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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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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磕了个头,不敢抬头往上看,闷着回话,又把马儿拉稀腿软的事儿回了,才接着说:“御马监职责就是这些,哪里敢不尽心的驯养照顾,这马又是陛下之前特意交代过,凡出了丁点儿差错,要拿了御马监来问话。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从前那么些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儿,更不要说是这一匹,尤其这两日小殿下都闹着要跑马,要骑它,早两天干爹就发了话,更得既尽心照看,就怕陛下允了小殿下,回头出岔子。”

    这就不对了。

    话他不敢乱回,刘铭自己也是有分寸的人,御马监的差事他当了这么几年,的的确确没出过什么乱子,怎么今天就这么巧?

    “刘铭叫你来,还叫你说什么?”

    他摇头说没有:“干爹只说了,娘娘要是细问,奴才只管细细的回您话。”

    其实这就是起疑心了。

    徐贵妃的左手边儿,近几年来,一直都摆着一柄金如意,但那不是皇帝赏赐的,是郑扬第一年到大同去驻军,徐贵妃生辰,他派人从大同送回京城的。

    那时候主仆两个,还不像现在这样。

    徐贵妃拿他当心腹中的第一人看,彼时也没有生出要抬举一个刘铭上来的心,便一心觉得郑扬是个好奴才,远离了京城,还惦记着拿这样的好东西来孝敬她,后来就一直放在手边儿,手上得空了,就把玩一会子,这四年多,也养成习惯了,就是后来有了这份儿心,金如意也没扔到库房里收起来。

    眼下她手笔一挪动,正好就把手落在了如意柄上。

    徐贵妃眼神沉了又沉:“你先去吧,这事儿论说我不该出面,也懒得到草场去走这一趟,陛下和皇后肯定要过去,你回去告诉刘铭,晚上陛下要到昭德宫,我再探探口风,看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用急,横竖还有我。”

    她说完了,也不等他再回话,给了明珠个眼神,就叫带了他下去。

    等明珠送完了人再回到此间,发现她一直盯着手下的那柄金如意,于是心略一沉:“娘娘,您这是……”

    “叫人传郑扬进宫,我要见他。”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明珠没敢动:“娘娘,您这会子要见郑扬,又能怎么样呢?把话挑明了说吗?先前的事情……”她顿了下,也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郑扬心里未必没有怨气,这事儿要真是他捣鬼,那就是想坑刘铭,但好歹他还算有心,并没有冲着您来。这股子怨气,您不叫他撒出去,将来更麻烦不是?就是退一万步,这事儿同他没关系,您也不过是随口叫他来问问,已经生分了,难道还要更生出嫌隙吗?”

    徐氏知道这是为她好,也不责怪明珠什么,但郑扬要真的在背地里这么阴刘铭——

    她为什么想要抬举刘铭呢?

    郑扬没离京的时候,在京城风头无人能及,后来自请去大同了,守备太监一做就是四年多,那是跟军中常来常往的。

    他越爬越高,权利也越来越大,结交的人,非富即贵不说,连军中都有了能说得上话的人。

    徐贵妃越来越觉得,这样的郑扬,早晚有一日,是她掌控不了的。

    与其这么多年的心血,白给他人做嫁衣,还不如趁着如今来得及,彻底的毁掉他。

    她能捧出一个郑扬,就能捧出第二个。

    这点子道理,凭郑扬的聪明劲儿,不可能想不通。

    那然后呢?

    他想通了,却仍旧不收敛,反倒对刘铭下手吗?

    徐贵妃眼底拢了杀意。

    若然如此,郑扬就可恨该死!

第六十四章:偏心() 
第六十四章:偏心

    可是明珠所说的,就没道理了吗?

    郑扬固然该死,但眼下召他入宫,又有什么用?

    事情是他做的,他一定不认,要不是他做的,平白又添了三分嫌隙。

    徐贵妃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自己一手捧上来的人,郑扬也算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到今天,她竟有些看不懂郑扬这个人了。

    “明珠,你说……”

    她欲言又止,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反倒是个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要说些什么的姿态。

    然而明珠却明白了。

    丫头莲步轻移,踩着细碎的步子近前些许,又在徐贵妃右手边儿站定住,她双手叠在膝前,双膝并拢微一弯,蹲了个礼:“奴婢拿不准,主子您尚且拿不准郑扬会不会干这种事,何况是奴婢呢?只是奴婢知道,也永远都记得,郑扬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她说完了,抬眼看过去,果然徐贵妃在看她,她也不忙着低头,同徐贵妃四目相对:“主子既早生了这份心,难道到这时候,却要心软了吗?”

    是心软吗?

    也许是吧。

    徐贵妃自问这辈子,还没对什么人,轻易心软过。

    她专宠六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有了皇帝的爱,她就有了这整个大明!

    可从前,郑扬同她算贴心知意,跟明珠没两样。

    她以前太清楚郑扬心性了,这件事情……他敢在七皇子身上动手脚,显然是先前被逼的急了,铁了心要给刘铭一点颜色,甚至想要刘铭死。

    想到这一层,徐贵妃的目光倏尔坚定了:“明珠,你去打听打听,看看陛下是怎么处置刘铭的,要是暂且关起来,你去见他一回,跟他说,这个事儿不能往郑扬身上推,随便找个替罪羊出来完事儿就是了。”

    “主子?”明珠一愣,“伤了皇子,陛下怎么会轻易罢休,要是……”

    “他敢往郑扬身上推,陛下才更不会放过他。”徐贵妃打断丫头后话,摆了手示意她快去,“我比你更了解陛下,他未必不起疑心,可却不会在此事上深究细查。刘铭要是一时错了念想,想拉郑扬下水,只会害苦了自己,连我都没法子再出面保他。”

    她话都说成了这样子,明珠还能劝什么?有句话她说得对,她更了解皇帝陛下,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娘娘更能够揣摩准陛下的心思了。

    ……

    再说那头刘铭早吩咐了人把七皇子挪到干净的屋里去,拔步床边儿围着的矮板去了三块儿,只留下了一面。

    李令严又是请脉,又是上手的,好一阵子的忙碌,临了了写了个方子,只是还没等刘铭细问,外头皇帝并着皇后的行驾就已经到了。

    屋中众人忙又跪迎,但请安的话还没说完,刘铭已经叫一脚踹翻了。

    他如今也是这宫里的大太监,皇帝从前看在昭德宫的面儿,他就是一时有了轻狂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旁的人就更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是以当着这么些人,生生挨了一脚,刘铭的面子是肯定要落了。

    只是他又顾不上这个,一个咕噜跪起来,哪里敢跌坐在那里不动。

    刘铭整个人是弓着身趴跪在地上的,连连磕了好几个头,一个比一个响,口里念叨的,无非是请陛下息怒一类的话。

    怀章是跟着来的,见他这样,暗自摇头。

    皇帝的气没随着这一脚就消了:“你这杀才,是如何……”

    皇后从后头跟上来两步,蹲了个礼打断尚在盛怒中的皇帝:“陛下,还是先叫李太医回话吧,要处置个奴才,什么时候不能够呢?”

    皇帝眯了眼,斜过去看她一回,到底忍了口气。

    他脚在龙袍下摆踢了一把,往拔步床方向去,扬声又叫李令严。

    李令严至此时才敢上前去回话,又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谨慎,生怕半个字回的不好,也要受这雷霆之威的波及:“殿下伤的最重的,在脖子上,陛下从前听闻人家有摔断腿,可听说过,有摔断了脖子的吗?”

    其实这样回话最稳妥,说的太详细,皇帝也未必听得懂,这样同他讲,他反而能立时明白。

    但就因为是立时明白了,皇帝也一时倒吸了口气:“这样厉害?”

    李令严跪在那里,磕了个头:“既严重,也不那样严重。”

    他模棱两可的话,叫皇帝的怒火一下子又拱上来。

    皇后见状不好,怕他又动怒发火,便赶在他前头问李令严:“李太医,你是太医院的院判,御前是这样子回话的吗?殿下的伤势,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你别叫陛下忧着心。”

    李令严一面说不敢,一面才又细细的回:“臣已经为殿下开了方子,殿下若然三日内能从浑噩中转醒,臣便可保殿下无虞,可殿下要是——”

    他把尾音拖长,之后的话,不必说出口,众人也没有不明白的。。。

    那话不吉利,当着病床前头忌讳,在皇帝面前更忌讳。

    皇帝面色铁青,叫怀章:“你亲自去,这杀才服侍主子这样不尽心,先赏他五十个板子,其他的,容后再议!”

    这里里外外的,还不是为着昭德宫,才没立时把刘铭拉出去砍了吗?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登时难看极了。

    怀章也是下意识就去看皇后的脸,只是又悄悄的,怕她瞧见了更往心里去。

    伤了七皇子,又的的确确是刘铭没服侍好,如今七皇子病重,能不能保全下来,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三天,只有三天啊……都成了这样子了,陛下方才一脚踹下去,显然是盛怒,但这会子却没要了刘铭的命。

    怀章心下长叹一声,领了差事,叫左右叉了刘铭便退了出去。

    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皇帝的身上,她站的靠后些,便盯着他背影看。

    皇帝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须臾回头去看她:“冯妃知道了吗?”

    她简直想咬牙切齿,一股子无名恨意涌上来,摇了头说没有。

    “你去一趟吧,她知道了,少不得要闹个天翻地覆,再娴静的人,孩子成了这样子,也耐不住心性了。”

第六十五章:分量() 
第六十五章:分量

    “倘或冯妃今次不依不饶,陛下又待如何?”皇后几乎咬着牙根儿,一字一顿的,问出这句话来的。

    皇帝眼风一斜:“皇后是说,这内廷,你管不住了?”

    她呼吸一滞。

    人心长偏了,到什么时候,都摆不正了。

    她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两个侄子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呢?他草草结案,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了死去的徐奉头上,决不肯叫深究昭德宫半分。

    眼下七皇子出事,刘铭管着御马监呢,哪里那么轻易就过去了。

    五十个板子,放在平日里,这责罚算重的,可同今次的事情比一比,这点子责罚,哪里还算是罚?

    冯妃的亲生儿子遭了罪,他不想着怎么安抚冯妃,反倒要她出面,强压下冯妃心中的不满,不许冯妃生事,要是压不住,那就是她这个皇后无能。

    皇后抿紧了唇角,只站在那里楞了须臾而已,略提了下裙摆处,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皇帝拧着眉头,面色凝重的退两步:“皇后这是做什么?”

    她抬起头,略带三分英气的脸上,写满了坚定:“陛下倒不如眼下就罚了我。陛下要我去压下冯妃的火气,可七皇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连李太医都说不准,陛下叫我拿什么去堵住冯妃的嘴?又叫我拿什么压着冯妃,不许她闹?倘或她不依不饶,陛下便要怪罪我管不住这内廷。”

    她一面说,话到了此处,叩首拜一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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