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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个亲卫簇拥着盛鸿进了天牢。周全手中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巧的酒壶,另有三个酒杯。
众人一看便知这酒壶里装的是什么。
盛鸿在天牢数米之外停下。
被关在不同牢房里的三位藩王,在见到盛鸿的刹那,反应也各自不同。
宁夏王死死地盯着盛鸿身上的龙袍。
鲁王神色颓然麻木。
闽王却扬声喊了起来:“七弟,你总算来了。我已经等你多日了!”待看清周全手中捧着酒壶后,闽王竟笑了起来:“七弟果然仁厚。竟肯令几位兄长留个全尸。”
可不是么?
行刺天子可是千刀万剐的重罪。让他们喝一杯毒酒上路,委实是便宜他们了。
闽王以为自己笑得潇洒恣意,实则凄厉又悲凉。等死的滋味实在是难熬,巴不得早死早投胎。可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死亡这两个字是何等沉重。
盛鸿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按捺下去,先走到闽王的牢房前,命人开了锁,将闽王身上的铁链全部除去。
然后,盛鸿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闽王的手中:“五哥,对不起。我不想致你们于死地。奈何你们犯的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母后亦不肯下旨赦免你们。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令你们少遭些罪。”
这些话,既是说给藩王们听,也是说给天牢里的侍卫们听的。
宫中历来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
盛鸿在此时提起俞太后,众人不免会想,原来给藩王赐毒酒是俞太后的主意……这便是谢明曦所用的计策,言语暗示也好,转嫁栽赃也罢,总之,俞太后休想置身事外。
这个恶名,俞太后想不担也不行。
闽王有些颤抖的接了毒酒,目中闪过一丝水光,低声恳求:“七弟,我死了之后,求你饶过潇潇和霖哥儿。”
盛鸿深深地看了闽王一眼:“好,我答应你。”
闽王闭上眼,将那一丝水光逼退,仰头饮下毒酒。
毒酒的毒性颇为猛烈,只几个呼吸,闽王便已脸孔发青,全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
鲁王临死前的恳求,和闽王相差无几:“七弟,我求你,饶过长卿,容我、一双儿女、张大成人。日后,将他们、发配至边关、塞外,只要容他们活着便好。”
盛鸿点点头。
鲁王含笑奔赴黄泉。
到最后,终于轮到宁夏王了。
所有的毒酒,都是盛鸿亲自斟上。这最后一杯,也未例外。
因此,也无人窥见盛鸿手中的细微动作。在摸到酒壶后,右手不着痕迹地在壶盖上动了一动。
宁夏王面容阴沉,吐出口的话语更如冰碴一般:“要杀就杀,不必假惺惺的。李湘如母子,你肯饶便饶,想杀便杀。”
盛鸿对宁夏王,也无半分唏嘘怜悯,冷冷道:“你这么说,我就成全了你。今晚就令你们一家三口在黄泉相聚。”
宁夏王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逞一时口快,白白赔上了李湘如和霆哥儿的性命。只要他低头示弱,向闽王鲁王一般张口恳求,或许盛鸿为了虚伪的仁厚名声,会放过李湘如母子。给他留下一条血脉……
奈何话说都说了,他绝不肯在死前卑躬屈膝,伸手接过盛鸿手中的毒酒,喝进肚中。
胃里如火烧般灼痛,迅疾蔓延。
宁夏王很快毒发,脸孔发青,口中溢出黑血,溘然倒地。
如果仔细甄别,便能发现鲁王闽王和宁夏王的死状并不完全相同。宁夏王的脸孔更扭曲更僵硬,嘴角处溢出了黑血。
闽王和鲁王的脸孔同样泛青,口角却无血迹,也无骇人的死青色。
只是,天牢里光线本就暗淡,处死藩王时,又是盛鸿亲自动的手。天牢里的侍卫既无资格也无胆子探头张望。
也无人留意到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盛鸿状若悲戚地站了许久,然后长叹一声:“兄长们到了地下,和父皇皇兄也能相聚了。只盼你们不要怨恨母后,也不要怨恨我。”
……
不出半个时辰,藩王们饮毒酒身亡的消息,便送到了俞太后面前。
盛鸿那一番唏嘘,自然也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俞太后的耳中。
一口闷气,堵在俞太后的嗓子眼里。俞太后气得七窍生烟,用力一拍桌子:“这个混账!”
宫女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吭声。
想也知道,俞太后口中骂的那个混账,正是建业帝盛鸿。在天牢里处死藩王时,犹自不忘“俞太后”。消息一传开,众人定会传言议论是俞太后决意赐藩王们毒酒。
这个黑锅,俞太后是不背也得背了。
芷兰硬着头皮相劝:“请太后娘娘息怒。皇上时时提起太后娘娘,或许是孺慕情深,并无他意……”
话一出口,就被俞太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哀家脑子还没糊涂,能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无需你多嘴多舌!”
芷兰只得告罪,无奈闭嘴。
傍晚前,昌平公主自身进宫,见了俞太后,张口便问:“给藩王们赐毒酒,果真是母后的主意?”
俞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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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母女(一)()
俞太后面色阴沉,一言未发。
昌平公主一看便知有异,不怎么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母后,藩王们喝的毒酒,是不是母后……”
俞太后瞪了过去。
昌平公主所有剩余的话都被瞪了回去。
“这一双阴险狡诈的混账!”俞太后咬牙怒道:“行事实在太混账太无耻了!竟然将这口黑锅硬是扣到了哀家头上!”
背黑锅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无从辩驳。
要知道,新帝并未直言,只是含糊暗示几句而已。至于传出宫外,文武百官会怎么看怎么想,也怪不到新帝身上嘛!
俞太后生平还未吃过这等闷亏,越想越是恼火,冷笑着说道:“他这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借着此事和哀家较劲。”
“谢氏的皇后册封礼尚未举行,哀家倒要看看,皇上能忍多少时日才来低头!”
俞太后以这一招对付当年的建安帝,效果极佳。现在焉有不用之理?
昌平公主自然坚定不移地站在俞太后这一边:“母后说的是。后宫之事,皆由母后决断。谢氏想做中宫皇后,且有的等。”
俞太后心头闷气稍稍散去,目光掠过昌平公主的脸孔,忽地说道:“昌平,你和顾清都不小了。瑾儿也快到了出嫁之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顾清到底是顾家的嫡长子,一直没有子嗣,委实是一桩憾事。回去之后,你挑一个年轻貌美的身边人,伺候顾清枕席。为顾清生个儿子。”
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从俞太后的口中听到这等话。一时间,满面震惊,呆呆地看着俞太后。
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俞太后了。
那张熟悉的坚定温和又睿智的脸孔,到底从何时开始渐渐改变,变作了眼前这副精明锐利又深沉不可测的模样?
俞太后神色如常,仿佛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身为嫡母,大可以将庶子养在膝下。顾家上下,定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顾清也会因愧疚对你更好。”
“哀家也不瞒你。哀家在朝中收拢的官员并不多。文官武将们,皆效忠天子。哀家身为太后,想插手朝堂之事,多有不便。除了俞家,哀家还需要顾家人的支持。”
“现在萧氏和谢氏一个鼻孔出气,若由萧家主动上奏折,请新帝行皇后册封礼。哀家便会陷入被动。”
所以,俞太后是为了拉拢顾家,才提出了给顾清纳妾的“建议”。
昌平公主心中一片冰凉。
良久,昌平公主才张了口:
“母后,你以前说过,我是大齐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我可以任性可以霸道可以自私,我不必受世俗偏见。这辈子,我可以活得随心所欲。清哥一心对我,也只能一心对我。”
“现在,只为了获取顾家支持,你就要牺牲我的幸福吗?”
昌平公主目中闪过水光,哽咽的声音渐渐扬高:“不,我绝不愿意!”
俞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
她已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习惯了众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哪怕是女儿出言顶撞,她心中亦十分不快。
“昌平,”俞太后声音严厉了几分:“眼下情形,于哀家不利,于你也诸多不利。略略退让,便能换来顾家的全力支持,此事十分划算……”
话还没说完,昌平公主竟转身走了。
俞太后气得脸孔铁青,胸膛起伏不定。
过了片刻,俞太后叫来芷兰玉乔:“芷兰,你去挑两个美貌温柔的宫女,送去昌平公主府。就说是哀家赏给驸马的。”
“玉乔,你去一趟顾府,替哀家传口谕。命顾夫人明日进宫觐见。”
芷兰玉乔皆被俞太后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时未应。
俞太后满腔怒气,无处可泄,此时双目骤然冒出了火星:“哀家说的话,你们两个听见了没有?”
芷兰和玉乔只得应声退下。
待走出一段路,确定俞太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玉乔才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易怒了。”
可不是么?
芷兰心有戚戚焉,低低说道:“往日皇上和皇后,对太后娘娘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不敬。现在换了蜀王殿下坐龙椅,和太后娘娘根本不是一条心。太后娘娘想拿捏住现在的皇上皇后,不是易事。”
玉乔轻叹一声:“这才刚开始。依我看,日后不知还要闹多少乱子。”
“嘘!这等事,我们两个可管不了,老老实实当差行事便是。”
两人低声细语几句,很快各自住了嘴。
……
当日晚上,俞太后赏赐的宫女就被送到了昌平公主府。
这两个宫女,皆是十八九岁,一个生得白皙秀雅,一个身段窈窕俏脸妩媚。两个宫女韶华正盛,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站,便如两朵鲜花。
相较之下,满心愤怒满脸怒容年过三旬的昌平公主,被两朵鲜花一映衬,顿时成了即将枯萎衰败的残花。
昌平公主气得眼里直冒火星,张口怒骂:“滚!从什么地方来,就滚什么地方去!”
两个年轻美丽的宫女,被骂得泪水涟涟,跪在地上哭泣哀求:“公主殿下饶了奴婢吧!”
“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伺候驸马。若被公主殿下送回宫去,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求公主殿下,给奴婢一条生路。”
“奴婢愿结草衔环相报。”
昌平公主还想破口怒骂,被顾清拦了下来:“公主勿恼!此事交由我处置便是。”
昌平公主迁怒之下,对顾清也没了好声气,冷笑着说道:“你说给我听听,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年轻娇嫩的美人?不如就依母后之意,将这一双美人送进你的书房里伺候笔墨,给你来个红袖添香如何?”
顾清无奈一笑:“我和公主结发十余年,我对公主的心意,公主难道还不清楚?”
昌平公主还想发脾气,不知为何,鼻间骤然一酸,泪水冲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