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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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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到此处,徐奉脸色才彻底变了,那种慌乱是骗不了人的。

    卫箴说了句很好:“看来你没忘。大名府都督吴镇鸣,在十五年前被惨通敌卖国,陛下震怒,下旨将吴家满门抄斩,吴都督一生戎马,军功累累,却落了个如此下场。而当年一桩惨案,上折子参了吴都督的是郑扬,到大名府拿人的,还是郑扬。徐奉,我说的没错吧?”

    徐奉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满目惶恐,眼神也有了些许闪躲。

    卫箴讥笑:“可是还有一件怪事,想听吗?”

    “不……”徐奉的声音很小,半天才找回声音,很不容易,艰难的丢出了一个不字。

    然则卫箴理都不理他:“都督府上下一百四十三口人,满门抄斩,却只一百四十二具尸体,当年知府上报朝廷后,陛下仍旧交由西厂去查,可连郑扬那样的人,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我刚才派人去调了当年案宗,才发现,少了的那具尸体,是吴镇鸣的小儿子——吴钦。出事那年,吴钦年仅六岁,之后的这十五年,我相信,郑扬一直都在找吴钦,可是,他一直都没找到。徐奉,你说,连郑扬都找不到的人,本事大不大?”

    “卫大人,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徐奉的声音里苦涩更多,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早就没了初见卫箴时的敬畏与恐惧,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满目恨意。

    “我是该叫你徐奉,还是该叫你吴钦?”

    徐奉却笑了,笑的苍凉又可悲,听的人心里很难过。。。

    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的挪向牢房门口方向,两只手一抬,带着铁链叮当作响,握住了监房门上的木柱:“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又有什么好问的。我真没想到,卫大人本事这么大,郑太监多年没能查出的事情,短短几天,卫大人就弄了个清楚明白。”

第五十一章:自杀() 
第五十一章:自杀

    徐奉会承认的这样快,有些出乎卫箴的预料。

    即便有徐天章和徐肃两个人的指证,只要徐奉不想承认,他相信,徐奉身后的主子,有办法叫这件事,成为死无对证的“无头公案”。

    再加上吴镇鸣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现在陛下的心里还有没有余怒,谁也说不准。

    徐天章在这时候扯出徐奉的出身……

    他顿了下,其实徐天章也不愿意轻易扯出来的才对。

    “徐奉——你做了十五年的徐奉,现在突然有人叫你吴钦,你会不习惯吧?”

    “不,那不是不习惯。”徐奉一双眼中满是恨意,又深邃,几乎要把人吸进去,“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我心中最深的痛楚,谁也碰不得,谁也摸不得,这个名字,只是在提醒我,我身上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可是武安伯府何辜?徐见真和郑氏夫妻两个,又做错了什么?甚至是宁玉——”卫箴深吸口气,并没有那样疾言厉色。

    他明白徐奉心底的愤怒,所以他说了,在郑扬刚刚得势的那几年,坏事的确没少干。

    吴镇鸣那桩案子,他了解的不是特别多,那年他还太小,小到即便将来做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也没有什么心气儿去翻一翻当年的旧案。

    可是冤情有没有呢?

    吴镇鸣的确是戎马半生的人,要不是在战场上负了伤,再没办法行军打仗,也不会调任到大名府做了这个都督。

    说他通敌卖国?

    卫箴摇了摇头:“你父亲与武安伯府,有很深的渊源,先武安伯在世时,你父亲是他手下前锋大将,早年徐天章跟着一起上战场,与你父亲,是有同袍情谊的,所以当年你父亲出事,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收留了你,又为了避人耳目,叫徐肃收养你,为你改名换姓,此后又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瞒过郑扬的一双眼。”

    他话到此处稍顿了声,目光如炬的看徐奉,果然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愧疚:“人家说知恩图报,你就是这样子回报武安伯府的吗?坦白来讲,郑扬一直没有查到你,不是他能力不济,只是他未曾敢想过,徐天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人堂堂正正的带回京城,还叫你这样招摇过市,管着伯府京郊一处庄子。”

    徐奉是承认的,除了有人替他周全之外,无非是郑扬不敢想,徐天章胆子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父亲……”徐奉深吸口气,“我说我的生父。”他抬眼过去,正好与卫箴四目相对,“他是被冤枉的。”

    “吴都督是否冤枉,与我无关,案子过去十五年,到如今,也不可能有人再为他鸣冤叫屈,叫陛下下旨翻案,而且你该知道,郑扬在朝一日,手握西厂,就绝对没有人敢再提这件案子。”卫箴说来有了些许的咬牙切齿,“是啊,只要他在一天,你大仇不得报,在你的心里,你父亲的清白,也难以洗刷。所以——”

    他拖长了尾音,眉头紧锁:“你甘心为人驱使,即便是折损武安伯府也在所不惜,还有宁玉——这件事,宁玉诚然可恨,可却实实在在是因为,她真心爱慕你,倾心相待,从不曾疑你,才会走到今天。到头来,她也不过落得个要被人家杀人灭口的下场。”

    他说杀人灭口,徐奉面皮有一丝松动,可他知道,宁玉一定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城,进了锦衣卫,不然卫箴不会说这些,也无从得知这一切。

    “成大事者……”

    徐奉刚丢出四个字,卫箴立时脸色大变:“你要与我说,你只是不拘小节?徐奉,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与当日的郑扬又有何异!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他厉声呵斥,打断徐奉的后话,背过身去,甚至懒得再多看徐奉一眼:“你既然坦白了,就说吧,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一切,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却没料到,徐奉笑了。

    他不是放声大笑的,也不是讥笑讽刺,总之声音很浅,一声淡淡的笑,从背后飘入卫箴的耳朵里。

    “卫大人,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你知道案子该从哪里入手,你也知道,线索要怎么去揪出来,更重要的——”他那里声音一顿,很快又续上话来,“你有敏锐的直觉,从一开始,你就不信,这整个事情,是郑太监的手笔,所以你才会追查,所以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下场。可是卫大人,你想要的真相,永远不会得到了!”

    卫箴心下一凛,暗道不好,只是转身的工夫,便听见“咚”的一声。

    他目下一痛,入眼便是一片猩红。

    徐奉抱着必死的决心,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活路的机会。

    卫箴看着他倒在墙边,鲜血溢出,却没有死不瞑目。

    他并不是在保护刘铭,只是他一死,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就算上报陛下,此事与当年吴镇鸣一案有关,也只能够把郑扬捞出来,不可能叫刘铭跌重。。。

    而事到如今,卫箴能看的清楚。

    徐贵妃已经对郑扬有了权衡之心,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支持他信任他,这对郑扬来说,是大大的不好。

    只要有刘铭在一天,郑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徐奉是在用死亡告诉他——就算他死,也会在黄泉路上,等着看郑扬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从诏狱出来,卫箴抬头去看天。

    今日的天,仍旧水洗过的蓝,团云游走,鸟雀横飞,是祥和的,也是安逸的。

    可他心里却堵着一口气,说不上来是为了徐奉的死,还是为了,人心不足造成的今日。

    乔严一直在门口等他,显然是怕出了什么意外。

    他三两步过去,也没责怪什么:“徐奉自杀了,叫徐肃去看一眼,给他收尸吧。”

    乔严大吃一惊:“他怎么会……”

    算了,人都已经死了,其实为了什么,他多少也猜得到,便没再把后话说完,只是点了点头:“那接下来,老大打算怎么办?徐奉一死,所有线索就都断了,陛下那里,要怎么去回话呢?”

第五十二章:威胁() 
第五十二章:威胁

    陛下那里,要怎么去回话呢?

    这件事情,其实该到此为止,最后的一切,都是徐奉的错。

    徐奉为了当年的血海深仇,想要栽赃陷害郑扬,而武安伯府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用来复仇的棋子罢了。

    对于徐天章擅自做主,违逆圣意,收养了徐奉十五年的这件事,卫箴相信,陛下不会再去追究。

    此一番,徐天章可谓是自食恶果,当年念在同袍情谊的一时心软,叫他一门遭此劫难,实在也是可怜。

    再加上他先前也想过,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陛下如今未必放在心上,更不要说,但凡这事情捅出来了,王殿明这伙子人,一定会上书给徐天章求情的。

    他不怕在陛下面前实话实说,也不会怕连累到武安伯府,徐天章那天选择坦白,就会想到这些,即便他想岔了,陛下想借机除掉武安伯府,那也不干他的事儿。

    问题就在于……

    “厉霄那里还是没有动静吗?”

    乔严恩了声:“这都好几天了,风平浪静的,厉霄前半天还打发人回来问话,还盯不盯。”

    看来刘铭那里,还是要再加一把火啊。

    卫箴眯了眼,心下显然有了别的想法。

    乔严是看出来了的,叫了他一声:“徐奉已经自杀了,事情……事情再往刘太监身上扯,老大一定要这样吗?”

    “你觉得呢?”卫箴眉头紧锁,“你觉得该到此为止,把一切都推到徐奉身上,横竖他死了,叫他扛下所有的罪责,就算完了?”

    乔严一时哑然:“这……”

    “徐奉是吴家留下的唯一一点香火了,他不惜命,这样决然的自杀——”卫箴又觉得怒火中烧,“等阿春回来了,看看她怎么说,郑扬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的。”

    卫箴猜测的是不错的,郑扬的确不是无缘无故找上谢池春。

    彼时谢池春入了琼楼中,有人引着她径直就上了三楼的雅间。

    这雅间是内外两间的样式,谢池春入内时,外头这一间,是没有人的,她探了探头,思忖了下,刚迈出去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北镇抚司谢池春,郑公可在否?”

    里头也没人应声,过了好半天,才有一道笑声溢出来。

    谢池春顺势看过去,便瞧见了郑扬负手而来,她忙抱拳拱手礼了一回:“郑公。”

    郑扬连连摆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小旗坐吧,自上次街上见过小旗,本公就一直想请小旗出来坐一坐,琼楼里头的各色菜式做的都不错,今儿个我点了些,小旗一会儿尝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是郑扬这样的人。

    谢池春有些拘谨,往旁边儿坐过去,下意识同郑扬拉开了距离:“郑公今日请下官到此,是有什么事吧?”

    郑扬噙着笑看她,看得她浑身发毛,就是不说话。

    谢池春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眨了眨眼:“郑公?”

    “我听说……”他丢了三个字出来,就又顿了下声音,“也不能这么说,卫箴先前警告过我,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来着。不过小旗是聪慧的人,又能体谅人,应该能够理解,本公涉及这个案子,又提督西厂多年,如今叫我干瞪眼,实在是办不到,你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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