而言之,就算她是帝后唯一的爱女,也没有人支持她被立为储君。
她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母后曾说过的那番话。
她真正的对手,不是几位堂兄或堂弟们。而是世人认定的世俗常规。
这份难以言喻的恼火和不甘,日复一日地堆积,在胸膛里缓慢燃烧。
只是,她再年轻气盛,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得不按捺住这份恼怒不平。这也是母后教导过她的,成大事者,需胸襟广阔,忍常人之不能忍了。
……
阿萝的自制力远胜同龄人。
进了学舍后,阿萝便将所有烦心事抛诸脑后,专心听课。
待到下午散学之际,阿萝出了书院,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殷勤地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递至女官云翠微的手中:“云女官,奴才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这食盒里的点心是陆府厨娘最拿手的,请公主殿下尝一尝。”
这个小厮,正是佑哥儿的长随。
男女有别,佑哥儿不便到书院外等候,便时常打发小厮送些吃的玩的给阿萝。
阿萝沉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眉眼间俱是笑意:“云女官收下便是。”
云翠微恭敬应下,接过了食盒。
一路上吃了半盒子点心,阿萝心情转好。回宫后,第一件事便去了寒香宫探望梅太妃。
梅太妃的精神较之早上好了一些,拉着阿萝的手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哀家和阿萝要单独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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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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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要和她单独说什么?
阿萝心里思忖着,美丽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应了一声好。
梅太妃也是五旬的人了,心病又重,如今颇见苍老。她拉着阿萝的手,先皱了皱眉:“姑娘家的手最是娇贵,应该细白柔软才好。瞧瞧你,怎么掌心里还磨出薄茧了?”
阿萝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每日读书习字练琴,还要拉弓射箭骑马习武,掌心里有些薄茧也不稀奇。”
梅太妃轻哼一声,言语中露出不满:“真不知你父皇母后是怎么想的,让你这般辛苦。你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什么都不做,也是一辈子的尊荣富贵。何苦这么折腾你?”
“依我看,女孩子还是应该有些女孩子的样子。太过好强好胜了,也没什么趣味。”
话语中,显然颇有影射谢明曦厉害难缠之意。
阿萝忍住反驳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父皇母后精心教导我,也是盼着我比同龄人更优秀出众。生在天家,是我的福气。我也盼着父皇母后皆以我为荣。”
梅太妃却道:“祖母也盼着你好。不过,你也听祖母几句。女子再强,也强不过男子去。太过掐尖,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今年已有十三岁,再过几年,也到了开府招驸马的年龄。以后挑个好驸马,好生过日子。你是天家公主,驸马只有讨好逢迎你的,断然不会让你受气受委屈。”
瞧瞧吧!隔阂真不是一般的大。
梅太妃说的这些,阿萝委实听不进去,微微抽了抽嘴角应道:“祖母,我还年少,没想过这些。”
梅太妃以为姑娘家害臊,笑了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可忸怩害臊的。”
阿萝:“……”
阿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你嫡亲的祖母。絮叨几句,别往心里去,忍一忍算了。
然后,就听梅太妃说了下去:“诶,你也大了,有些事无需瞒着你,你也该知晓一二。”
“你母后一直生不出皇子,朝中众臣一个接着一个上奏折,可你父皇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律不理会。”
“我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没人肯听。以后,这些事我也不操心了。我现在,只担心你一个。”
“霁哥儿他们几个都在宫里和你一起长大,感情都算不错。不管你父皇挑中了哪一个过继立储,你都当做亲兄弟一般相待。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他们不管谁坐了龙椅,也得念着你的好。自会做你的靠山……”
阿萝心里默默回应。
这等小事,真不劳祖母您操心了。
父皇母后没打算过继,要立储君,人选也只我一个。
……
待到了晚上,母女独处,阿萝忿忿地将此事说了一遍:“……真是我亲祖母呢!从头至尾都是‘一片苦心’‘为我着想’,亏得我如今耐心好,不然,我定要忍不住反驳她了。”
谢明曦淡淡一笑:“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必往心里去。”
“世上就是有这等妇人,自甘低男子一等。并且以为所有女子都应该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优秀出众当然好,却不能太过出挑,更不应该出色至压过男子。”
“我在你祖母眼中,便是那等太过厉害难缠妄图压男子一头的异类。”
“可惜,你祖母性子软弱,手段平平,被我牢牢压制。你父皇也一心向着我。你祖母对我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梅太妃不是不想寻儿媳的麻烦,实在是没那个能耐。
谢明曦容忍了两年,一举出手,便将梅太妃收拾得老老实实,有牢骚也只敢背地里发了。
阿萝还是觉得气闷不已:“祖母说的那些,我听得实在恼火。”
“母后,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祖母,说我谁也不靠只靠自己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