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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山长目中闪过一丝愠怒,冷哼一声:“到底是谁暗中下的手?”
谢明曦默默看了顾山长一眼。
顾山长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恼意更甚:“太后娘娘既肯容你们去就藩,还允我随你们同行,为何要留下梅太妃?”
没错,动手之人必是俞太后无疑。
若是建安帝出手,梅太妃已经没命了。
之前谢明曦未曾明言是俞太后所为,是不愿盛鸿心存怨恨,在深沉精明的俞太后面前露了痕迹。
“母后容师父随我们同行,才要留下母妃,牵制盛鸿。”谢明曦淡淡说道:“这等手段,说穿了半点都不稀奇。”
“母后绝不容任何藩王有异心,必要留一个质子在手中。”
“相比起鲁王他们,我们已算十分幸运了。至少,我们能离开京城。而他们,连自己都无法脱身。”
人都是自私的。
不讳言的说,谢明曦宁可被留下的质子是梅太妃,也绝不愿顾山长被留下。
而顾山长,也是唯一能令俞太后退让之人。
顾山长心情并未因此轻松多少,心里沉甸甸的,满口的苦涩难言。沉默良久,顾山长才道:“我明日进宫,向太后娘娘辞别。”
谢明曦眸光一闪,低声道:“在母后面前,师父万万不可提起梅太妃三个字。”
顾山长抿紧嘴角,没有吭声。
谢明曦十分坚持:“师父,你答应我,不可在母后面前为梅太妃说情!”
顾山长将头扭到了一旁。像个固执的孩童一般。
谢明曦再睿智聪慧,再计谋百出,也拿顾山长没法子。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其中的道理,师父不会不明白。”
“情谊再深厚,也禁不住一再的疏远淡漠和猜疑。”
“母后如今是大齐太后,权柄滔天,帝后皆俯首听令。唯一能令母后心软的人,只有师父。此次盛鸿得以顺利就藩,有大半都是因为师父之故。”
“正因如此,师父便不能再张口了。否则,引得母后心中恼怒不快,便是眼下不发作,日后也是一桩麻烦。”
“倒不如徐徐图之,日后再寻机会接梅太妃出宫。”
顾山长呼出胸口的浊气,闷闷地点了点头。
……
隔日,顾山长进宫,向俞太后辞别。
看着发间斑驳银丝额上满是皱纹的俞太后,顾山长既唏嘘又心酸,一时间,倒将心中汇聚的不满忘了大半。张口便道:“芷兰玉乔是怎么伺候的?娘娘为何看着苍老了许多?”
俞太后闻言轻笑不已:“娴之,我本来就已经老了。”
短短两句话,仿佛打破了数年的心结和隔阂。
两人似又回到了往日无话不说的岁月。
“你就是心思太重了。”顾山长忍不住出言嗔责:“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活得畅快恣意些多好,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累才是怪事。”
是啊!她的迅速苍老,一半是因建文帝的离世,另一半却是生生累出来的。
只是,她唯一能紧紧抓在手心的,也只有这两个字罢了。
她如何能放手?
俞太后对顾山长宽厚得近乎纵容,听到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不生气,只笑道:“娴之,你这大半生因无欲,所以无求,方能活得从容随性。可惜,我不及你。”
我想要的太多。
我失去的也太多了。
所以,我能抓紧的东西,只能属于我。我绝不放手!
顾山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罢了!我都快走了,就不絮叨你了。免得你日后想起我这个好友的时候,只有厌烦没有挂念。”
俞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厌烦你了?分明是你不愿进宫,这几年来,进宫来见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几回。”
顾山长轻哼一声,咕哝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口不对心的样子,更不乐见你强颜欢笑。”
俞太后眼眶微热。
这世间,唯有一个顾娴之,会这般在意她的喜乐。会“恨铁不成钢”地怨她气她。而现在,她唯一的好友,也要离开她了。
藩王无昭不得回京。盛鸿这一走,便是数载。
或许,她们有生之年,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娴之,你多珍重。”俞太后声音有些低哑,神色还算平静沉稳:“今日一别后,不知何日才是再会之期。我盼着你健康平安,寿元绵长。”
顾山长是性情中人,没俞太后这般隐忍克制,想笑便笑,伤感时便落泪。此时红着眼眶道:“莲娘,你也要多保重。过几年,我再回京来看你。”
这一声莲娘,听得俞太后心弦颤栗,酸涩不已。
顾山长走后,再无人会这般叫她的闺名了。
泪眼模糊中,顾山长走上前来,用力搂住俞太后。俞太后终于克制不住,和顾山长相拥恸哭了一回。
“娴之,是我对不住你。当年若不是我执意要女扮男装去松竹书院,就不会害死自己的兄长。你也不会孤身一人,终生不嫁了……”
“都一把年岁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莲池死了这么多年,可在我心中,他从未离开过,一直陪伴着我。我有好友,有学生,从未寂寞过。如今,我又有弟子奉养我终老,还要忙着照顾阿萝,哪里还有闲心去唏嘘当年旧事。”
“……你就别炫耀自己的弟子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不在你面前,我还要冲谁炫耀去?”
“……好好好,你想说只管说就是,我听着还不行么?日后在蜀地有什么不便之处,便让人送信进宫。有我在,谁也不敢慢待了你。”
“这倒不必你担心。明曦待我极好,盛鸿也对我好得很。你可别再想着寻他们的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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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告别(二)()
顾山长走了之后,俞太后情绪久久难以平复。
芷兰和玉乔识趣地候在门外,未曾进去打扰。
“这世上,也唯有顾山长才能令太后娘娘动容了。”玉乔轻声唏嘘。
芷兰也轻叹一声:“是啊!自先帝离世,太后娘娘便极少流露情绪。也很久没这般哭过了。”
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不是木桩,也不是冰雕。
俞太后这半年来少言少笑少怒,威严日隆,愈发没了世俗之人应有的情绪波动……便是贴身伺候的芷兰和玉乔,也越来越觉压抑沉闷,当着俞皇后的面,根本没勇气大声说话。
顾山长一来,俞太后才鲜活起来。
可惜,过几日,顾山长就要随蜀王和蜀王妃离开京城了。
玉乔抬眼看了芷兰一眼,忽地低声问道:“卢公公似有些日子没来找你了。”
芷兰目中露出一抹苦涩无奈:“他如今在移清殿里当值,不便随意来走动。”
卢公公是先帝心腹。先帝一死,新帝即位,自要提拔任用自己的心腹内侍。卢公公立刻便尴尬起来。
好在有俞太后撑着,新帝也没做得太过分,只将卢公公放在移清殿里当值。看着也算风光,内里如何,便只有卢公公自己清楚了。
往日卢公公日日随着先帝来椒房殿,和芷兰时时见面。如今却是十天半月难寻一次见面的机会。
玉乔又看了芷兰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这般下去,这对食岂不是就只剩了个名头。”
芷兰当日和卢公公结为对食,皆是因俞太后之命。卢公公可比芷兰大了二十岁,如今芷兰未至三旬,又是俞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女官。
而卢公公,却是江河日下。没了圣眷,新帝对他忌惮,处处提防,处境艰难。
芷兰何必再和卢公公纠缠下去。索性求俞太后做个主,和卢公公拆伙便是。
在宫中,没人在意什么有情有义。倒是芷兰,和卢公公依旧做着对食,背地里不知被多少人说嘴取笑。
芷兰不愿再说下去,迅速扯开话题:“太后娘娘已经独处许久,我们两个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成,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玉乔微不可见地撇撇嘴,还是点头应了。
推门而入后,两人恭敬上前行礼。一个道“奴婢伺候太后娘娘梳洗更衣”,一个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去御膳房传膳”。
俞太后目光掠过玉乔的脸:“你去传膳。”
玉乔微微一怔,很快应下,退了出去。
俞太后又看向芷兰,淡淡道:“寒香宫的衣食用度,都提一等。你再去一趟太医院,向赵院使传哀家口谕。”
“梅太妃体弱多病,需静养半年。”
盛鸿和谢明曦安分守己,梅太妃很快便能“病愈”。只是,这藩地梅太妃是别想去了。还是安分留在宫中吧!
芷兰敛容,低声应是。
……
当晚,盛鸿便收到宫中送来的消息。
“母后将母妃的衣食用度都提了一等。”盛鸿目中露出些许讥削:“看来,只要我安分老实,母妃在宫中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
谢明曦没有出言安抚。
遇到这等糟心事,盛鸿心情阴郁也是难免的。说什么都无用。
盛鸿深呼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此事我该去谢一谢山长才是。”
只凭他,在俞太后面前还没这个颜面。
谢明曦轻声道:“我叮嘱过师父,进了椒房殿后,万万不可提起母妃。你也不必去谢师父了,她回来之后,便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一直都没出来。”
和俞太后告别,顾山长的心情也久久难以平复。
这等时候,还是别去打扰顾山长了。
盛鸿点点头,转而说道:“再过几日,我们就得启程了。我们也该挑个日子,去一趟谢府。和岳父等人道别才是。”
谢明曦和娘家人并不亲近,平日来往不多。
不过,做做样子总还是要的。
谢明曦嗯了一声:“我这就让从玉送个口信回去,过两日,我们回一趟谢家。”
……
两日后,盛鸿陪着谢明曦回了谢府。
五岁的谢灵曦和四岁的谢元楼都被领了出来。
“灵曦见过蜀王殿下,见过蜀王妃。”谢灵曦生得容貌清秀,一直被严格教导,颇懂礼数。
白净秀气的谢元楼行礼时也有模有样:“元楼见过蜀王和蜀王妃。”
谢钧在谢元亭的身上吃了不少闷亏,对这一双儿女管束教养堪称严厉。
谢明曦微微一笑:“自家人无需多礼,快些起身吧!”
谢钧立刻笑道:“礼不可废。”然后板着脸孔道:“灵娘,你和元楼站到祖父身侧去。”
盛鸿坚持坐下首。谢老太爷辈分尊长,坐了上首。盛鸿这等姿态,令谢家上下无不心情舒畅。
众人的话题,自然围着就藩之事打转。
年前成了亲的谢元舟,亦在蜀王随行名单之列。年轻人对远行并无忐忑,反而充满了豪情壮志。笑着插嘴道:“我和姐夫一同前去,三弟看着眼热得很,嘀咕着过几年也要去蜀地。”
盛鸿失笑,看了过去:“你也想去蜀地?”
十三岁的谢元蔚嫩脸一红,却点了点头。
“你还是留在京城好好读书吧!”谢明曦淡淡笑道:“五年之内,考一个进士功名出来,撑一撑谢家的门面。”
谢元舟于读书上天分不算高,考了秀才之后,连个举子也未考中。去蜀地可以打理庶务,或是谋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