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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箴因是在他母亲面前,便不会藏着掖着,坦言说是:“徐天章固然算是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当年收养了徐奉,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可母亲转念想想,当年他是念着同袍情谊,也算忠义之辈,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都要把徐奉带回京城抚养长大。而徐见真夫妇两个,更是什么错也没有,凭什么就要这样做了牺牲品?”
他一面说,一面变了脸色,眼底阴鸷一闪而过:“这一切,也不过是徐贵妃的贪心使然。她指使刘铭做这样的圈套,不知筹谋了多少年,为的不就是拖垮皇后娘娘吗?陛下现在不动中宫,多少也还看在武安伯府积年的功勋上,当年他们家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建功立业,这才几代人过去,陛下一转脸,就把人家的功劳全部放在眼里,未免太叫人寒心。可是……”
他后话没说完,襄元一抬手打断他:“可是武安伯府若然后继无人,又有当年包庇钦犯这一条在里头,要不了几年,也就败了,再过个几年,中宫膝下无子,陛下大可以以此为由而废后。徐氏虽然出身不高,但随驾服侍多年,又是中宫之下第一人,陛下高看她,要抬举她一个后位,谁又能说什么。”
卫箴说了句母亲什么都明白,顿了好半晌,才接上:“那您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摇摆不定的。”
“我劝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襄元手下的如意不再转动,冷然的打量卫箴,“你的想法,和你矛盾犹豫的,我全都明白,所以我劝你,到此为止。”。。
卫箴倒不意外,其实来的路上就想到了的,母亲一向是维稳的,不会轻易打破这个平衡,而中宫和徐贵妃的争斗,母亲更无意参与其中。
“儿子只是不甘心。”他隐在袖下的手,捏了拳,关节处隐隐泛白,面上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眼底的沉重一览无遗,“儿子在锦衣卫供职多年,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有过,不能插手的、没法子求证的……但从没有这样不甘心过。”
襄元眼中有不忍,须臾站起身,缓步踱至卫箴面前去,她玉臂微抬起,在卫箴肩头按了一把,更加亲昵的举动便没有了:“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我们是皇亲,是宗室,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家看在眼里。当年我气你要进北镇抚司,除了这不是个好差事外,怕的也就是有今天。”
锦衣卫是领皇差的,什么宫闱秘闻,都可能见识到。
卫箴身份不同,她并不愿意他涉足这些。
他要当官儿,什么好地方不是由着他挑,由着他选,可他偏偏是……
念及此,襄元便又叹气,口中念着我的儿:“你既回来向我讨主意,那就听我的劝,查到了徐奉,就不要再往下查。我知道你一定有所布置,安排了人盯着刘铭,把你的人撤回去。刘铭在御马监的这几年,势头比之当年的郑扬虽然是有所不及,可连我都拿不准,他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你也看到了,他能收买徐奉,手能伸到武安伯府中,便足可见,此人能力不俗,别去招惹这个是非,你固然不怕,但何苦非要撕破脸?”
她说撕破脸,卫箴就想明白了。
一个刘铭,根本不足为惧,连郑扬他都未必会惧怕,更遑论刘铭。
不必要撕破了的,是同徐贵妃。
卫箴深吸口气,缓缓地站起身,襄元的手这才收了回去。
他盯着他母亲看了半天,终究是点了头:“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了,该怎么在御前回话,儿子也心里有数了。”
襄元放心下来,长松了口气:“那个谢池春,近来一直都住在你那里,先前是受了伤,外人说起来,只当你体恤下属,这么些天过去,她伤也该尽好了吧?”
卫箴正打算告辞的,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必要再拖泥带水的,尽早入宫回了话,把案子结了才是正经,也省的郑扬隔三差五来骚扰他,还借故骚扰阿春。
可他刚想动作,听见这样一番话,且他母亲语气并不怎么好,卫箴的心头当下一动,眉头拧着就看了过去:“母亲这是派了人监视儿子吗?”
第五十五章:死心()
第54章死心
襄元因他的这一句话,登时就变了脸,先前眼底的不忍和心疼,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监视二字何其难听,倒把母子间的情分都不顾了。
为了什么?
就为了一个区区谢池春吗?
她语气冷然,透着十成的不悦:“监视?我是你母亲,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的吗?你小小年纪……”
她兀自顿了下。
哪有什么小小年纪,卫箴必定不服气的。
是以她干咳两嗓子,转了话锋:“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有多少的不放心,现如今你叫个姑娘,堂而皇之的住在你府上,外人看来,要怎么说你?”
她一面说,一面又冷哼,再开口时,对谢池春不满到了极点:“她也不是个好的,不然也不会安心的在你那里住这么久!”
他对谢池春的想法和心思,没打算隐瞒过任何人,可唯独不愿在爹娘面前表现的太多。
他府上的事,从前没想过,事无巨细,竟都是逃不过母亲的一双眼的。
原本卫箴打算等时间再久些,再慢慢的同母亲说谢池春的事儿,况且她自己现在稀里糊涂的,明明有心,又怕了他一样……
卫箴做了深呼吸状:“母亲何必这样呢?儿子即便孤身住在外面,也能把自己照顾好,能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好,母亲这样……”
他面色微沉下去,话音也收了下,须臾又重新开口,只是前面的话不再说了:“她已经几次请辞,是儿子没叫她搬出去,跟她没什么关系。儿子是什么心思,母亲不知道吗?”
他一声反问,反倒叫襄元僵在了那里。
她急着指责人家姑娘如何不知检点,却忘了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心性。
这京城中,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怎么偏偏就是这个谢池春,入了他的眼,叫他高看呢?
襄元从前也是眼高于顶的,对于谢池春这样的人,即便当年她救过皇帝,襄元也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没了解过,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样子,襄元都不知道。
眼下卫箴这样一说,她眉心一紧:“你这是在告诉我,你看上了她?”
卫箴站在那里没说话,直勾勾的盯着他母亲看。
襄元一见他这幅样子,还有什么好问的?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劲儿的大口喘气,显然是气极了:“她有什么好?是有倾国倾城之姿,还有出身高贵落落大方,叫你这么看得起?她一个姑娘家,成天扎在男人堆里,你那个北镇抚司,是个什么去处?肮脏的、阴暗的,她接触的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着?人家说娶妻娶贤,你是打算怎么样?”
她又冷呵,极其不屑:“往后你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心思各异,你揣测她,她算计你的,这是过日子呢?”
卫箴一早便知道,要母亲接受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他才想着慢慢来。
母亲要的,是如褚娴那样的——容色不必十分过人,可一定属上乘,出身好,举止优雅,端淑贤良的大家闺秀,能持中馈,辅佐内宅,做个贤内助。
而阿春与母亲的这个要求,显然相差甚远。
但是他今日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不然凭阿春在他府上住的这些日子,母亲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整治她。
母亲从前是如何在人前行走的,他不知道,可多少有所耳闻。
铁腕的襄元长公主,对于忤逆她的人、不顺从她的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母亲,这是儿子自己的事情,母亲就不能不插手吗?”他抬眼望过去,果然见他母亲又倒吸口气,于是他略微抿紧了唇角,“儿子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要个中看不中用的大家闺秀,摆在家里,是为了好看的吗?母亲要个能辅佐内宅的,大嫂已经足够了,原本就不必指望儿子,将来就是成了家,儿子一样是住在外头单过。既然是这样,母亲何必要强求?非要找个儿子不喜欢的,叫儿子不情不愿的过一辈子,这就是母亲想要的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
这天底下,没有为娘的不要孩子好。
卫箴长这么大没吃过苦,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饮食起居,他没沾手过。
在襄元的心里,并不是一定要个什么高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却也一定不能是谢池春那样的。
她倒不是说谢池春就如何不好,虽说不了解,可能在锦衣卫待这么多年,还升了官儿的人,至少不会是个很糊涂的人,大概有勇有谋四个字,也是当得起的。
然而问题就在于,卫箴话里话外维护她,喜欢她,将来想要和她过一辈子,而她那样的姑娘,哪里是能够过一辈子的?
一辈子很长,长到卫箴在这个年纪,根本就不敢想象。
她走了大半的人生路,不可能叫小儿子一条道走到黑,回头后悔莫及。
“你就是说破嘴皮子,这事儿也没可能。”襄元翻了个白眼丢过去,对他所有的话,都像是没听进去一样,“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得你自己了?就算我跟你父亲不做主,将来也少不了太后或是陛下与你一道赐婚旨意,你还能跑的了?现在年轻,动了些心思,或是经不住诱惑,或是觉得这姑娘与你所见皆不同——”
她又拖长了音调,嗤了声:“自然也是不同的。你往日所见,哪有她那样的。”
“母亲!”
卫箴咬重了话音,显然很不高兴。。。
襄元撇撇嘴,知道儿子在兴头上,这时候说谢池春太难听,他只怕要翻脸,故而把两手一摊,没再数落谢池春什么,只是转了转话头:“你那点心思趁早收住,跟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我不可能点头同意,你就是说到太后或是陛下那里去,他们也不可能顺了你的意。”
所以卫箴是负了气离开公主府的,临出门的时候,遇上他大哥,因他脸色难看,卫启到底不放心,就多问了两句,可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话都没多说两句,就匆匆离去,引得卫启一阵不痛快,索性也就不再去管他了。
第五十六章:用意()
第五十六章用意
昭德宫召见郑扬,是在武安伯府案子了结的当天下午。。。
实际上皇帝陛下给徐天章留了余地,至于徐奉是为了什么设这样的毒计,并没有对外宣布,但事情是北镇抚司查妥的,也就没人会提出质疑。
结案后郑扬就立马到锦衣卫去找过卫箴,尽管卫箴一再的警告他,不要再私下轻易到锦衣卫来,可郑扬的脾气上来,哪里会理会这个。
卫箴无意隐瞒他,凭郑扬的手段,早晚也会自己查出来,他早就疑心刘铭了,那徐奉和刘铭之间就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陛下都不想把此事再闹大,倒不如这时候把实情都告诉郑扬,也好叫他心里有数,掂量着今后的分寸。
是以卫箴便将其中的内情,悉数告诉了郑扬知晓。
郑扬这个人,从前坏事没少干,这几年静下心来,倒收敛了很多,也是实打实的敬重那些个忠义之辈。
徐天章趁他离京参他是阴损,怂恿孙符弹劾他也是阴损,但当年那种境况之下,他能收养徐奉,一养便是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